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國北京婢女問題研究
- 張秀麗
- 9746字
- 2019-09-30 11:06:12
緒論
一、選題緣起
民國時期北京地區婢女問題的研究非常薄弱,是我選擇該課題的動因。目前發現的大量尚未使用過的一手資料,是從事這一課題的有力保障。作為傳統社會遺留的產物,民國時期北京地區的婢女群體在慢慢經歷著社會的變化,其個人身份與地位也在發生改變。
傳統社會輿論中的婢女,要隨時聽從主人的吩咐,要按照主人的意圖做事。如果事情做不好,就會遭到主人的懲罰,輕則挨罵,重則被打。有些婢女會遭受男主人的騷擾、強奸,女主人在嫉妒心理的支配下,會對其采取更為殘酷的報復行為。婢女的日常生活充滿了悲慘和痛苦,充當婢女者,十之八九是苦大仇深的受害者。有許多史料能夠反映民國時期北京地區婢女們的這種受壓迫、遭欺凌的情況,但這并不是婢女生活的全部。
民國時期北京地區的蓄婢家庭,以政府官員、軍隊官員、知識分子、商人居多;家主多為外省人,婢女也多是外省人。這與北京作為國家政治、文化和社會活動的中心,聚集有眾多軍閥政客與知識分子有關。婢女散處于社會各個階層的各類家庭環境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恪守著不同的職責,她們的生活內容呈現出多樣化的態勢。她們用自己的行動描繪出了自己獨特的生活圖景,并且與其他的社會階層發生了種種聯系。就婢女的日常生活關系而言,婢女與家庭親人之間,有些確實毫無聯系,一心一意在主家服務、生活;有些婢女家庭一方面先把女兒賣與他人為婢女,另一方面再將女兒設法誘拐回去(這里暫且用“誘拐”,是從蓄婢家庭的角度而言的)。主婢之間,由于婢女個人的聰明才智不同,或所在主家人的修養差異,會有視若仇敵的現象,但也有雙方相處融洽、親密友善的現象。因此,對民國時期北京地區婢女問題的研究,必將展示出其多樣的社會生活畫卷。
民國時期北京地區的婢女,幾乎沒有親自記載過自己的生活,由她們直接言說的事例較少。只有當她們與主家發生“矛盾”并鬧到當地警察廳(公安局),面對警察的訊問時,婢女才會進入歷史的記載。記錄她們生存狀況的文獻資料,主要是京師警察廳(公安局)關于“主婢沖突”(因為鬧到警察廳的原因有多種,若要用一個詞概括,在這里且稱為“沖突”)的訊問記錄,見諸報端的新聞報道,社會中關于婢女問題的評論,及官方禁止蓄婢、禁止虐待婢女的法律法令等。
民國時期北京地區的婢女分散于居家各戶,她們的生活有明顯的差異性,又具有內在的一致性。一方面,受傳統倫理教化的束縛,她們自身生活在男尊女卑的陰影下;另一方面,社會變遷之勢又將她們置于不可抗拒的尋求自身解放的洪流中,緩慢地經歷著從傳統向現代的轉變。雖然對上層社會知識女性進行研究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下層社會的婢女,也是社會變遷的主要載體,她們是一股不容忽視的靜默潛流,理應成為歷史研究者關注的對象。劉志琴老師曾指出,社會史“最大的空缺是社會下層民眾的動向,史學研究需要從點點碎影中修復這歷史的殘缺,從社會下層發掘足以反映歷史變動的軌跡,以最大限度地接近歷史的真相”[1]。同時,“了解普通人的生活是了解社會的一條通道,了解近代普通女性的生活,無疑是破解近代女性問題的金鑰匙”[2]。因此,對民國時期北京地區婢女問題進行研究,不僅能夠透視社會轉型與變遷中普通女性身份與地位的變化,而且還能彌補北京社會史研究中的薄弱環節。
有關民國時期北京地區婢女問題的研究,目前成果很少,還沒有形成氣候。已有的關于北京地區婢女問題的兩篇論文處于簡、散、淺的階段,并未將婢女群體放在一定時段中進行綜合性的深度關注和系統研究,同時,還有大量的史實有待厘清。另外,婢女問題與當時北京城市社會的變化有較大的關聯性,這些都為本課題的研究提供了較大的探討空間。
二、研究動態述評
自20世紀20年代開始,在社會改革的浪潮中,倡導婦女解放、婦女獨立的呼聲日益高漲。民國時期,有關婦女的諸多問題都值得深入探究。民國時期北京地區的婢女問題,涉及婦女問題和相關群體的研究,現將有關研究動態綜述如下。
隨著西方女權主義運動和理論的發展、新史學的興盛、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對外學術交流的加強以及研究隊伍的擴大,婦女史研究得到了歷史學家從未有過的重視,出現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繁榮景象,出版發表了一批專著論文。在相關婦女研究的論著中,能夠涉及婢女問題的論著如下:鄭永福、呂美頤的《近代中國婦女生活》[3],簡單介紹了婢女的悲慘命運;鄭永福、呂美頤的《中國婦女通史·民國卷》一書,認為五四婦女解放的潮流,沖擊著壓制、歧視婦女的種種舊制度和陳規陋習,婢女問題即其中之一,但該書未對婢女問題做進一步的探討[4];劉寧元在《中國女性史類編》一書中認為,婢女是中國女性的傳統職業,并對“婢女”這一名稱進行了簡單定義[5]。
(一)民國時期婢女的研究
燕云的《婢的研究》一文,從歷史上的婢制及其沿革,婢女的成因,婢女在家庭、社會中的地位,及近來的廢婢運動等幾個方面進行論述,并對婢女的社會影響做了評價,作者指出,“我國既然承認共和政體下人民一律平等、自由,則對此不合人道之婢制,亟應努力廢止之,不然,我們天天倡導男女平等,保障女權,亦等于高調耳,況婢制不消除,則妓與妾之制亦無從廢止”[6]。顧學裘的《我國婢女制度產生之原因與消滅之方法》[7]、昌樹的《婢女制度存在的原因及其影響》[8]兩文,從婢女制度產生的原因、蓄婢的罪惡、婢女的補救方法等幾個方面進行了簡單闡述。胡懷琛的《解放婢女議》[9]和雙車的《談婢女解放》[10]兩文分別論述了婢女解放的理由、方法及解放后的處置辦法等。文玉的《目前中國之奴婢解放問題》[11]一文,根據1932年國民政府內政部頒布的《禁止蓄奴養婢辦法》,結合當時的政治、社會背景做了客觀評價,并對禁婢問題提出可行性建議。淑惠的《禁婢的現階段》[12]一文,綜述自晚清至1937年間,政府的禁婢意向及所發布的禁婢令。
鴻生的《外人對于中國蓄婢制度的研究》一文,依據香港禁婢會、運動婦孺調查委員會、英國禁奴專家委員會等發表的資料,探討了香港和新加坡的蓄婢制度及婢女解放的情形。[13]1932年,香港反對蓄婢委員會委員麥梅生編的《反對蓄婢史略》(無出版地),記錄了香港廢婢運動的全過程,分析了廢婢之難度。
民國時期,關于婢女的研究多集中于蓄婢制度的介紹、禁止蓄婢的討論、婢女解放的建議等,指出蓄婢制度是一種封建制度的殘余,不合人道,應盡快革除。其局限性在于,這些文章多屬于理論的批判,缺乏對婢女生活狀態的實證論述。但在民國時期,這些文章屬于當代人論當代事,至如今,具有難得的史料價值。
(二)1949年后關于婢女的研究
1.論著方面
褚贛生的《奴婢史》[14]一書,從社會學、民俗學、文化學、歷史學等多個角度,對中國歷史上的奴婢問題做了縱向解剖,介紹了一些與奴婢相關的歷史故事,側重知識性與趣味性。這種研究存在很大的局限性:第一,由于論者沉溺于制度的考察,從而忽視了奴婢的實際生活;第二,由于只從等級、階級入手,忽略了性別因素,將婢女與男奴放在一起,以奴婢階層整體的面貌出現,這種奴婢不分的情況往往會以奴代婢,致使婢女的狀況難明,從而忽視了男奴與女婢之間的性別差異。
王雪萍的《16—18世紀婢女生存狀態研究》[15]一書,以16—18世紀的婢女作為專門研究對象。該論著從社會史的角度出發,同時加入了女性視角,從女性的生存空間、婢女數量的增長態勢及其境遇成因、婢女的社會定位與生存、婢女的婚姻狀況、義婢等幾方面揭示了16—18世紀婢女生存的彈性空間以及生存狀態的多面性和復雜性特征,彌補了從階級壓迫角度研究奴婢問題時對婢女性別特點認識的不足。她的研究下限截止到18世紀,與本課題的研究之間有一個兩百多年的時間上的空缺,在這段時間內,恰好是中國社會急劇轉型與變遷的時代,對于這一時期婢女問題的演變,我們實際上一無所知。但由于它是第一部關于婢女研究方面的著作,其價值和意義自不待言。
2.論文方面
王海容的《1912—1937年北京婢女問題研究》[16]一文,從蓄婢家庭概況,婢女的來源、勞動和生活關系、出路等方面考察了這一時期北京婢女的生存狀況,初步勾勒出了北京地區婢女群體的大致輪廓,在此基礎上論述了蓄婢制度對婢女自身及其家庭和蓄婢家庭的影響,并分析了民國時期蓄婢問題屢禁不止的原因,但也存在結構單一、論述簡單、浮于表面等問題。孫高杰的《民初北京婢女救濟初探——以1912—1937年官方救濟活動為中心》[17]一文,從法律政策和救濟實踐兩方面論述了這一時期政府在救濟婢女方面所做的工作。作者指出,民初北京官方的婢女救濟活動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通過法律、政策給予婢女自由平等的地位;另一方面,對被虐待婢女實施救濟。雖然這些措施沒有從根本上消除蓄婢制度,但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社會對婢女問題的認識,使部分婢女的命運發生了根本轉變。該文的主要內容及觀點在其博士論文《1902—1937年北京的婦女救濟——以官方善業為研究中心》[18]中亦有所涉及。但該文主要討論的是官方對婢女的救濟,沒有涉及社會團體對婢女的救濟,而且對婢女生活的復雜多面性更不會涉及。汪毅夫的《清至民國時期福建的婢女救濟及其績效》一文,記錄了清至民國時期福建官、紳和基督教界有關婢女救濟的若干事例,披露1944—1948年福建各縣縣長報告的有關“蓄婢情形”的問卷。作者認為,清至民國時期福建婢女救濟的期末績效是“略有小補,無濟于事”[19]。金綺寅的《民國時期廈門地區的中國婢女救拔團》一文,對廈門的中國婢女救拔團成立的背景、動因及救拔情況做了梳理。作者認為,救拔團以“救拔”為指導思想,專門從事解放婢女的工作,雖然這種救拔行動沒有也不可能徹底鏟除婢女制度,但與其他救濟院相比,中國婢女救拔團這種不但“救”而且“拔”的行為,獨具特色,具有重要意義。[20]范雅君的《建構“新民”:精英視角下的民國禁婢運動》一文,從精英階層對蓄婢習俗的態度入手,對民國時期的廢婢運動進行了考察。[21]李媚的《民國時期廣州禁婢運動初探》一文,以廣州禁婢運動為個案,在考察民國時期廣州婢女生存狀況的基礎上,探討廣州的禁婢運動的成效與得失。[22]
在對史料的解讀中我們發現,婢女轉化為妓、妾的現象并不罕見。因此,關于妓女、妾的學術研究有必要提及一下。在相關妓女的研究成果中,賀蕭的《危險的愉悅:20世紀上海的娼妓問題與現代性》、安國強的《上海妓女——19—20世紀中國的賣淫與性》等無疑是這方面的優秀成果。賀蕭在其書中指出,妓女中也存在形式上的等級制度,他分類統計了各等級妓女的情況,并探討了娼妓及娼妓問題與上海社會的政治權利關系。康素珍的《我的妓女生涯》[23]一書中,采取“訴苦”的方式回憶了自己的妓女生涯。在其中“進妓院前的遭遇”部分,她講述了自己童年時當婢女的“苦難”經歷,盡管有點簡單,卻是一份難得的口述史料。
程郁的《清至民國蓄妾習俗之變遷》[24]一書中,在論及妾的來源時,談到婢女問題。該著以口述史的形式論述了一些納婢為妾的實例,并列舉了近代名人納婢為妾的現象。作者認為,納婢為妾“通常帶有強迫的性質,婢沒有發言權,只能以死抗爭”。對于婢女做妾后的生活,雖然論述的時空有點寬泛,但對本論題的寫作有啟發作用。程郁還對蓄妾習俗反映的士大夫矛盾心態[25]、民國時期妾的法律地位[26]進行專門論述。李剛對南京國民政府時期“妾”的法律地位與司法裁判進行了研究[27],作者通過對當時民事判決的分析,揭示了南京國民政府處理蓄妾之風的真實歷史。
婢女與女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現在學術界已有了一些關于近代女傭的研究。陸德陽、王乃寧的《社會的又一層面——中國近代女傭》[28],是目前關于近代女傭研究的唯一專著。作者分專題分別從女傭的來源、日常生活、出路,女傭與東家,女傭與社會名流,女傭與洋人,文人筆下的女傭等多個側面勾勒了近代女傭的面貌,充分地展現了女傭社會生活史的豐富性。作者認為,婢女也是女傭,“專指那些在1840年至1949年之間受雇為人從事家務勞動的女性”,但他忽略了婢女與女傭的差異性。雖然該著屬于民俗學類書,但其宏大視野對本論題的研究有較大啟發。李長莉的《晚清上海風尚與觀念的變遷》[29]一書在介紹晚清上海女傭時指出,上海的女傭大致分為娘姨和女婢兩類,并對雇傭關系與主仆平等觀念做了分析論述。遺憾的是,該文沒有觸及婢女的生活。小說是現實生活的反映。宋穎慧的《中國30年代小說中的女傭形象初探》[30]一文,對20世紀30年代的家族小說中的“被縛的妙齡丫鬟形象”進行了分析,并結合婢女的個人思想和性格特點將其分為安守本分型和覺醒抗爭型兩個類型,進而使得這些“被縛”的丫鬟呈現出命運的多元化特征。夏坤的《晚清廣州女傭研究》[31]一文,從晚清女性職業多元化的角度考察了晚清廣州的女傭,展現了她們從鄉村進入城市,在生活方式的轉變中成為職業女性的歷史軌跡以及在社會變遷中的社會地位。該文中的“女傭”指的是晚清以來與東家建立雇傭與被雇傭關系,進入城市家庭或職業場所,以從事家務勞動獲取報酬的女性,并把婢女也歸入在內,忽視了婢女與女傭的差異性。
綜上所述,在婦女史的研究中,“婢女”這一課題目前還少人問津;在相關社會史的研究中,與妓女相比,對婢女問題的研究也并沒有引起學界的關注。僅有的幾篇關于近代婢女的研究,也沒有脫離婢女身陷苦海、備受摧殘的受害者形象,因此,這些研究也較多集中于對婢女的救濟上,關于婢女實際的生活狀況依然模糊不清,更缺乏對這一群體應有的考察與分析。
另外,由于該課題是以北京為中心展開的,因而理應屬于北京史的一部分。北京社會史研究已出現了不少成果,對婦女問題已有所涉及。比如,馬海濤對1928—1929年北平特別市婦女矯風隊的研究,以北平特別市的風俗改良情況為研究范圍,通過北平特別市婦女矯風隊革除社會陋習的活動,反映了政府行為在風俗改良中影響度的強弱[32];還有董丁瑜對1928—1937年北平婦女救濟問題的研究[33],劉寧元對1928—1937年北平婦女經濟狀況的研究[34],等等。在相關北京史的研究中,除王海容的《1912—1937年北京婢女問題研究》和孫高杰的《民初北京婢女救濟初探——以1912—1937年官方救濟活動為中心》兩文對婢女做過專門的論述之外,其他研究成果基本沒有涉及婢女問題。在其他關于社會救濟的研究中,也較少提到婢女,即便提到,也僅僅是以“被救助的對象”一筆帶過,缺乏整體認識和全面論述。婢女有鮮明的個性特征,她們在爭取自由解放的道路上付出了自己的努力。因此,該課題的研究有較為廣闊的研究空間。這一方面是選擇該課題的優勢,另一方面,由于缺少可供借鑒的成熟先例,本課題的研究只能在摸索中前進。
三、相關概念界定
1.婢女與使女
“婢女”的定義可追溯到《說文解字》。《說文解字》對“婢女”的解釋為“女之卑者也”[35]。《唐律》中規定,“奴婢賤人,律比畜產”。唐代的私家奴婢屬于主人的私有財產,對主人有著極強的人身依附關系,“既同財產,即合主自由處分”,買賣有價,隨主自由轉移。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宋代奴婢出現了分化,并不單指罪犯,出現了“雇”的現象。良人會因犯罪而籍沒為官奴婢(其中一部分轉化為私人奴婢),身份低賤。那些迫于生計,自賣或被雇傭的“婢”不同于因犯罪而籍沒的官婢(其中一部分轉為私人婢),她們在法律上是良人,至宋仁宗嘉祐時,在法律上已被稱為“女使”,即受雇于私家的女仆,主要從事家內非生產性勞動,包括繡工、乳媼、廚娘、針線、粗細婢女等。[36]由于這些“雇傭”的“女使”是通過買賣的方式獲得的,也稱為“使女”,所以也是婢女。[37]明清時期,婢女成分依然存在官婢、私婢之別。她們的共同點是經過買賣交易手續進入主家,在家庭內供他人驅使并失去人身自由。隨著明末清初奴婢的反抗斗爭,自清中葉起,男奴已次第絕跡,婢女還變相存在著。[38]《清稗類鈔》對“婢女”的解釋為:“至于婢,則皆出價購之,鬻身以充役,非遺嫁,或轉售,則終身不得出主人之門。”[39]清末宣統元年(1909年)頒行的新律中規定,“嗣后買賣人口,無論為妻、為妾、為子孫、為奴婢,概行永遠禁止,違者治罪,舊時契買之例一律作廢”,“奴婢改為雇工,此后即永無奴婢名目,嗣后契雇貧民子女及從前舊有之奴婢均以雇工人論,仍存主仆名分,有范按雇工人律例科斷”。[40]至此,奴婢制度在法律上被宣告結束。中華民國成立后,南京臨時政府頒布有禁止蓄婢條例,從法律意義上取消了婢女身份,這說明在民國的法律條文中已不存在婢女身份,但由于社會傳統習俗的延續性,社會上婢女依然存在。
隨著社會的發展演變,到民國時期,婢女主要是指從“幼年六七歲起到十八九歲,沒有結婚,受人家把他買來看作奴隸供人役使沒有拿薪俸的女子”[41]。民國的法律文獻中并無“使女”一詞,但在警察廳的相關案卷中,“使女”經常出現,所指均為“婢女”,有時又稱“使婢”,主要指被買賣、供人役使的年輕女孩子。本書為了行文方便,除所引史料之稱謂外,有提到“婢女”或“使女”的地方,一律用“婢女”。
2.本研究的時間界定
1937年日本占領北京后,北京市民的正常生活被打亂,婢女生活所依托的家庭有的已離開北京,婢女也就隨同離開;有關檔案的記載已不系統,報刊也多數停刊。因此,依據資料情況,本課題的研究范圍主要集中在1912—1937年,對于1938—1949年的婢女情況,也略有涉及。
本論題主要對北京地區進行考察,這樣能夠較容易地對婢女群體進行把握,因此在研究范圍上,所涉地域主要限于北京內外城及附近郊區,基本不包括北京所轄州縣。
3.關于“北京”稱謂的變化
1928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北京改稱為北平,從大的方面來說,“北京”與“北平”變換的只是稱謂,所指一致。本書為了行文方便,除歷史專有名詞或所引史料之稱謂外,有提到“北京”或“北平”的地方一律用“北京”。
四、材料說明
本研究所使用的材料主要包括民國時期北京地區的檔案、報紙、期刊、匯編、方志等。
1.檔案
北京市檔案館存有民國時期北京地區婢女的檔案資料。這些檔案主要是京師警察廳、北平市社會局、北平市公安局的關于婢女的相關案卷,據統計,共724份。內容主要是關于婢女私逃,受虐待被救助,控主虐待,誘拐婢女及婢女、主家、相關系人的供詞,涉及主家的職業、籍貫、經濟狀況、家庭內部的結構,婢女的年齡、籍貫、來源,婢女主家對婢女的態度、婢女家庭成員的態度,警察廳或公安局對婢女的態度,被政府安置到濟良所、救濟院、婦女習工廠的婢女,政府安排下的部分婢女的婚姻的相關內容等。這些塵封的檔案大致能夠反映民國時期北京地區的婢女狀況。
這些檔案內容豐富,數量龐大,包羅宏富,涉及面廣,是本書寫作的主體資料。
2.報紙
主要以北京為關注點。報紙資料占有較重要的地位,翻閱的報紙主要有:《北京晨報》(創辦初期叫《晨鐘報》,后改為《晨報》)、北京《益世報》《京報》《北平日報》《世界日報》《世界晚報》《群強報》《順天時報》、北京《新中華報》,等等。這些報紙的社會新聞欄中有較多婢女潛逃、竊物、受虐待,婢女解放,政府法律政策,社會評論等的報道,因此也是本書的主要資料來源。
上海《申報》、天津《大公報》、天津《益世報》也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報紙多辦有副刊,如《婦女周刊》,幾乎每一大報都有,雖然每一份的時間不長,但可以相互補充。這些副刊中有關于蓄婢問題、廢除婢女制度的討論以及關于婢女的小說、詩歌等,對本書的寫作也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3.期刊
除檔案、報紙資料外,期刊也是本文研究的主要資料來源,相關的有《婦女雜志》《婦女月報》《婦女共鳴》《婦女旬刊》《婦女與兒童》《婦女周刊》《女子月刊》《女子世界》《婦女》等婦女期刊,也有《青年知識周刊》《星期》《玲瓏》《人言周刊》《東方雜志》等綜合性期刊,還有代表政府意志的刊物如《北平市市政公報》等。
4.匯編、調查統計資料
匯編類如《京師警察廳法令匯編》《北平特別市市政法規匯編》,《北平特別市市政法規匯編》在反映地方政府政策方面,具有其他刊物無法企及的價值,可彌補檔案、報紙、期刊的不足。
調查統計資料主要包括《京師外城巡警總廳第一次調查統計書》《內務調查統計資料》。
5.地方志、文史資料等
地方志如《北京市志稿》《北京志》等。
文史資料主要有《北京文史資料》《北京文史資料選集》等。
五、創新之處
本研究的創新之處在于以下幾方面。
選題上,由于近代婢女問題的研究并未形成氣候,因此本書選取目前研究極為薄弱的婢女作為研究對象。
在資料上,本書主要利用北京市檔案館所藏民國檔案史料和民國時期北京地區的報紙資料,許多資料都是首次被發掘和使用。
內容上,學界對婢女問題的研究,僅有的幾篇成果多關注其受苦受難而對其實施救濟的方面,對其生活的復雜性和多面性尚無專門研究;本研究在掌握和運用大量第一手資料的基礎上,首次對民國時期北京地區的婢女問題進行長時段的系統考察。通過對各種史料的分析,力圖揭示民國時期北京地區婢女的真實生活,努力去探究傳統與現代相互激蕩的轉型社會對婢女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她們是如何尋找自我的,并試圖探討婢女身份、地位的變化及“官方”在這種變化中的作用。
[1] 劉志琴:《貼近社會下層看歷史》,載《讀書》,1998(8)。
[2] 楊劍利:《女性與近代中國社會》,11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
[3] 鄭永福、呂美頤:《近代中國婦女生活》,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
[4] 鄭永福、呂美頤:《中國婦女通史·民國卷》,杭州,杭州出版社,2010。
[5] 劉寧元:《中國女性史類編》,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
[6] 燕云:《婢的研究》,載《婦女共鳴》,1937(2)。
[7] 顧學裘:《我國婢女制度產生之原因與消滅之方法》,載《新家庭》,1933(11)。
[8] 昌樹:《婢女制度存在的原因及其影響》,載《女子月刊》,1936(3)。
[9] 胡懷琛:《解放婢女議》,載《婦女雜志》,1920(1)。
[10] 雙車:《談婢女解放》,載《廣州民國日報》,1929-12-01(8)。
[11] 文玉:《目前中國之奴婢解放問題》,載《東方雜志》,1932(5)。
[12] 淑惠:《禁婢的現階段》,載《東方雜志》,1937(1)。
[13] 鴻生:《外人對于中國蓄婢制度的研究》,載《東方雜志》,1937(9)。
[14] 褚贛生:《奴婢史》,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9。
[15] 王雪萍:《16-18世紀婢女生存狀態研究》,哈爾濱,黑龍江大學出版社,2008。
[16] 王海容:《1912—1937年北京婢女問題研究》,北京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
[17] 孫高杰:《民初北京婢女救濟初探——以1912—1937年官方救濟活動為中心》,載《婦女研究論叢》,2012(1)。
[18] 孫高杰:《1902—1937年北京的婦女救濟——以官方善業為研究中心》,南開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2。
[19] 汪毅夫:《清至民國時期福建的婢女救濟及其績效》,載《東南學術》,2008(6)。
[20] 金綺寅:《民國時期廈門地區的中國婢女救拔團》,載《中華女子學院山東分院學報》,2009(4)。
[21] 范雅君:《建構“新民”:精英視角下的民國禁婢運動》,載《鄖陽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11(4)。
[22] 李媚:《民國時期廣州禁婢運動初探》,暨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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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夏坤:《晚清廣州女傭研究》,暨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
[32] 馬海濤:《1928—1929年北平特別市婦女矯風隊研究》,南開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
[33] 董丁瑜:《1928—1937年北平婦女救濟研究》,載《北京科技大學學報》,2008(2)。
[34] 劉寧元:《1928—1937年北平婦女經濟狀況掃描》,載《北京黨史》,2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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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楊際平:《唐朝的限奴措施述論》,載《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1995(4)。桂始馨:《宋代雇婢性質淺析》,載《史學月刊》,2005(4)。
[38] 梁啟超:《中國奴隸制度》,載《清華大學學報》,1925(2)。
[39] 徐柯編:《清稗類鈔》,第11冊,5265頁,北京,中華書局,1986。
[40] 《憲政編查館會奏酌擬禁革買賣人口條款》,見京師警察廳編:《京師警察法令匯編》,686頁,上海,集成圖書公司,1910。
[41] 冤沒:《蓄婢制度》,載《爐炭》,193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