“仙師,好多仙師!”
等黑點飛近時,有人叫喊著,人群立刻騷動起來。
凡人口中的仙師就是修士,在芝麻洼見到修士并不新鮮,但如此規模的修士隊伍,尚屬首次。
官朗立刻嗅出一絲異樣,那些修士朝附近一座山丘直直俯沖而下。
那座青丘山是芝麻洼最高的一座山,平原地帶的山地很難用高大形容,稱“山”都有些勉強。
青丘山雖不高大,但足夠特殊。那里是申家修士的山門所在,終年白霧繚繞,凡人根本無法看到里面的情景。
由于山下很大區域被化為禁區,實際上連靠近都做不到。
官朗的心莫名慌亂起來:一定有大事要發生!
無數法術打在白霧上,比夜晚的煙花還要炫目。
吊橋上沖出一排排的騎士,然后被緩緩拉起。
“嗚~嗚~”
城堡方向傳來長短不一的號角聲,這是召喚奴隸歸位的訊號。當爆發修士戰爭時,凡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家中等待結果。
“王猴子,回去告訴我娘,我去看看就回,不用擔心!”
向同伴喊了一聲,官朗朝著錯誤的方向沖去,和急欲歸家的人流不同,他向另一座離戰場更近的山頭飛奔而去。
“你不要命啦!”
王猴子叫喊著,卻被人群沖散,很快不見了官朗身影。他很擔心,若是申家獲勝,官朗這樣的奴隸很可能被處死。
官朗趕在申家的輕騎斥候到達之前,沖上那座山的山頂。
不遠處的青丘山上的白霧,像是被扯爛的絲帶,露出一些不曾見到的建筑。正在進行的戰斗,令官朗恍如置身雷暴的中央。
……
半空中丹爐、鋤頭、飛劍胡亂飛舞,磕碰在一起時火花四濺,發出巨大聲響。
“備案!”
白發老者須發皆張,朝身邊之人大聲叫喊,一邊操弄著一座巨大丹爐,舞的滴溜溜亂轉,將不時襲來的飛劍磕開。
“備你媽的頭!今日有死無生,哪里有案可備?”
身旁的漢子人長得糙,話也很糙。
與白發老者斗嘴之時,漢子手里也沒閑著,御使著一柄鶴嘴鋤,一鋤頭鑿開一個敵人的防御法罩,長長的鋤頭尖從其后背插入,透前胸而出。那人登時軟倒,眼見是不活了。
“不羈師弟,怎么和師兄說話呢!”旁邊有看不過眼的出言喝斥。
“家主,您拿章程吧!再打下去,咱家的人全得死在這兒!”又一個滿身是血的年輕男子出言詢問。
戰斗從傍晚持續到深夜,眼見自家修士越打越少,只剩下身邊七八人,且人人帶傷,方才又被師弟出言相譏,白發老者悲憤交加,長嘆一聲:
“莫非我老申家氣數已盡?”
稍覺欣慰的是,敵襲的消息及時趕到,雖不至于改變戰爭結果,但得到寶貴的時間,放出渡鴉給【鵝湖書院】送信,那里還有申家兩名弟子,能否延續申家血脈,希望全寄托在此二子身上了。
如果說有備案,這便是他最后的備案。他不知道的是,送信的渡鴉被半道截擊,密信已落入敵人之手。
向半空望了一眼,白發老者終于激發血性,咬出兩字:“死戰!”話音未落,帶著那座大丹爐向敵人撲去。
半空中懸浮著一個黑衣人,那人面無表情,自始至終沒出過手,對于自家弟子隕落似乎也漠不關心。但是他的存在讓申家修士失去了突圍的希望,因為他是場內唯一的筑基修士。
之所以不出手,一則為了保持筑基修士的風度,不愿以大欺小;二則也是此地修真家族約定俗成的規矩。他只是在這里壓著場子,反正帶來的人足夠滅殺申家修士。不過,他還是有些失算。
“轟!”的一聲巨響,白發老者的丹爐突然炸裂,他頓時被炸成血雨。他周圍的敵人也被炸翻一片,立時有四五人被炸死,還有幾人受到重創暈死過去。
誰也不會想到,白發老者的丹爐中另有玄機,原來他把幾枚天雷子藏在丹爐內,作為最后的搏命手段,與敵人同歸于盡。
“家主!師兄!”
剩下的申家修士見白發老者如此壯烈,紛紛目眥欲裂,揮舞法器發起自殺式攻擊。
申不羈雙目赤紅,沖在最前面。
自從不恤師兄接手家主之位,兩人就齷齪不斷,爭吵不休,直到此時終于放下一切,沒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惟一死而已。
筑基修士終于承受不住己方弟子的慘重傷亡,憤然出手。申不羈等人的沖鋒沒有收到什么效果,一柄鐮刀形法器劃著死亡弧線飛旋而至,不過一炷香時間,這些人的生命便被收割殆盡。
……
黎明,一個聲音在空中炸裂:
“申家已被我淇水董家、艾山左家屠滅,爾等俱已為我們的俘虜!原地等候發落,否則...格殺!”
城堡里的人一夜未眠,聽到這個令人絕望的聲音,城堡立刻被號泣的聲浪淹沒。
失去修士庇佑的家族,就如同砧板上的一塊肉,任人宰割。傳承數百年,曾經煊赫一時的芝麻洼申家,覆滅不過一個夜晚的事情。
申家最鼎盛時,曾擁有三名筑基,可之后便開始走向衰落。上一任家族隕落時,族內領地、領民已縮水近半。
上任家主是申家最后一位筑基修士,他死后,年過八十的申不恤身成了新家主。申家雖然今不如昔,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仍然具有相當的實力。
申不恤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成為申家的末代家主。
他本是族內的煉丹師,在上任家主的羽翼下,大半輩子就這么晃悠過去。誰曾想,臨了偌大一副擔子,咣嘰一下砸在他肩上。
在修真界,丹師、符師這些有一技之長的修士地位尊崇,平時求他們的人很多。申不恤人緣頗好,但也有著煉丹師獨有的那股草木氣,通俗地說就是執拗加一些傲嬌。
初掌大位,他有種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感覺,也想有所作為。但平心而論,他并無執掌一方的才具。
只用了短短三年時間,申不恤便成功地將申家這艘大船帶進溝里。
申不恤最大的問題是缺乏危機意識,對于家族危機四伏的處境麻木不仁,并沒有采取相應策略。
更有甚者,他上臺之后提出所謂的“以攻代守”,頻頻出手拿下幾塊早前割讓出去的領地。雖然采取的是贖買的手段,但在周圍勢力眼中,這就是“拎不清”。
此舉大大提振了族內士氣,頗合很多人的心意。但也有跟他唱反調的明白人,比如申不羈,他與申不恤的矛盾,就在于對家族治理的理念分歧太大。
申不羈性格桀驁,脾氣又差,平素得罪的人太多,在申家沒有人緣,處在邊緣化的位置,他的建議并沒有多少人響應。
申不恤出于對煉丹事業的熱愛,大力推進靈草、丹藥生意。丹藥生意利益極大,申家這番動作,觸動了別人的奶酪,得罪許多原本交好的修真家族,申家人卻不自知。
畢竟族內進項大增是不爭的事實,誰也不會嫌靈石燙手,這件事情連申不羈都沒提出異議,他也是拿族中俸祿的。
申不恤最終還是為自己的失誤埋單,或許這根本不是他本人的失誤。修真家族一旦出現頹勢,遲早會成為別人的盤中餐。
“老申家氣數已盡,原該如此。”事后,看客們給出了公道評價。
申不恤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用驚天一爆點燃自己人生的最高潮。直至后世,“芝麻洼丹爆”還常為人津津樂道。
類似芝麻洼申家覆滅這樣的事每天都在上演,家族間的競爭永無休止,不外乎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