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停下來喘口氣道：“罷了。你自己自去后山羅成那里領十天禁閉，十天之后你就上昆吾山，既然遲早要接掌黎山，就早些去閬風臺修習吧。”

什么？后面的話太震撼以至于連禁閉十日都顯得不那么重要了……曜夜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婆婆發呆。婆婆說的是接掌黎山？！不是別的什么山？

她驚訝地環視四周，璧月和饒秀卻沒有意外的表情，仿佛也覺得這是自然不過的事情。

她覺得有些荒唐得想笑，又覺得婆婆這護犢子的感覺讓她想哭。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老母看她變幻的表情，沒好氣地白了一眼道：“現在把黎山給你，饒秀他們都刺激得發抖呢。所以，你給我好好在閬風臺待著，我會給青要堂主寫信的，讓他對你格外管束。再這樣胡鬧你就不要回來見我！”

“走吧走吧，看到你我就頭疼。”老母擺著手用恨鐵不成鋼的口吻連連說。

璧月還想說什么，老母給看穿般地一口回絕：“璧月，你若求情就再加十天。”

在饒秀的眼神示意下，璧月拉著曜夜從大殿中出來。

“婆婆是老糊涂了吧，我已經是蓬山山主了呀。去昆吾山干嘛呀？”曜夜的腦子嗡嗡的，心里稀里糊涂。

“自古有志于成為一方山水之主者，都會在閬風臺中修習，最后通過山祖和后土娘娘的考核，方能入主山水。像你那樣，燒了名帖就占了虛名，也算作弊。不過是因為蓬山荒僻，上位者懶得追究罷了。”璧月解釋道：“所以婆婆要你去閬風，也是為了將來改換山籍時，必得合乎山主水君的條件。”

“你素來不喜拘束，婆婆前些年想你入閬風怕你托詞，如今倒有個由頭你不得不去。所以她老人家這次罰你已算輕了。”璧月看著前方相迎的羅成山主，點頭行禮。

“璧月少主。小曜夜，你終于故地重游啊，你不在的日子我還怪想你的。”腰上纏著一條銀色的戒鞭，主管黎山戒律賞罰的羅成捋著胡子笑瞇瞇地說。

十天哇……曜夜看著羅成的笑容感覺格外幸災樂禍，目光落在戒鞭之上更是驚惶地跳了一下，有氣無力地附和道：“所以我這不是來陪你嗎？”

“十天忍忍就過去了。”璧月拍了拍曜夜的頭，看她委屈巴巴的樣子，笑道：“我先回昆吾了。一個月之后，我在昆吾山下等你。”

十天之中，曜夜在光線幽微的山洞里待得著實無聊，但好過這次免除了皮肉之苦。

十天之后，她從禁閉里出來，饒秀過來幫她整理包袱，順便遞給她老叔公托信鳥帶過來的信箋。

信上說，三日后就是向太行山主稟報的述職之期到了，不知山主可有安排？聽說今年有九宸天的神君要下來巡視。所以太行山主格外重視這次述職，不能有絲毫差錯。

曜夜捏了信箋，思索了片刻，便對饒秀道：“去昆吾的事情先放一放。擔君之名，忠君之事，這也可能是我能為蓬山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饒秀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婆婆那邊我自會去說明。”

曜夜離了黎山，趕赴太行。行了三日，堪堪趕上了述職的大會。

太行山主的宮殿氣勢雄偉，大殿之外已有不少山主排成隊伍，手中抱著各種厚厚的文書卷冊，彼此之間寒暄談論。除了常住黎山的幾位山主，曜夜鮮少和山主們交道，即使每年來黎山述職的山主們，她也只是識得幾個面熟，也叫不出人家名字。所以唯有她兩手閑閑地站在那里，看天看云，像一個異類。

前面有不少山主或垂頭喪氣或笑容滿面地從大殿中出來，一看就是受了訓斥或表揚。后面排隊的山主也按捺不住，紛紛向殿中出來的人七嘴八舌地詢問。

有人說今年的太行山主格外嚴厲。馬上有人接話道，那還不是因為尊位上的那位殿下在場。

曜夜耳朵聽進了幾個字眼，好奇地問：“哪個殿下？”

“九宸天的七殿下啊。”一人鄙薄的眼神，心想哪里來的孤陋寡聞的小仙，也算得山主么。

“切。我還七公主咧。”曜夜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道：“天帝白乾不是只有四子兩女嗎？哪里來的老七？”

這人強烈的八卦之心泛起：“你不知道，這位的身份特殊，一直在言師一族將養著，是九宸天公開的秘辛，這不剛剛從人間歷劫回來，正了他的名分，還派了他掌管一方天域。”

“那他管他的天上，跑到這地面上來干嘛？”曜夜問。

周圍的聲音嗤笑起來。有一垂垂老朽的山主搖頭頓足道：“現在的年輕人，真真是不學無術！三界之中天帝、后土和酆都大帝各管一界，看似勢均力敵，可誰都知道，自古天比地大，就是后土娘娘也得對天帝禮讓三分，酆都大帝更是要聽從調遣。”

禮讓？是人前吧，人后可不見得哦。曜夜想起泊涼和浮歆，笑得輕狂。

唉唉唉。老山主看她的眼神如同看朽木。

有司禮官喊道：“下一位候問，蓬山山主，黎曜夜。”

“老爺子，別激動，仔細您的胳膊腿兒別跺壞了。”曜夜“好心”地安慰道，轉頭大搖大擺地走進殿中。

前面還有一位年輕山主正在述職，手上抖抖索索地捧著一卷冊子做著匯報。

曜夜跪在后面，眼珠子卻到處亂瞟。

臉如重棗的太行山主坐在主位上，此刻聽著匯報臉色中逐漸發黑，曜夜猜想他下一刻就要爆發出炸雷般的怒吼，剛在候場時就在殿外已經聽聞。

還有一位坐在左上首的尊位上，看不清相貌，只見金冠云衣，氣質卓然，卻似斂聲屏息一般，靜坐無語。

“這就是你治下的長右山？不過半年，先是雷火，接著瘟疾，不僅山民損傷過半，產物也幾近耗盡一空？”太行山主抖抖手中的卷冊，極力壓制著火氣。

“是的，天災頻頻，長右無辜，倍受摧殘，我雖極力挽救，奈何上天不眷，實在心有余而無力。”長右山主悲中有怒。

“狡辯之辭！”太行山主大怒，將卷冊拋擲于地，飛速地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左邊那位，見無話便更放大了聲音怒斥。

“是的。長右不幸，連遭災厄，我治山不力，以致山民困苦，實在慚愧，無顏面見大人，自愿領罰，絕無怨言。”長右山主把頭埋得更低。

“哼，念你認錯態度良好，就革去你山主之名，褫奪百年靈力，仍回山野去吧。”太行山主臉色好看了一點，不愿再理會于他，敲敲書案。

司禮官會意，念到：“下一位，蓬山山主。”

曜夜走上前去，也不匯報，反而撿起地上的卷冊看起來。

“蓬山山主，你這是干什么？”太行山主氣道。

“他沒有狡辯啊，雷火、瘟疫本就是天災，無法回避，而且，”曜夜指著卷冊上的記錄說：“這上面記載因雷火燒毀山舍七十座，林木二百棵，皆已重新修葺、補栽；因瘟疫傷病三十余山民，除病重者有十在遠離水源處掩埋外，其余皆妥當安置，不日后也當恢復元氣。”

曜夜侃侃道：“他不是做得很好嘛。要我說，不該罰，該獎賞才對。”

也許是不想在那位面前發作得太過失態，太行山主氣極反笑：“你這是說我罰錯了？要不要這個位子換你來坐？”

“不敢。我是來向大人述職的，怎敢代勞？”

“好好，你說來聽聽。”

“我主蓬山，地處北景，方圓不過三里，物產貧瘠，山多竹、楓、松柏，多蓬草、亂石，山民以猢猻、狐、麋鹿居多，全山共計一千三百四十一口。山下有水澤。山民皆淳樸，尚能自給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