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動態的洋市民社區

晚清民國時期，北京歐美社區并不是靜止的。從社區整體來看，人口的流出與流入持續發生，表現在人口數量上的不斷變化，這在上文中已有論述。但是，這個社區的人口，在一定時間段內，又具有相對穩定性。根據筆者對1921—1927年外國人租賃房屋情況的統計，共有外國人租房1740人次，實為1206人^[61]，其中27%的人登記租房兩次或兩次以上（見表1.27），并且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續租原來的房子或租住原來房子的附近。例如，法國醫院（St.Michel Hospital）醫士、法國人高司登，從1922年12月至1927年，一直住在蘇州胡同；而禮和洋行（Carlowitz & Co.）經理、德國人海斯洛波1921年9月至1925年都在東堂子胡同居住。北京警察廳規定，外國人租賃房屋時訂立的“租房年限”，最多為3年，到期可續訂。而1740租房人次的租房年限平均為2.23年。

表1.27 1921—1927年外國人租賃房屋次數分析表^[62]

北京歐美社區內部的人口流動主要有三種形式。

一是日常的居住地與工作地點之間的人口流動。前文已經分析，民國時期北京歐美人士集中居住于東交民巷及其附近的區域。一部分人工作地與居住地很近，如公使、領事、守衛兵士、樓在，下設店樓上居住的商人，等等。而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其居住地與工作地間難免有一段距離，于是形成了日常的人口流動。比如，大概有100多名使館工作人員或使館衛隊成員、70多名外國銀行工作人員住在使館區外^[63]，而他們在工作日必須到使館區上班。

二是季節性的外出旅游度假形成的人口流動。夏季，在京的歐美人士普遍流行到西山、北戴河或山海關等地避暑，以致北京城區的歐美社區人口出現暫時性外流。

三是避難性質的人口流動。在京歐美僑民要躲避的“難”大約分為動亂和時疫兩種。民國時期的中國局勢動亂頻繁，為了避免在北京當地的動亂中受傷害，許多外國人選擇暫時進入使館區或遷至天津避難，各國使館也會在必要時給本國僑民發出進入使館區避難的通知。比如，1917年7月，張勛復辟，各軍閥派系之間槍戰不斷，“恐慌的外國人紛紛開著車子躲進使館區，尤其是法國人，還帶著外國女難民”^[64]。而為了躲避流行的疫病，避免與中國人接觸，外國人通常也會暫時住進使館區，1911年春在東北盛行的鼠疫南下，連“北京外圍地方的外國人都擠到使館區避難”^[65]。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1927年國民政府定都南京后，北平的各國公使館并未馬上遷到南京，而是到20世紀30年代中期才基本完成南遷。因此，在這一段時間內，原本居住在東交民巷使館區內的許多國家的公使等外交官員不得不奔波于北京和南京、上海之間。意大利公使華蕾（Daniele Vare）說，“雖然我們的家人還居住在北京，我們卻很少在北京。或者公使，或者其他外交官員，不得不在上海或南京辦公。鐵路沿線基本上都有戰爭在進行，所以無論北上還是南下都得從海路走，這大概要花費一周或更多的時間。這就好比一個被派駐在華盛頓的外交官，卻生活在倫敦”^[66]。這些外交官員的“周期性遷徙”成了1928—1935年北京外國人社區人口流動的一個重要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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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法]謝和耐、戴密微等著，耿昇譯：《明清間耶穌會士入華與中西匯通》，代序9頁，北京，東方出版社，2011。

[2] 《欽定八旗通志》第3卷《旗分志三》，第1冊，44～45頁。

[3] [俄]尼·伊·維謝洛夫斯基著，楊詩浩等譯：《俄國駐北京傳道團史料》，第1冊，26頁，北京，商務印書館，1978。

[4] [俄]葉·彼·科瓦列夫斯基著，閻國棟等譯：《窺視紫禁城》，116頁，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

[5] 《歷史研究》編輯部：《故宮俄文史料》，1964年鉛印本。

[6] [俄]尼·伊·維謝洛夫斯基著，楊詩浩等譯：《俄國駐北京傳道團史料》，第1冊，29頁，北京，商務印書館，1978。

[7] 清光緒朝民政部統計處：《民政部統計表》之《京師內城各廳區寄居外國人口統計表》《京師外城各廳區寄居外國人口統計表》，71～74頁，1908。

[8] Sidney D.Gamble，Peking：A Social Survey，New York：George H.Doran Company，1921，p.111.

[9] William J.Oudendyk，Ways and By-Ways in Diplomacy，London：Peter Davies，1939，p.24.

[10] 陳霞飛主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編：《中國海關密檔：赫德、金登干函電匯編（1874—1907）》，第7卷，777、870頁，北京，中華書局，1995。

[11] 1901年數據參考自Chin-chen Chu，the Diplomatic Quarter in Peiping，1943。1911年數據參考自The Capital：The Legation Guards，The North-China Herald and Supreme Court & Consular Gazette（1870—1941），Aug 5，1911。1913年和1922年數據參考自[美]費正清編：《劍橋中華民國史1912—1949年上》，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1917年數據參考自Y.M.C.A.For Legation Guards：Report from 1st October to 1st May，Peking Daily News（1914-1917），Jul 12，1917。1928年數據參考自The Future of the Legation Quarter，The China Weekly Review（1923—1950），Jun 16，1928。

[12] China Imperial Maritime Customs，Decennial Reports on Trade，Industries，ets.of the Ports Open to Foreign Commerce，and on the Condi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Treaty Port Provinces1912-21，Vol.1—Northern and Yangtze Port，Shanghai：Inspectorate General of Customs，p.146.

[13] Alex.Ramsay，Peking who's who，北京：通商行名編輯處，1922，Taipei：Ch'eng Wen Publishing Company，1971.

[14] [美]哈雷特·阿班著，楊植峰譯：《民國采訪戰：紐約時報駐華首席記者阿班回憶錄》，81頁，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15] 內務部統計科編：《內務統計·民國九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23年鉛印本。

[16] China Imperial Maritime Customs，Decennial Reports on Trade，Industries，ets.of the Ports Open to Foreign Commerce，and on the Condi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Treaty Port Provinces1912-21，Vol.1—Northern and Yangtze Port，Shanghai：Inspectorate General of Customs，p.146.

[17] China Imperial Maritime Customs，Decennial Reports on Trade，Industries，ets.of the Ports Open to Foreign Commerce，and on the Condi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Treaty Port Provinces 1912-21，Vol.1—Northern and Yangtze Port，Shanghai：Inspectorate General of Customs，p.176.

[18] [美]費正清編：《劍橋中華民國史 1912—1949年》（上），164～165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

[19] [美]拉福林：《大東亞戰爭發生后美國人在北京的生活狀況》，載《三六九畫報》，1942，13（2），14頁。

[20] 根據內務部統計科：《內務統計·民國五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19年鉛印本）、《內務統計·民國六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20年鉛印本）、《內務統計·民國九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23年鉛印本）制表。林頌河：《統計數字下的北平》，載《社會科學雜志》，1931-09，2（3）。北平市政府秘書處第一科統計股：《北平市統計覽要》，1936。

[21] 北平市政府警察局編印：《北平市政府警察局戶口統計》，1937。

[22] The North-China Herald and Supreme Court & Consular Gazette（1870—1941），Dec 7，1912.

[23] The North-China Herald and Supreme Court & Consular Gazette（1870—1941），Nov 8，1913.

[24] 《北平市政統計創刊號》，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檔號：J001-004-00531，1946-11。

[25] 此數據較細致，是按月統計的。1939年4月有日僑23314人，5月有25096人，6月有28570人，7月有29429人，8月有30809人，9月有32183人，10月有32876人。

[26] 此時北京歐美各國的僑民總數已在1000人以內。

[27] [德]福蘭閣：《兩個世界的回憶：個人生命的旁白》，51頁，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

[28] 根據《外交公報》（第3期至第82期）中《核準外國人租賃房屋一覽表》（1921年1月至1927年12月）整理。

[29] 根據內務部統計科：《內務統計·民國五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19年鉛印本）、《內務統計·民國六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20年鉛印本）、《內務統計·民國九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23年鉛印本）制表。林頌河：《統計數字下的北平》，載《社會科學雜志》，1931-09，2（3）。北平市政府秘書處第一科統計股：《北平市統計覽要》，1936。

[30] 根據內務部統計科：《內務統計·民國五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19年鉛印本）、《內務統計·民國六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20年鉛印本）、《內務統計·民國九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23年鉛印本）制表。注：1918年比利時的人數原表格為49人，實際應為39人，原表格統計有誤；1920年國籍不明的人數原表格為35人，實際應為45人，原表格統計有誤；1915年的總人數原表格為1714人，實際統計的結果應為1718人。

[31] 《前京師警察廳統計圖表》，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檔號：J181-004-00034，1925-01。

[32] 《前京師警察廳統計圖表》，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檔號：J181-004-00035，1926-01。

[33] 《前京師警察廳統計圖表》，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檔號：J181-004-00036，1927-01。

[34] 《公安局經費、補充、槍彈、人口、職業、犯罪案件等統計表》，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檔號：J001-007-01609，1932.07.01-1933.06.30。

[35] 北平市政府警察局編印：《北平市政府警察局戶口統計》，1937。

[36] 《市政統計月刊》，1941，1（3）。

[37] 《市政統計月刊》，1942，2（5）。

[38] 《市政統計月刊》，1942，2（12）。

[39] 表1.12、1.13、1.14、1.15皆根據《北平市警察局內四分局關于外僑國籍對此表計界內俄人、德人、歐美僑民等調查表》相關數據制成，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檔號：J183-002-20923，1945.04.01-1945.04.30。

[40] 《北平市政統計手冊》，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檔號：J001-005-01228，1947-08。

[41] 表1.16“1947年6月北京外僑國籍與男女人數表”中印度、菲律賓、猶太、韓國、伊蘭、加司答瑞答、日本，這些國家的人不算歐美僑民。表1.17“1948年6月北京外僑國籍與男女人數表”中印度、猶太、土耳其、日本、韓國，這些國家的人不算歐美僑民。

[42] 《北平市政統計》，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檔號：J001-004-00542，1948-08。

[43] 根據《外交公報》（第3期至第82期）中《核準外國人租賃房屋一覽表》（1921年1月至1927年12月）整理。

[44] 趙敏恒著，中國太平洋國際學會編譯：《外人在華新聞事業》，4頁，中國太平洋國際學會，1932。

[45] 根據內務部統計科：《內務統計·民國五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19年鉛印本）、《內務統計·民國六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20年鉛印本）、《內務統計·民國九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23年鉛印本）制表。

[46] 內務部統計科編：《內務統計·民國五年分京師人口之部》，1919年鉛印本。

[47] 根據Alex.Ramsay，Peking who's who，北京，通商行名編輯處，1922，Taipei：Ch'eng Wen Publishing Company，1971.“Complete List of Residents”制圖。

[48] 《前京師警察廳統計圖表》，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檔號：J181-004-00034，1925。

[49] 《前京師警察廳統計圖表》，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檔號：J181-004-00035，1926。

[50] 《前京師警察廳統計圖表》，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檔號：J181-004-00036，1927。

[51] 《公安局經費、補充、槍彈、人口、職業、犯罪案件等統計表》，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檔號：J001-007-01609，1932。

[52] 北平市政府警察局編印：《北平市政府警察局戶口統計》，1937。

[53] 根據《外交公報》（第3期至第82期）中《核準外國人租賃房屋一覽表》（1921年1月至1927年12月）整理。

[54] [美]約翰·佩頓·戴維斯著，羅清、趙仲強譯：《抓住龍尾——戴維斯在華回憶錄》，98頁，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

[55] 內左一區是清末民初北京內外城二十個警巡區之一，在內城東南部。轄區北至東安門大街、金魚胡同、干面胡同、祿米倉胡同一線，南至崇文門東西城墻，西至皇城東墻南段和前門內兵部街，東至城墻。區署在總布胡同。1929年后北平市重新分區，內一區大致相當于原來的內左一區加內左二區，區署在王府井大街。

[56] 《北平市政府公安局戶口統計圖表》，北平，1936。

[57] 根據《外交公報》（第3期至第82期）中《核準外國人租賃房屋一覽表》（1921年1月至1927年12月）整理。

[58] 《新測北京內外城全圖》，上海，商務印書館，1921。

[59] Juliet Bredon，Peking，Kelly & Walsh，Limited，1922，p.49.

[60] Sidney D.Gamble，Peking：A Social Survey，New York：George H.Doran Company，1921，p.112.《北平市修正外國人租賃房地規則》，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檔號：J181-020-33452，1930-01。

[61] 此處1206名租房者，指的是出現在“承租人姓名”一欄中的名字，并不包括可能與其一起居住的其他人。

[62] 根據《外交公報》（第3期至第82期）中《核準外國人租賃房屋一覽表》（1921年1月至1927年12月）整理。

[63] 外國銀行大多分布在使館區內。

[64] Condition of Foreigners：In and Outside the Legation Quarters，Peking Gazette（1915—1917），Jul 13，1917.“While the fighting was at its hottest quite a number of motor -cars were seen driven by foreigners，particularly French，who were bringing in foreign women refugees to the Quarter.”

[65] Juliet Bredon，Peking，Kelly & Walsh，Limited，1922，p.38.

[66] Daniele Vare，Laughing Diplomat，New York：Doubleday，Doran & Company，Ine，1938，p.3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