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幽深的樹林，懸崖近在眼前。空曠的土地上沒有其他人，他是第一個達到的。理所當然。十三號想，看向崖邊那棵歪脖子樹。

它處于一個很危險的位置，一大半已經歪出了懸崖，只有根部死死抓著貧瘠的土地。樹枝上已經光禿禿的，一片葉子也不剩，所以十三號一眼就能看到那上面掛著的小布袋。

以為地勢險要就可以阻止他了嗎？

魔法師笑了一下，拍拍黑豹的腦袋。

使魔可以通過接觸了解主人的想法。科爾文先生得到十三號的指令后從黑豹變成了一只黑漆漆的大鳥，飛向那棵歪脖子樹。它繞著布袋飛行，小心翼翼地觀察情況。

似乎沒什么問題。

大鳥懸停在崖邊，十三號對它點了點頭。

黑色的大鳥用它長長的喙銜住布袋飛回主人身邊。

十三號接過布袋。柯爾文先生站在他的肩膀上，仰著頭顱，像是在等候夸獎。直到十三號摸了摸黑鳥光滑的羽毛，它才變回黑帽戴在魔法師頭上。

這就解決了？真是太容易了。容易到十三號懷疑其中有詐。

不過就算有詐又如何？

驕傲的魔法師打開布袋倒出了里面的東西。

……

一塊石頭。一塊灰撲撲沉甸甸的石頭。

他被騙了！十三號臉上陰云密布，石頭被他用力丟下懸崖，憤怒的風暴正在他心中醞釀著等待爆發。

樹林那邊還沒有動靜，他把他們甩得太遠了。那兩個騙子一定不會來了，十三號氣惱地想，自己不該離他們太遠的。

但如果他們一開始就是想要引開自己方便逃跑，那為什么要提出比賽呢？所以他們一定還有其他目的，需要引他到這里來。

等等，還有一個人，比賽一開始就被他遺忘的人……青禾。

十三號覺得自己隱隱抓住了什么關鍵，但他來不及細想。此時他只有一個念頭，得快點找到青禾才行。可正當他焦急地準備原路返回時，那只可惡的黑貓從樹林里冒了出來，后面跟著氣喘吁吁的致遠。

貓俠客一眼看到魔法師手中的空袋子。

“看來你已經發現了。”

“你們到底有什么目的。”十三號陰沉地說。

致遠手心里捏了把汗。他們把陷阱設置在靠近懸崖一側的樹林，也就是他們現在所站的位置附近。現在看來十三號并沒觸發陷阱。

這是他的錯。致遠想。如果不是自己太慢了，阿爾弗雷德也許可以趕來手動觸發，這樣的話，即使魔法師沒有踏入陷阱，現在也該在網里喵喵叫了。

與緊張自責的致遠相比，貓俠客表現得要輕松得多。他慢悠悠地走近魔法師，繞著他來回踱步。

“不要這么有敵意好嗎？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而已。”

十三號哼出一聲冷笑。

“我為什么要回答？”

貓俠客生氣地插起腰。

“我就知道。”他朝致遠說：“魔法師都不是好溝通的家伙。”

致遠尷尬地笑笑。之前他們討論過這個問題，他主張和魔法師好好談談，而阿爾弗雷德給他講了大半天邪惡魔法師的故事。

“你那是偏見。”致遠重復當時他回答阿爾弗雷德的話。

阿爾弗雷德攤攤手。

“那你來說。”

致遠吸了口氣，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友好。

“很抱歉，之前偷拿東西是我們不對。”

魔法師冷眼看著他，似乎不接受這個道歉。阿爾弗雷德也撇開頭，絲毫沒有悔意的樣子，這使得他的道歉更沒有說服力。

但致遠只能繼續硬著頭皮往下說：“阿爾弗雷德老師其實并沒有惡意。我們只是想要確認你的愿望會不會危害到別人而已。我們可以和平共處的。”

魔法師盯著少年，尖銳的目光讓人直冒冷汗。

“向導不可能和平共處。”

致遠沒有退縮。

“我會和阿爾弗雷德一起實現他的愿望，所以我們不收集流星也沒有關系。”

魔法師抱著手臂，冷冷道：“你覺得我為什么要相信兩個騙子。”

致遠啞口無言。他們偷了東西又騙了人，這是事實。有這樣的前科確實沒理由讓別人再相信自己。

做錯事總得付出代價。這是師長們耳提面命的道理。少年痛苦地扶著額頭，過去他是熱心腸的好少年，現在卻成了騙子。

貓俠客并不了解致遠的苦惱，他拿著自己的細劍躍躍欲試。“說這么多有什么用，打一架不就好了。”

“不行！”

還想做個好少年的致遠趕緊叫停，但阿爾弗雷德才不會聽他的。

黑貓銜著細劍飛撲過去，被魔法師用帽子擋了一下落在旁邊，等他再次跳躍起來的時候，一堵黑墻擋住了他。

身手敏捷的貓俠客沒有停歇，他沿著墻往上，試圖越過障礙物。

黑墻在他爬到最高處時變成了獅子，瘋狂地晃動著身體試圖將他甩落下來。

魔法師瞇起眼睛，決定給這個狂徒一些教訓。

致遠站在原地正不知所措，不經意見瞥見魔法師從懷里掏出了什么亮晶晶的東西。

少年記得阿爾弗雷德講的邪惡法師的故事，覺得不妙，趕緊朝同伴叫道：“小心！”

聽到動靜的阿爾弗雷德下意識看向致遠，松開了勾住獅子皮毛的爪子。巨大的力量將他拋了出去，黑貓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堪堪停下。

他剛一穩住身形就趕緊警惕地看向魔法師。

“拜托了，我們再好好談談吧。”致遠還在試圖用言語溝通。

魔法師只是皺著眉，徑自往樹林里走。

這是和平商議的信號嗎？致遠心頭一松，緊接著又提了起來。

在阿爾弗雷德注意魔法師的動作時，黑獅一爪子扇了過來。貓俠客勉強避開了攻擊，踉蹌了幾步被逼到懸崖邊。

形勢不利，不能放任事態繼續惡化。致遠焦急地想。自己必須做些什么。

趕快想想，自己可以做什么，周圍有什么可以利用……利用？少年靈光一閃，打定了主意將手伸向自己的口袋。

貓俠客小心地應對著柯爾文先生的進攻。

魔法師已經走進了樹林，他扶著一棵大樹喃喃說了些什么，然后折下了樹上一根半臂長的樹枝。他將樹枝和手里泛著隱隱白光的水晶放在一起，像是時間被加速了一樣，樹枝抽出新的枝條并快速生長將水晶包裹在了里面。

等樹枝停止活動，魔法師得到了一根簡易的法杖。

十三號揮動法杖，一道閃電隨即劈向地面，留下黑色的焦痕。

湊活著用吧。他咧了咧嘴。對付一只小貓綽綽有余。

致遠試圖向阿爾弗雷德靠近。

“滾開！你來添什么亂！”阿爾弗雷德朝他吼道，但他自顧不暇不可能阻止致遠。

“阿爾弗雷德說過要把我培養成像你一樣的勇者。”少年說，抽出了腰間的寬劍，“現在不正是時候嗎？”

鏘！劍刃的寬面迎上黑獅的利爪，致遠穩住步子氣沉丹田，用力揮劍將攻擊擋了開去。

“干得不錯。”阿爾弗雷德欣慰地笑道。

他做到了！少年看著自己的手，隱約好像抓到了什么訣竅。

魔法師可不會讓他們輕松太久，他拿著自己新制成的法杖重新回到戰場。

“給你們一點時間準備投降。”他舉著法杖說。

“休想。”貓俠客舉著細劍和自己的弟子站成一排。現在魔法師的站位靠近他預設的陷阱，只要有辦法啟動機關，或者騙他觸碰到機關……

貓俠客思考著，周圍的光線忽然暗淡。他抬頭去看，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陰云密布，雷雨將至。

“你搞的鬼？”貓俠客問魔法師。

“沒錯。”十三號舉了舉法杖，眉眼間浮現出的笑意令人本能地感覺到危險，“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投降，或者慘死。”他站在精神的至高處等待敵人的決斷。

閃電劈在貓俠客腳邊，轟隆的雷聲接踵而至。

這是一個警告。

黑貓拱高了背脊，呲出一口尖牙，毛發根根豎起。這是一種原始的備戰反應，自從阿爾弗雷德成為貓俠客后很少有這么失態的時候。

但他仍不準備放棄。黑貓保持著四足著地的姿態來回踱步，等待一個進攻的機會。

魔法師并不著急，他好整以暇地等待著這場困獸之斗的結局。

前面是柯爾文先生，后面是高聳的山崖，甚至天空還有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突然而至的驚雷。

不，不對……柯爾文先生的樣子有些奇怪。它的右前足不自然地縮著，盡量減少與地面接觸。它受傷了。什么時候？

一般的攻擊并不能對柯爾文先生造成傷害，只有極少數的破魔武器可以。

看來眼前的對手并不是一般的俠客。

十三號眼神一凌，數道閃電接連劈了下來。

阿爾弗雷德在閃電中奔逃，頭上的帽子也在這個過程中掉落。體力在快速流失，他已經抽不出精力思考，視野也變得狹窄。

黑貓拖動著身體急于擺脫驚雷的威脅，終于一時不慎差點跌落山崖，消失在了其他兩人的視野。

致遠立馬奔到了崖邊，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也就此停止。

十三號皺著眉，握緊了魔杖。

致遠探頭往山崖下看，那張熟悉的貓臉讓他大大松了口氣。貓俠客反應敏捷地用鋒利的爪子挖進了泥土，掛在了崖邊。雖然危險，但至少活著。

少年趴下來，努力伸手去撈黑貓的身體。由于身高問題，這有些困難。致遠小半個身子都探出了懸崖，腰間的袋子在他動作時松了開來，露出里面綠色的寶石。

“阿爾弗雷德，再堅持一下。”他安慰著同伴，全然沒有注意腰間的情況。

但眼尖的貓俠客注意到了。他大聲提醒道：“流星！”泥土松動，他又向下滑了一截。

少年像是沒聽到一般，一手將劍插入地面，一邊身體往外探。只差一點點了！少年大半的身體已經懸在空中，只要再靠近一點！

綠色的流星寶石也完全掉出了口袋，隨著少年的動作越發靠近邊緣。

是他先救到阿爾弗雷德，還是流星先掉下山崖？

致遠不敢去想。他滿心滿眼都是生命受到威脅的同伴。

懸崖呼呼的風聲混扎著砰砰的心跳，少年終于夠到了黑貓。但流星也隨之落下。

少年拉著貓，而貓去抓寶石……綠色的寶石擦過貓咪的肉掌往下掉落，而黑色的貓被人拉上了山崖。

“我很抱歉。”貓俠客滿懷愧疚的說。他垂著腦袋不敢去看致遠，瑩瑩的綠眼睛看著地面，不知道該把視線投向何處。

少年很難過，他看著崖邊有些不能接受失去流星的事實，但他還是抱起黑貓。

“你沒事就好。”

真是非常友愛的關系。同樣作為向導，十三號有些觸動。如果自己和青禾也能這么相處融洽，事情也許能簡單很多。

“稍微打擾一下。”魔法師走到貓俠客和致遠面前，“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們。”

“你還要干什么！”阿爾弗雷德在致遠懷里張牙舞爪地威脅道，要不是致遠抱著他，他就會撲到十三號身上。

“等等阿爾弗雷德。”致遠一邊抓緊貓俠客防止他掙脫，一邊替魔法師說話，“我們可以先聽一聽。”

“有什么好聽的？”貓俠客氣鼓鼓地問。

“在我們都在懸崖邊的時候，他沒有攻擊我們。”致遠飛快地說，他就要按不住阿爾弗雷德了。

貓俠客聽了他的話，終于停止了掙動。

致遠終于得以放松，放緩語調補充道：“他也不是那么壞。”

“這個再議。”貓俠客板著臉說：“但稍微聽一下也無妨。”

看了全程的魔法師挑了挑眉，然后說道：“好消息是小獵人完成了他的任務，在他放棄流星而選擇救你的時候。因此我有辦法讓他召回自己的流星。”

致遠眼睛一亮，趕緊問道：“什么辦法？”

貓俠客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并沒有出聲。

像所有賣關子的說書人，魔法師拖著聲音道：“流星本來就是流星使者的一部分。完成任務，它們就會回歸。只需要一個簡單的動作作為訊號……”講到最后他忽然拐了個彎兒：“但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貓俠客盯著林間的一顆大樹，抖了抖耳朵。隨后他看向魔法師。

“要什么條件？”

“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