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裝著事,心思飛到了別的地方,于是晚縈就不知不覺的吃多了些,到了就寢的時候心里還是撐得有些難受,撫著心口在屋子里轉來轉去,慕云平躺在床上笑,她氣得瞪他,可越瞪他,他越是笑得開心,抓著被子的邊緣伏在枕上笑個不住,邊笑還邊說:
“誰叫你晚膳時候一句話都不說,就知道吃,現在好了吧!”
晚縈難受得不跟他爭,只是說:
“你先睡,我不知道還得多少時候呢!”
慕云平趴在枕上,把手墊在下巴頦兒上,一雙眼睛烏亮烏亮的,但卻深不見底,他說:
“沒有你陪著,朕睡不著。”
晚縈臉上一熱,脧了慕云平一眼,沒說話。
慕云平又低低的笑起來,那微微沙啞的聲音像是一只貓爪子在心里輕輕的撓著,他還是那么看著她,道:
“朕還睡不著,就這么看著你吧!”
晚縈前前后后的走了許有一個時辰才覺得心里好些了,她也有些是在撐不住了,回到床邊來看了一眼慕云平,見他閉著雙眼趴在那兒,似乎已經睡著了。晚縈輕輕的脫了衣裳掛在衣桁上,輕手輕腳的爬上床去,越過他睡在里面,剛掀開被子的一角就被他捉住了雙手,晚縈驚叫了一聲:
“你怎么還沒睡?”
慕云平笑嘻嘻的,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說:
“不是說了嗎?沒有你睡不著。”
說著就欺上前去要吻她,晚縈不依想要推開他,兩人一拉一扯的沒個完。
“別動!”
慕云平叫了一聲真把晚縈給唬住了,晚縈停下手來,茫然的問道:
“怎么了?”
慕云平拉了拉她的衣衫,她沒來得及掩住,慕云平說道:
“你眼角長了顆紅痣,你胸口也長了一顆。”
晚縈低下頭去,果然在頸項下三寸左右的地方長著一顆綠豆大的紅痣,慕云平正待要好好觀賞一下,晚縈卻臉色紅得像蝦米一樣的急急忙忙掩上了衣襟,一扭身,面向墻壁睡去了。
慕云平微抬起身來,手把在晚縈肩上,看著她通紅的側臉,說:
“要是你以后丟了,朕就根據這兩顆痣來找你。哦!對了,還有你掌心的八個掐痕。”
晚縈嘟囔一聲:
“你才丟了呢!”
慕云平撈了一下她的發絲,問: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么?”
晚縈沒動,也沒急著回答,但是心里卻不免不快,他總是提起這個問題,不就是她長得像容蕓么?
晚縈的心冷了下去,口氣仍舊是淡淡的:
“記得,那夜在王府的時候……”
還未說完,慕云平卻有些悵悵的打斷了她,他伸手覆住了她的雙眼,道:
“不早了,還是睡吧!”
冬獵那天,沒下雪,但卻出奇的冷,風刮在臉上像是打著耳光一樣的疼,銀月拿著耳套護在晚縈的耳朵上,厚厚的披風將她完全裹住了,可一走出門還是像沒穿衣服一樣,那寒風還是穿過厚重的衣衫滲進去,凍得她不停的跺腳,雙手藏在披風里抱著手爐,沒一會兒就變得冷冰冰的。
晚縈穿得像是一個大粽子,騎馬裝外面裹著厚重的披風,可她還是覺得冷得不得了,嘴里呼呼的冒著白煙,遠遠近近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她上馬車的時候,因為穿得太厚了,踏著條凳都差點兒蹬不上去,還是銀月和皎皎在兩旁一起借力才將她扶上了馬車。馬車啟動的時候,又聽見鸞鈴在叮叮當當的響,一路走一路響。她忽的想起自環彩閣去九王府的路上,那輛馬車上也有一個金色的鸞鈴,下面還垂著黃色的流蘇,也是一路走一路響,響了一路,敲得她心里亂如麻。今天這馬車上也有一只金色的鸞鈴,上面的流蘇也是淡金色的,一路走一路響,叮叮當當,在耳邊響,在心里響,和那時候多么像啊!
一股風刮來,將車簾刮開來,像是那風帶著刀子似的,晚縈瞇縫著眼,看不清外面的情況,只是將身子更加縮了縮,鬢發隨著風向后掠去,撓在臉上癢酥酥的,她打了一個顫,坐在靠門邊的銀月趕緊將車簾扎住了。
“娘娘,車上還帶著棉衣披風,還要再加一件么?”
晚縈白著臉,搖搖頭。
晚縈她們撐的是第四輛馬車。第一輛是慕云平的,第二輛是太后的,第三輛是靜妃的,第四輛才是晚縈的。晚縈沒有注意她后邊兒還有多少輛,只記得上車的時候覺得這車隊就是一條長蟲,見首不見尾,車隊兩旁還有衛隊護衛著。晚縈細細的聽,只覺得一片安靜,但聽得馬蹄在寒硬的地上“得得”的響還有車輪“嘎嘎”的響,不知何故,晚縈覺得這馬蹄聲都充滿了嚴寒的意味,像踏在冰面上,“得得”“得得”,一路走,一路響,聽著馬蹄聲似乎連那鸞鈴聲都遠去了,耳邊只聽著“得得”的聲音,晚縈的心也跟著那聲音忽上忽下,過了許久,那聲音變得“庫嗤庫嗤”的,想必是行駛到了雪積得厚的地方許是已經脫出官道了,因為只要是官道就會有人掃雪,下雪下得再久也短短不會積得這么厚。晚縈前傾著身體全神貫注的聽著,忽然一下馬車停了下來,晚縈不妨,身子猛的向后一揚撞在車壁上,銀月和皎皎嚇了一跳,連忙來扶她,晚縈問:
“怎么忽然停了?”
銀月掀開一瞧,笑著轉過頭來說:
“娘娘,是到了。”
有馬蹄聲煩躁不安的踏了幾下,然后消失了。
晚縈“哦”了一聲。劉公公走過來,尖著嗓子說:
“蕓妃娘娘,皇上在等著您呢!”
晚縈皺著臉抱著袖爐在一旁坐著,銀月皎皎和慕云平都說過她只需陪著坐一上午便是,打沒打著野味她都不甚關心,寒風刮在臉上她連眼睛都不想掙開,一呼一吸都似乎是吸入了冰渣,她意興闌珊的沉在一旁,只顧盯著面前地上的雪,她將腳尖踏在雪上,將周圍的積雪都圍攏過來,堆成一個小山丘的模樣,剛堆好,她又用腳尖去將那雪堆掃平,她正玩得不亦樂乎,所以當靜妃提起她的名字的時候,她還恍然未覺。
皎皎在身后叫她,她抬起頭來,卻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身上,晚縈暗自納罕,她又沒打著野兔,看她干什么?
“干什么?”她以詢問的目光看向慕云平。
慕云平沒說話,倒是太后接口說:
“靜妃說的沒錯,蕓妃來了這么些時候了,連句話也不說,今天第一次來冬獵,無論如何也得騎馬表現一下。”
晚縈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接口,她明明不會騎馬,太后和靜妃表明了是要刁難她,晚縈將求助的目光送到慕云平的面前,慕云平沉吟一會兒道:
“沒事兒,就上馬走兩圈吧!這規矩倒也是父皇留下來的,第一次來的妃嬪都是上過馬的,你放心,會給你挑一匹最溫順的馬,由馴馬官幫你牽著。”
晚縈臉色有些為難,但還是站起身解下了宛如一床薄被的披風露出里面那件月牙白滾邊的杏黃騎馬裝。空氣里冷得連手指都握不緊,晚縈鼻子凍得通紅,一撒開手爐就冷得像是把手放進了冰水里,現在又脫了一件披風,宛如脫了一層皮,冷得她站不住,馴馬官牽著一匹棗紅黑鬃的馬站在不遠處,她腿打著顫,向前走了幾步,那腿像是因為嚴寒凍脆要折斷了似的,少了披風的庇護,連手也沒出藏。
越冷身上越起栗,摩擦著衣料,又疼又癢。
試了好幾次,晚縈才抓著鞍不甚優雅的爬上了馬背,她只覺得“高處不勝寒”,爬上馬背之后只覺得風更加呼呼的刮,夾雜著霰子打在臉上,雙頰立時麻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