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啟
- 蓬山紀事
- 樟木匣
- 2609字
- 2019-12-07 14:36:23
曜夜說完,太行山主等了一陣子見她沒了下文,驚訝挑眉問道:“就這些?”
“嗯。”曜夜一攤手,態度很誠懇。蓬山芝麻點大的地方,山民們平日里除了抓虱子就是曬太陽,安逸得很,有什么可匯報的。
太行山主臉色變了又變,像是極力在想怎樣才能充分表示他此刻憤怒心情的說辭。
司禮官瞅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蓬山原是無名野山,今年才入了述職名單內,這山主年輕,不懂規矩也是正常的,大人莫要動怒,罰她回去補了條陳便可。”
曜夜有些疑惑為什么這初次相見的司禮官要替她說話,突然想起來應是紅衣打點的功勞。
“罷了。你回去好好補一補山主修習的功課,連基本規矩都不懂。現在真是什么人都能當山主……”太行山主搖搖頭,平息了怒氣下來,口氣中滿是鄙夷。
曜夜本有點不舒服,但想想紅衣因為此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也就罷了,行了個禮,便轉身打算離開。
“蓬山山主忘了一件事。”一句清泠泠的話語在大殿內響起。
曜夜訝異回頭。
金冠云衣的男子從尊位上站起身來,正面對她,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偶有金光一閃而過,他背著手,表情平靜無波:“數年前,蓬山曾收一凡人入山,后招贅為山主之夫。”
雖然這位面生得緊,但那雙眼睛給她的感覺卻似曾相識,如六月天一盆冷雪當頭澆灌下來,曜夜呆立當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抖啊抖地說:“你是……祁……祁……”
“大膽狂徒!”太行山主呵斥道,氣憤得胡子吹起:“竟敢直呼殿下名諱!”
男子走下階來,直視著曜夜的眼睛,淡淡道:“我是白啟。”
不是祁越?曜夜雖然疑惑得很,但聽他這么一說,心里略松一口氣,想起他方才口中所言,含含糊糊地說:“殿下誤聽了,沒有的事哈哈。”
“是么。”似乎料到她會這么說,白啟從懷中接著掏出一張榜文來,問:“山主是否需要我讀一遍?”
曜夜感覺又被雷劈了一道,身體晃了晃,極力站穩之后指著那張紙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從哪兒撿來的?”
白啟慢慢道:“祁越帶著此物收殮入棺,自然是從他身上來。”
雖然明知祁越凡人之軀遲早會過死劫,但聽到收殮入棺四字,曜夜的心還是狠狠揪了一把。
“他何時死的?”曜夜低下頭,聲如細蚊。
白啟看向殿外,神情淡遠,悠悠道:“招搖山別后三年。”
原來招搖一別之后,他的壽元竟已快到盡頭。曜夜心中苦澀蔓延。
半晌,她抬頭苦笑道:“他此生重孝重義,卻天妒英才、命途多舛,此刻想必已經轉世投胎去享些前世的福報。”
白啟把眼光收回來,盯了她半天,突然嘴角上揚:“不知他斷了生息,卻醒轉發現自己是九宸天的七殿下,這個在你眼中算不算得福報?”
“……!!”曜夜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看著白啟的樣子發現自己沒有聽錯后,半晌倒吸了一口涼氣,連連后退了幾步,指著他舌頭也似大了一圈連聲道:“你……你……你……”
白啟卻不看她了,轉身向太行山主行禮道:“我已收了蓬山的聘禮,已是真正的蓬山之主,只等在山經之上改換姓名,走個手續罷了,這條陳和功課容我稍后再補給大人,您意下如何?”
剛剛聽二人對話一頭霧水也插不上話的太行山主差點從位子上摔下來。堂堂殿下要向他述職上遞條陳,簡直是折煞他的仙元吶。
“這……這怎么可以……這也不合乎您的身份啊……”太行山主擦著滿頭的汗。
“你剛剛不是說現在什么人都能當山主么?”白啟奇怪地問。
“殿下,您知道我剛剛不是這個意思……您就別磕磣我了。”太行山主尷尬無比,本就紅臉,此刻幾乎要滴出血來。
曜夜看白啟在那譏誚太行山主,腳步悄悄地往殿外移一點,再移一點。她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趕快溜之大吉。
白啟自然知道身后的動靜,他瞇了瞇眼,不動聲色,心不在焉地聽太行山君絮叨。
曜夜從殿中退出,消失在二人視線范圍以外時,整個人像是脫了一層皮一樣松快,趕緊捏了訣縱身飛起,差點撞到隊伍最前面的一個山主。那人怨言滿滿地去撿因受驚而丟在地上的卷冊,嘟囔道:“是哪個愣頭青喔,莽莽撞撞的,跟里面會吃人一樣,跑得比兔子還快!”
曜夜剛一回到浮云宮,就大聲嚷嚷著:“秀姨呢,秀姨呢?”一邊火急火燎地往她住的點墨閣走。
“怎么了?”饒秀山主急急忙忙趕過來,以為出了什么大事。
“快點給我打包行李,我現在就上昆吾!”曜夜在自己的閨房把衣服、用品胡亂地往一個包袱里塞。
“我的小姐,你不是述職去了嗎,該不是在太行山主那兒闖了禍事吧?”饒秀山主看她的神情,猜測著最有可能的方向。
“唉唉,秀姨,你說那九宸天上的那些神君都是閑的嗎?動不動沒事下去歷個劫玩,這不是耍人嘛!”曜夜抱怨聲連連。
饒秀聽得一臉茫然。
“唉,算了算了,不說了,都收拾差不多了是吧,我這就走了啊。”曜夜心煩意亂地把東西抓一抓,扛上肩頭,就走出了門。
“哎哎,曜夜小姐,你還沒跟婆婆拜別呢。”饒秀急急跟出來。
“煩你跟婆婆說一聲,就不打擾她睡駐顏覺了。”曜夜一飛而起,走得頭也不回。
昆吾山。
昆吾山是八荒萬山之祖,平地三萬六千里,高萬仞,其下有弱水之淵,外圍有四時不滅的炎火之山。依地勢分為九層三級,每層相隔萬里,云氣磅礴,以下視上,似萬千城闕。這三級下曰桐谷,中曰閬風,上曰增城。山祖的殿宇便在雪頂的增城,閬風是山主和水君修習晉階之地,璧月協理山事的地方卻在桐谷的習園,山下氣候溫暖濕潤,鳥獸花草繁盛欣然,尤其桐木之花,常開不凋,如白云紫紗,纏臥樹間,素淡嫻雅。
此刻,璧月正坐在習園藥廬內將幾種調配好的藥草混合,塞入、系好一只月白香囊。香囊上繡著黑白兩枚石子圖案。
啪啪。有人倚靠在門上輕輕地拍手。
璧月抬頭,對上一雙笑意滿溢的桃花眼。來人走了進來,就著他的手把香囊拿過去端詳,笑道:“我竟不知天下還有什么是你璧月不能做的事!”
“說!”來人手持一把紙扇,點在璧月的肩上:“是哪家的仙子如此幸運,能得我們璧月公子的青眼?”
璧月側了下身,收拾著桌上的殘留,不羞不惱道:“青丘山主,你很閑嗎?”
“身為教習,為眾人之榜,私自下閬風,不知浮玉山主那邊給你記下了多少罰數?拿來。”璧月整理好桌子,站起身伸出手來。
“沒意思。你不要這么掃興嘛。日日一個人待在習園,沒有我來陪你說說話你都變成藥圃里的草菌了。”相對于這里的氣候,青丘山主穿得格外嚴實,紫色的衣襟上圍著一圈長長的絨羽,把他那張本就三分狷狂七分魅惑的臉裹在里面,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傲睨自若、閑情倦懶的氣質。他把香囊扔還回去,百無聊賴地在室內溜達、胡亂翻看架子上的醫書。
璧月接了香囊,態度緩和一些,道:“我喚習顏來,給你倒茶。”
“別忙。我來看看你就走。你說你都那么大的名氣了,灑掃這些還要親力親為,習園里連半個婢仆都沒有。習顏那個小丫頭,弱不禁風,也不知是到底她照顧你呢還是你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