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留下小白在海島上，相柳帶著赤水羽共乘鸞鳥回天南。

四周又是安靜的蔚藍，回去后就要嫁給康回了。沒想到事情這么順利，心中有點不舍，赤水羽想了想，開口，“謝謝你幫我找到這么一個好去處，偏僻的海島，找到已經很不易，更不要說是永恒界入口了，這樣的遁世很絕妙，多謝了。”

“只要你能順利嫁給康回，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相柳面無表情淡淡的說著。

背對著相柳，赤水羽神色不愉，“你就這么希望我嫁給康回？”

“是，他很喜歡你。”相柳依舊木然。

“喜歡我了不起嗎？我也有從小就喜歡的人，還不是一樣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你已經答應嫁給康回，就應該信守諾言。”

“我是答應嫁給他，也不會違背諾言。”赤水羽轉身怒目相對，“放心吧！既然嫁給康回，我就會一心一意，千年萬年的陪著他，直到形神俱滅，無法在一起為止！”

全是氣話，相柳聽來卻句句誅心，沒錯，他們才是最佳伴侶，活個萬把歲的就形神俱滅了。相柳盯著赤水羽的眼睛，那里分明寫著不甘，寫著埋怨，寫著眷戀。她想要的幸福，自己根本無法給予，沒有開始的幸福，好過無法結束的痛苦。別開臉，不再理赤水羽。

一路沉默，赤水羽又開始賭氣。既然他一點都不在意我，多說無益，就當從來沒找到過他。轉而又開始暗地里嘲笑自己，原本人家也沒承認過，這一切不過是你自己在自作多情罷了。既然他希望我信守諾言，好啊！那我就嫁給康回，每天在他眼前甜甜蜜蜜的過日子，看看誰才是那個會后悔的人。

“我信守諾言，婚禮結束當日，你也要幫我將族人安全帶到永恒界。”

“我會的！”相柳愴然的望著碧空，這是他力所能及的承諾，她真正想要的諾言，自己卻不配許下。

將軍府里，一派喜慶。

婉兒在竹園閨房里守著赤水羽，此刻，房間里堆滿了康回送來的婚禮用品，最顯眼的是流光溢彩，寶石玲瓏的妃冠。還有鳳舞九天，色彩斑斕的正妃命服。其余各種場合的王妃服飾羅列在一旁，擺滿整個屋子。婉兒心里酸楚，卻展顏一笑，“不用問就知道，康回對姐姐真是愛護備至，連日常的王后六服都準備的妥妥帖帖。”

婉兒環視四周，一件一件的輕撫著這些衣物。心想，這一切本該是康回贈與我的，現在卻都屬于姐姐，一滴晶瑩的淚水滑落。婉兒輕輕拭去。然后，她在一塊紅色百鳳繡品前停下來，這是一塊繡滿花朵與鳳凰的方帕，又比方帕大多了，一時奇怪，看著赤水羽滿眼疑惑，“這是什么？婚禮用它做什么？而且，各種顏色各種質地好多呢！”

赤水羽循聲走過去，眼里涌出一絲異樣的情緒。“這是康回在兌現他的承諾，我的臉已經毀了，我求他允我日后一直戴著面紗，這方帕想必是與大婚命服相配的遮面之物，遮蓋我這張丑臉。他一片深情，可我注定要辜負他了，不能給他真心，默默陪著他就算贖罪吧。”

“姐姐！西帝大婚，正妃遮面不合禮數！你既然答應嫁給他，就該真心敬他愛他，事事為他著想，天下群臣朝賀，你卻遮著臉，讓他顏面何存？為何要如此待他？”婉兒憤怒的看著赤水羽，想不到姐姐這么不珍惜康回，他可是自己最愛的人，她不許赤水羽這么侮辱她的心上人。

“不用這樣質問我，我是為他好。規矩禮數都是可以變的，康回待我深情備至，我的臉已經毀了，如果再不遮掩，難道要讓天下人看了再細細描述，嘲笑康回究竟娶了多么丑的丑女做正妃？”

婉兒慧黠的眼神一閃而過，永遠帶著面紗？康回真的答應了？背對赤水羽的婉兒，臉上露出微笑，心道：真是上天憐我一片癡心。

借口有事，從赤水羽房里出來，婉兒沒有回自己院子，而是直奔竹園后門。

她跑得很急，機會千載難逢，她必須馬上趕到郝胥城中的醉春風酒樓驛館，前天有人暗地聯系她，請她幫忙見赤水羽一面，被婉兒拒絕，因為對方不肯說出見面的目的。好不容易否極泰來，婉兒不愿赤水羽再冒險。

可現在不同，婉兒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希望，事關今后的幸福，已經顧不了那許多。

客棧守衛森嚴，層層通報后，侍衛引領婉兒進了上房。

一襲藍色錦袍映入眼簾，婉兒抬眼看到一溫煦俊美的男子正坐在桌前喝茶，見婉兒進來，也不起身相迎，想是略有身份的人，婉兒開門見山道，“我不管你是誰，既然你那么想見我姐姐一面，有這么多侍衛，卻不強行去見，想必不會害她。”

“姑娘真是冰雪聰明，我對赤水羽一片真情，愛護還來不及，又怎么會害她？如今，她要嫁人，我雖心痛不已，卻不敢貿然去見，唯恐她生氣。求姑娘幫我，哪怕能再遠遠看一眼她，我都心滿意足了。”

婉兒打量著這男子，難道姐姐不肯將真心托付康回是因為他？恍然大悟，頓時釋然微笑，“眼下倒有一個契機，既能解你相思之苦，又能全我相思之意，還能皆大歡喜，不知你是否愿意幫我？”

“愿聞其詳！”錦袍男子笑得溫睿和暖，婉兒將計劃娓娓道來。

康回行宮。

身著大婚禮服的康回在精心布置的喜堂前來回踱步，一雙美目掩不住喜悅，不時地問著相柳，“我這樣還行吧？你說羽兒看了會不會覺得不妥？”

“西帝此刻，風流倜儻芝蘭玉樹，得一夫君如此，新娘哪會覺得不妥？”可憐的相柳，心里愁腸百結，臉上卻堆滿強行擠出的微笑，安慰康回。

得到滿意的回答，康回定了定神。這一刻盼了那么久，終于可以娶到那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此刻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心如蜜糖，不飲自醉。

吉時已到，見眾人擁簇著新娘，已經到了行宮門口，因為頭上蓋著大紅的繡帕，走起路來東倒西歪。康回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隨手扯過廊柱上掛著的紅色帷幔，又嫌太長，揉捏著打個結。拿著一頭，另外一頭塞進新娘手里。新娘手一頓，一縮。康回溫柔的抓起她得手，“羽兒，別怕！從此我們攜手共進退。拉著這錦緞，我在前面為你引路。”

前來觀禮的眾人，看著新娘頭上遮著塊紅布，新人手中牽著紅色錦緞，大家都質疑西帝的正妃居然敢遮著臉？這不是對帝王的大不敬嗎？康回笑道，“我自己的正妃，容顏自然只能為我一人絕艷，豈容不相干的人窺探。”眾人會心一笑，西帝的辯駁雖然牽強，但人家是帝王，隨便吧。可細想這蓋頭和牽引的情節寓意卻非凡，滿眼喜慶的紅色讓婚宴更加熱鬧，看起來新奇又悅目。于是，天下貴族婚禮時便紛紛效仿，此為后話不提。

看著禮成后的康回牽著新娘慢慢步入寢宮，那里紅燭搖曳，初夏帳暖。

嘆息一聲，看看天色微微暗，是時候了，相柳收回留戀的目光，轉身去了赤水將軍府。

剛才還熱鬧著的大院里，赤水族人們有條不紊的收拾著行囊。管家看到相柳，上前道，“將軍，可否再稍等片刻？婉兒小姐不知去向！”

“她可知今夜要走？”相柳不悅的看著管家。

“知道知道！！族長那日回來后便召集族人囑咐過了。只是婉兒小姐好像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一直期期艾艾的沒有回應。”管家努力回想著當日。

“既然不想走，就不要強求。大家準備好隨我出城。”相柳不再啰嗦。

“可是。。。”

“沒有可是，錯過這次，要再等很多年才可以進去永恒界。夜長夢多，一刻不能再等。既然我答應赤水羽今夜送走你們，一定不能耽誤。至于婉兒小姐，日后若有機緣，我會送她再去。”

老管家只能點頭同意，嘆息著背起行囊，都是悄悄從后門出去，整個將軍府的門卻都虛掩著，既然不再回來，也不必上鎖。

鐘山內，相柳的九蟒已經候在那里多時。九蟒有太多的秘密不能被外人窺探，而且身形巨大，怕嚇到赤水族人，相柳讓赤水族人用黑布蒙眼，一個挨一個走上九蟒的巨大身體，行至中央依次坐好。在巨大的呼嘯聲中，九蟒已經飛抵天西那座避世的小島。

一路上，族人們都是蒙著眼的，他們謹記赤水羽的囑咐，必須如信任她一般的信任相柳。所以即便是蒙著眼赴死，族人們都不會違抗相柳的吩咐。眾人走下九蟒，九蟒迅速離去。

此刻，孤島上只剩赤水族人和相柳，眾人解下蒙眼布，驚見置身于孤島，面面相覷，但誰也不問。赤水羽說過，所尋之處水草豐美，風和景明。這里一定不是最終目的地。

這時，戰象小白歡喜的迎過來。

相柳給了每人一顆丹藥，也喂了小白兩顆，赤水羽特意囑咐相柳，一定要讓族人帶著小白一起去永恒界。大家拿著丹藥不明所以，相柳只好耐著性子解釋，“這是西海龍魚獸的內膽所制，服下可以避水。待會兒島上會漲潮，大家不要慌亂，坦然面對即可，靜待水漫了這島與眾人，我們就到了。

話落，海水已沒過膝蓋。眾人手挽手，肩并肩，摟在一起。顫抖著壓制內心的恐懼。直到海水沒過頭頂，人們驚異的發現，自己居然沒死，而且在水下耳聰目明，行動與陸上無異。相柳開口，“眾人仔細相攜，隨我來。”

來不及欣賞海底的奇妙景象，相柳已將眾人引領至永恒界入口。老管家知道這就是族長口中的永恒界了，帶領眾族人跪下，對相柳磕頭致謝。

目送赤水族人進去永恒界，相柳頓時輕松不少。鸞鳥在水面盤旋，相柳一躍而上，鸞鳥一聲清鳴，展翅高飛。那片海域，潮水褪后，有人來過的痕跡全部抹去，重歸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