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少女的臉上。院子里的公雞早在天邊泛起紅色的時候啼叫過數次，但最終喚醒她的是樓下金屬碰撞的鏘鏘聲響以及少年與貓俠客的吵鬧聲。

“左邊，左邊，哦，接下來……還是左邊！動作再快一點！”

“這太難了。我們就不能從更基礎的開始嗎？”

“這就是基礎，別想偷懶！”

青禾拉開窗簾，樓下的少年與貓俠客果然在練習著劍術。

賣火柴掙到的錢很多，加上玩具店的盈利，她買下了這棟靠近森林的三層小樓，現在看來多備一些房間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少女洗漱完畢帶著一張手繪的圖紙來到樓下，致遠也終于獲準休息一小會兒。

“我有事要說?！鼻嗪绦嫉?。

貓俠客和少年向她靠攏過來。

青禾展開手里的圖紙，正中間畫了一座由三角形和正方形構成的房子，一歪歪扭扭的線從房子連接到右側幾棵由三角形和長方形構成的大樹。她指著大樹們說：“我們得穿過這片樹林?！?

阿爾弗雷德看看這副兒童簡筆畫又看向青禾，“你畫的？”

“咳咳。”青禾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紅著臉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得弄清楚這個世界的構造。”

“你不必躲開這個問題的。”貓俠客對青禾眨眨眼，“畫得很可愛。”

“唔?！币馔獗豢洫劦那嗪桃琅f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猶豫著說：“謝謝？”

“不客氣。”阿爾弗雷德禮貌地回到。

“這個森林，”致遠指著圖上的樹說：“是我們初遇時的那個森林嗎？”話題這才轉移回正事上來。

青禾調整好狀態，認真道：“是的?！?

“我懷疑那里是所有童話的交界點。只有流星使者和向導可以通過那里去到別的童話。”

由森林延伸出的線有兩條，一連接著一個小山丘，一條指向空白。青禾指著小山丘說：“這是我意識清醒時所在的地方。穿過森林我到了這個鎮子?！彼种赶蜻B接著空白的線，“遇見你們的時候我才注意到這兒還有一條路。”

“我不知道你說的小山丘?！卑柛ダ椎抡f：“不過我們從這兒來。”它指著線連接的空白，“貓咪王國，那兒人人養貓。”

青禾點點頭?！拔蚁肴ド掷镎艺疫€有沒有其他路……最好是通往小紅帽奶奶家的。”

“誰能先給我講講誰是小紅帽？”阿爾弗雷德問。

于是致遠簡短地給他講述了小紅帽的故事。

“真是個好故事。”阿爾弗雷德評價說，“屠狼，我喜歡。”

致遠忽然明白了青禾為什么想去小紅帽奶奶家。

“你該不是想讓我殺狼吧？”致遠大聲問。

“冷靜些?！鼻嗪陶f:“我們是在童話故事里，你的身份可是獵人。你可以的。”

“說得輕松?！敝逻h不自覺地在一小塊地方走來走去，時不時撓一下頭。“我連雞都沒有殺過。生物課做實驗用的魚也被我放生了。”

雞？青禾想起院子里養的大公雞，她指著它對致遠說到：“不如就從它開始？”

……

少年雙手緊握著劍柄，對著前方嚴陣以待。

“別，別動?！彼f，“我會盡力給你一個痛快的?！彼萘撕菪?，大叫著揮出劍去。

“啊?。。　?

“咕咕咕?。?！”

……

午間時分，家家戶戶都燃起了炊煙。

“真是太蠢了?！卑柛ダ椎挛嬷?，再也不想去看院子里的情形。

公雞像一位在高臺俯視自己臣民的國王一樣，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木樁上，而少年氣喘吁吁地蹲坐在地上，頭上還頂著一根雞毛。

抽到獵人身份卡的少年摘掉頭上的羽毛，撇著嘴小聲說道：“這家伙上輩子是戰斗機吧。”

在一旁嗑瓜子的少女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默不作聲地走進了院子。

剛剛大勝一場的公雞耀武揚威地揮動著自己的翅膀，意圖恐嚇走到它身前的柔弱少女。

“到飯點了?！鄙倥f，撿起地上的劍，手一伸精準地掐住了雞脖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它抹了脖，撲棱著的翅膀也被丟掉劍的少女一手捏住。

可怕。

小獵人劍也不要了，乖巧地縮在一邊。

“快，準，狠，懂了嗎？”少女看著少年問道。

少年趕緊點點頭，看著少女的眼神就像看著手持衣架的母親一樣敬畏。

“真的不跟我學習怎么做一個俠客嗎？”阿爾弗雷德期待地問，“我覺得你很有天賦。”

“我覺得村兒里隨便挑個孩子都有天賦。”青禾說，婉拒了阿爾弗雷德的好意。

下午的練習，致遠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賣力。雖然表面上不在意，但是輸給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也實在是太丟臉了。這樣下去可不行。致遠清醒地認識到。想要回去自己必須更努力才行。

用手抓雞比用武器砍雞簡單多了。青禾和貓俠客默契地誰也沒告訴他。

晚飯是辣子雞丁、清蒸魚、炒青菜和奶油蘑菇湯。貓俠客的晚餐是他自己捕到的魚。是的，清蒸那條也是他交給青禾料理的。

致遠累過了頭，在餐桌邊趴著等開飯。

青禾端上最后一道菜，有一個人還是沒有出現。

“十三號還是沒來？”她終于忍不住問。

“沒有，但是我早晨看見他去森林了。”致遠說：“可能也是想要找到其他出路?！?

“你得承認，你對他還是挺在意的?！卑柛ダ椎掠玫恫鎸⒆约嚎爵~切塊，“成為同伴總要有人先邁出信任的第一步?！?

“我們已經有了足夠的保障，所以這一步不如由我們來走?！?

青禾沒有說話。

貓俠客不急于說服她。他叉了一塊烤魚遞給青禾，“要來一塊嗎？很美味。”

傍晚，天邊的紅日只剩下一半還露在外頭，十三號還是沒有出現。

青禾找了片靠近池塘的空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拿出火柴。

“沙拉曼德?！彼畛鲋湔Z然后劃亮一根火柴。什么也沒有發生。

她又試著先點燃一根火柴，然后再念出咒語。還是什么也沒發生。她只好失望地放下火柴盒，看著夕陽放空思緒。

雖然在人前表現得很不在乎，但她對使用魔法始終心存期待。

哪個少年人能拒絕魔法的魅力呢？

她想起十三號，想起柯爾文先生。如果她也能那樣帥氣地使用魔法就好了。只能填充火柴儲備可真是遜爆了。

“你運氣真差。”

青禾想起自己翻開身份卡片時，十三號曾經這么說過。

是啊，真差。

氣惱的少女從火柴盒里拿出火柴，點燃一根又一根。

“沙拉曼德?！?

“沙拉曼德?！?

“沙拉曼德?！?

她在心中默念著咒語，不知不覺，地上已經落了一堆火柴梗。

“點燃一百根火柴能獲得什么隱藏獎勵嗎？”

專注于劃火柴的青禾被這突然出現的聲音驚了一下，她向聲源處看去，正是不見了許久的十三號。

“你怎么在這里？”她問。

十三號攤攤手，“路過而已?！?

“那你趕緊走。”

十三號沒有聽，反而在她旁邊找了塊石頭坐下來。

“我不是說過嗎，”他指指自己的腦袋，“想象力對魔法師來說可是必須的?！?

“想象力？”青禾咀嚼著他話里的意思。

不能只是念出咒語，還要想象自己想要的結果嗎？

少女深呼吸一口，又從火柴盒拿出一根火柴。

她想象著小時候過年和父母一起放煙花的場景，那是她少有的和父母在一起的快樂回憶。溫柔的母親站在一旁，父親拿著打火機小心翼翼地點燃引線然后快速跑開，一家人看著煙花一起歡笑，就好像父母在這一天變成了和她一樣的孩子，所有人都暫時遺忘掉了憂愁。明明是冬日寒冷的夜晚，心卻因為那熾熱的煙火而暖起來。

“沙拉曼德。”青禾點燃了火柴。

砰！砰！砰！

三朵煙花依次在空中綻開，如同青禾記憶里那般絢爛。

“我成功了！”她高興地蹦起來，甚至激動地拽了幾下十三號的袖子。

“一般般吧?！蹦贻p的魔法師說，“只是很簡單的幻術?！?

幻術？青禾又一點失望，但高興的感情遠大于此。

十三號不明白這么一個基礎的魔法為什么會使少女那么高興，但受到她的情緒感染，魔法師的嘴角也微微上揚。

被潑了冷水的少女本想刺回他幾句，但映著煙花的火光，她注意到十三號臉上錯落的幾道傷痕。

“你受傷了?！彼@著十三號轉了一圈，魔法師的長袍上被劃破了很多道口子。在這個世界，什么能讓他這么狼狽？如果再早些時候，她或許還會為看到綁架犯吃癟而高興，現在卻是隱隱有些擔心?！澳闳ツ膬毫?？”

“去見一個老朋友，路過荊棘叢?！笔柣卮?，然后撇開了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青禾暫時接受了這個回答，沒有深究，轉而問起其他的問題：“你為什么要教我魔法？這算是賄賂？”

“是你太蠢了，我路過看不下去?！笔栒f。

作為勤奮學習，成績優異的好學生，青禾很少被人說蠢，十三號對她智商的貶低讓她覺得不服。

“你第一次使用魔法難道就一次成功了？”

“當然。”十三號說，帶著一些小小的得意，“低年級的課程我都是自學成才?！?

青禾表示不信?！胺凑乙膊涣私饽愕倪^去，隨你怎么吹?！?

“等等，你們也要上學？”青禾好奇地問：“魔法學院是什么樣子的？”

“無聊透頂?！笔栒f，似乎回憶起了糟糕的事情而眉頭微皺?！叭绻麜r間倒流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受老頭子的挑釁跑去那里受罪?！?

青禾：“我有時候也這么想?！?

十三號：“什么？”

“我說我有時候也覺得學校很無聊。”青禾說，這是她十歲以后第一次向其他人透露自己并不喜歡學校。也許是因為這是在童話世界，她不再帶著那張好學生的面具。

“讀書，讀書，讀書，大家像是被放在流水線上批量生產的零件，學習一樣的東西。”

“句子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誰告訴你作者是這么想的？”

“某某戰役發生在什么時間？電解水能生成什么？地球自轉一圈是多少時間？”

“我經常懷疑學這些有什么用。但我只知道學習這一條出路，所以即使不喜歡也努力去做。”

少女看著遠處的天空，而魔法師看著她。

“你也有的吧，那種即使困難，即使不想去做，也必須完成的事。”她忽然轉過頭來，認真地盯著魔法師的眼睛?！奥犞?，我這人不愛多管閑事，而且疑心過重，但我和致遠是真的想要幫你，否則我們也不會留下來。”

“現在我們算是同伴了吧？即使只是為了你的睡美人?！?

魔法師妥協在那灼灼的目光下，嘆了口氣。

“……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