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非君不似
- 花崔氏
- 2512字
- 2019-09-28 06:37:24
晚縈說:
“您的女兒真孝順。”
老板嘆了口氣,道:
“她娘在五歲上就去了,留下她一個人,家里又窮,我也怕再娶一個會對她不好,這么多年我們父女兩個就這么熬過來了,以前是在家里種著兩畝薄田,每年連肚子都吃不飽,后來,紅繡嫁了人,我就跟著女婿來到了城里,做起了餛飩生意,這兩年總算是好一點了!”
晚縈怔住了,她原本以為的幸福家庭原來卻是這個境況,她再次看過去,那老板已經(jīng)走到了女兒身邊,交代著什么,晚縈此時看著這父女兩人心里奇異的涌現(xiàn)了陣陣哀愁。
很快,一海碗的餛飩又被端了上來,較之昨晚還要多,晚縈有些哭笑不得,這老板是以為她特別能吃吧!畢竟昨晚那一碗連湯都沒剩下,故而今夜淳樸善良的老板為她多添了些餛飩,唯恐她吃不飽。
這時,老板的女婿也回來了,個子不高,但看起來就極其憨厚忠實,他走到紅繡的身后,從她手里接過湯勺,紅繡轉(zhuǎn)身看他一眼,抿唇一笑。
晚縈低下頭去,菜葉都被她用勺子拱翻在了一邊,盛到了碗口的湯面上隱隱的映照出她的影子來,頭頂一輪明月也被裝進(jìn)了碗里。不知是光線太昏暗還是眼睛模糊了,晚縈怎么看也看不清自己的臉。
她垂著頭,勺子杵在碗口,忽然,“滴答”一聲,一滴水打碎了平靜的湯面,晚縈嚇了一跳,一摸自己的眼睛,竟然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夫人?”
晚縈抬起頭來。
老板似乎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道:
“昨晚您是跟您的夫君一起來的,今晚怎么只有您一人?”
晚縈擦了一下眼睛,勉強(qiáng)的笑著答道:
“他……他不要我了。”
老板笑呵呵的說:
“你們夫妻是吵架了吧!哎呀!夫妻之間爭吵真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像我呀,想找個人跟我吵都沒辦法。這就是過日子嘛!”
晚縈凄凄的笑了一聲,若是她和他真的只是一對平凡的夫妻該有多好,她寧愿她現(xiàn)在只是一個和丈夫吵了嘴的小婦人,賭氣跑了出來,而過不了多久,她的夫君便會焦急的滿街尋她,而她躲在這里吃一碗餛飩,過一會兒就可以回家去,然后在街角就碰上了他。
她的丈夫不是普通的人,她沒有資格和他爭吵,他也不會有閑心到街上來尋她,她已經(jīng)無家可歸了。
這一次,晚縈沒能吃掉那一大碗的餛飩,甚至連一半也沒有吃下去,她覺得餛飩嚼在嘴里是苦的,比黃連還要苦,她無法下咽,如同嚼蠟一半,嚼著嚼著淚水就止不住的流。
只不過一日之別,連餛飩都已經(jīng)不是昨晚的味道了。
桌上的小黑碗里裝著油煎的辣子,她舀了一勺在碗里,紅艷艷的滿碗都是,她塞了一口進(jìn)嘴里,覺得滿嘴都是如同火燒一般的感覺,辛辣得喘不過氣來,她更加放肆的哭了起來,這一次她名正言順,她是因為受不了這辣椒的攻擊才如此痛哭流涕。周圍的人朝她投來或驚奇或同情的目光,她哭得旁若無人,像是一個小孩丟失了自己的壓歲錢一般痛斷肝腸。
餛飩攤的老板和女兒女婿顯得窘迫極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晚縈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在桌上丟下一錠銀子之后轉(zhuǎn)身離去。
晚縈扯著袖子胡亂的擦著臉,她望著天上,月亮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重重烏云在頭頂將月亮籠罩住了,一絲月光也沒有了。越發(fā)的陰冷起來,晚縈覺得臉涼涼的,似乎又在下雪了。
霰子和雪花在燈光的照射下看得格外清晰,雪花紛紛的,落得極慢,像是絨毛似的在空中慢慢的飄飛著,而霰子卻速度快很多,筆直的往下掉,像是一粒粒寶石,但一掉在地上就消失不見了。
街上的人已經(jīng)漸漸的散了,晚縈還是沒能找到一個歇息的地方,她暈暈乎乎的,一個不小心一腳踏空了下去,原來路上不平,踏進(jìn)了一個凹陷處,“客”的一聲,她覺得自己的腳扭了一下,拔出腳來,有些疼,但似乎還能走,但是腰也被扭了一下,她“嘶”的一下吸了一口氣,全身打了個激靈,伸手扶著腰,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卻覺得剛剛還不疼的腳踝此刻鉆心的疼了起來,她“哎”了一聲,站著的那條腿漸漸的失去了力氣,只能扶著墻漸漸的蹲坐在了地上,但是地上陰冷潮濕,晚縈也怕會寒濕入體,看見不遠(yuǎn)處有一把破舊的椅子。深吸了一口氣,狠狠心,一咬牙站了起來,一步一歇的挪到了椅子邊,把這椅背慢慢的坐了下去,椅子發(fā)出“咯吱咯吱”腐朽的聲音,晚縈不敢一下子將自己所有的重量都放在椅子上,只能奮力的撐著,緩緩的一點點的將自己的重量分在椅子上,椅子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吱呀”一聲,雖說始終有些搖晃,但最終也沒有垮塌。
晚縈終于放下心來,靠在椅子上好好的歇了一口氣,她微彎著腰,提起褲腳來,見崴著的那里已經(jīng)迅速的紅腫了起來,她想用手去捂一捂,手卻冷得像一塊冰,她把手放在唇邊呵氣,一邊搓著手一邊跺著那只沒有崴著的腳。嘴里的白煙茫茫,像是那碗餛飩里冒出的白氣。
雪下得更大了,風(fēng)也更加的刺骨。晚縈知道自己必須要離開了,再晚一點街上也就沒有人了,可是她卻遲遲起不了身,這把椅子像是有魔力,她一坐下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晚縈無力的靠在椅背上,頭卻抵著椅子后面的高墻,偏頭看去,發(fā)現(xiàn)旁邊是一家人的耳門,檐口掛著兩盞燈籠,門和門鎖都被擦拭得干干凈凈的,門上還貼著倒著的福字,兩旁貼著紅底黑字的春聯(lián)。
晚縈嘆了口氣,將臉轉(zhuǎn)了回來,面前是另一堵墻,門對門是一色的燈籠和春聯(lián),不同的是對門那家的門似乎是新漆的,顯得煥然一新,不似旁邊這一家門上的黑漆都剝落了。
晚縈覺得自己累極了,靠著墻就在著寒風(fēng)當(dāng)口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忽然,一陣陣震徹天際的馬蹄聲“得得得”的從四面八方跑過來,漸漸的形成包圍之勢,將這條小巷子重重包圍了。
火把照亮了整個都城的大街小巷,全副武裝的衛(wèi)翼將軍從皇城里連夜出動,將街上的游人全部包圍起來,一個一個要將雙手?jǐn)傞_被查驗了之后才許離開,人們雖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清楚一定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發(fā)生了。
餛飩攤的老板望著街道中央飛奔而過的軍隊,忽的看見領(lǐng)頭那個玄色衣衫紫灰綬帶的男子正是今晚吃餛飩的那位夫人的夫君,一看這陣勢,對于那位夫人的身份他也約莫猜著了幾分,頓時,臉色也變白了,顫抖著收拾碗筷,一句話也說不出。
慕云平得知消息,晚縈此時正睡倒在西南角一條民巷里,想著這天又在下雪,又寒又冷,心里如焚心里又怒氣沖天,不免就將馬打得飛快,恨不能猛的一下就抵達(dá)晚縈的身邊。
他到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人將巷子從頭到尾的包圍了起來,連墻頭上都是舉著火把的侍衛(wèi)在蹲守著,慕云平看了一眼晚縈,她安安靜靜的睡在那兒,對于周遭完全不知,臉色都變得有些灰白,在這種寒冷里睡上一晚,兼之漸漸增大的雪勢,睡到明天早上估計就會變成一尊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