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爾頓了一下,輕聲道,“看來我倒是白白折騰自己一回。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有女人看到我流眼淚。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可真丟人啊。”
呂文維手指了指停車的方向,和他一起走過去,“我跑回來拿防彈衣,不知廣場那怎么樣了。”
聞爾皺著眉看他,“你還要回去?不是有那個男人在么?”
呂文維好奇地說,“什么男人?”
聞爾重新把自己的墨鏡從她手里拿回來,架上鼻梁,“把自己的防彈背心脫下來給你的那個男人。”
呂文維笑了一聲,然而正色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們通訊社也需要最好的圖片和一手采訪。”
聞爾搖搖頭,“他是參戰國的記者,你是第三方視角。我覺得你不必一定要爭這個。”
呂文維道,“記者的天職是采訪記錄一切。他和我來自哪,是不是利益相關沒有太大分別。”
她說完又意識到什么,“你怎么知道?”
聞爾隔著墨鏡看她:“普獎突發新聞獎得主。拍下了第一批S國難民偷渡境外的照片。我怎么不知道?”
呂文維把車鑰匙拿出來,按開了后備箱,訝異地對他說,“你居然這么關心我們新聞界?”
聞爾心說,因為你啊。
呂文維從后備箱里取出一個塑料桶來,“過濾過的非飲用水,我給你沖洗一下眼睛。眼睛灼傷很痛的。”
聞爾嗯了一聲,盤坐在了地上。
呂文維讓他側身,從百寶箱似的后備箱里找出了一條吸管大小的小軟管給他洗眼睛。
“他對你很好啊。不愧是一線戰友。”聞爾忍著疼,以一種輕描淡寫的口吻說。
“確實。”呂文維很爽快地說。
聞爾一下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們在戰地的同行,友誼非同一般。”呂文維笑了笑,在“友誼”那兩個字上加了重音,“好多都是過命的交情。”
聞爾“噢”了一聲,點了點頭說,“這種同事關系可真難得。”
呂文維手上沒停,給他洗眼睛,嘴上找到了個回擊的好時機,“所以,你在吃醋?”
“嗯,”聞爾說,“有點。不過,相比于嫉妒,我更感謝他。”
呂文維那本土企業二代前男友吃醋的表現方式就是不和她說話,冷戰,導致她一度認為直男都是這么別扭。
此時她第一次見識如此開誠布公和心胸開闊的吃醋,竟有些覺得好笑,好笑之余反而沒話說了,于是重起話頭。
“啊~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流眼淚?”呂文維邊沖洗他眼眶,邊拿了張紙巾給他擦臉上的水跡,“這話不真吧。我記得賈導的片子里你可為女主掉了‘一升’眼淚。”
聞爾一臉“你說笑呢吧”的表情,原本沒有要答話的意思,然而還是開口解釋了句,“那是角色,不是我。”
呂文維笑,“你演技不錯,章立秋說你是個天賦型演員。”
聞爾微微闔上眼,將眼珠轉了轉,感覺澀感舒緩了不少,聽到這話時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瞇起眼,“喲,章老師真這么說?她平時給我挖坑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幾次給我提問怎么看流量和演技的矛盾關系。嗯,讓我想想……三次。”
“她不當面夸人的,你別記仇。”呂文維說完,看著他因為不太舒服而不斷上下翻動的眼睫毛,忍不住又說了一句,“娘啊,你睫毛好長啊。”
經過大一瓶水的沖洗,眼睛好受了許多的聞爾仰起頭,終于眼睛全睜開了看她,慢吞吞地說,“是啊,我大部分粉絲都是靠睫毛吸的呢。”
呂文維:“……”
章立秋的鍋她不準備背。
她于是不說話,就著幫聞爾洗眼睛的姿勢用手指托住了聞爾的下巴。
她就這么一副認真端詳的樣子,聞爾的心率開始爬坡,過了幾秒鐘,聞爾開口道,“我覺得你這樣子很霸道總裁,接下來的劇情不應該是把我按在吉普車車尾箱上……嗯?那個什么嗎?”
呂文維放開手,淡淡地說,“我只是看看你的眼睛好了沒有。我還得回去。對了,你別跟著我了。”
她從后備箱拽出一件防彈衣套上,轉身時聞爾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呂文維擰起眉來。她其實不僅覺得聞爾剛才那“英雄救美”純屬多余,還覺得聞爾跟著她除了是個拖累外,并不能幫自己什么忙。
但哪怕是呂文維有“注孤生”的基因,也知道這話直說出來太傷男人的自尊了。
她于是好聲好氣地說,“這是我的工作。并且,我相信,如果你擅自離開營地太久,還以身犯險,UN方會非常不高興。這對你的聲譽也有影響。”
聞爾松開了手。
他比想象的好說服,呂文維心想。她沖聞爾一點頭,正要跨步前又停頓了下,隨后把車鑰匙扔給了他,“現在太亂了,你指定打不到車,估計公車也停運了,把我的車開走。噢,你不用擔心,Robert必定也開了車來,我和他一起回去。”
聞爾笑了笑,沒作聲,接下了那鑰匙。
呂文維跑出去沒多遠,吉普車旁停下來一輛大悍馬,幾個壯漢下了車,走到聞爾身旁,領頭的那個朝聞爾看了眼,“So you are our boss?Mr. Fok(霍)”
聞爾掃了幾個人胸口端的那些大家伙一眼,笑了一聲,“按我現在的身份,我還真不能承認。”
霍臨瑞給這個寶貝弟弟找來的雇傭兵保鏢團起碼有一個加強連。眼下這幾個大概只能算聯絡員。
聞爾說,“給我把槍,還有把車留下,你們可以走了。”
霍臨瑞開價一天是他們為開戰國賣力的雙倍,要是他弟弟遇上什么危險,為護主重傷,也是他們在戰場上死亡所得金額的雙倍。
聞爾來了差不多一個禮拜,沒出過難民安置點,幾個面相兇狠的壯漢在這干了這么久,還從來沒接過這么輕松和賺錢的生意,紛紛希望這位大boss常年別走。
聞爾朝領頭的那位說,“I will call you if I need you. DO NOT contact me first.”
那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指了指那輛巨型悍馬,“Weapons,There.”
聞爾疑惑地走過去,朝車窗內看了眼。
卡賓,AK47,HK416……
聞爾:“……”
“操,霍臨瑞瘋了嗎?……我只是說要一只手槍以防萬一。”
雇傭兵們攤攤手,表示,不曉得,我們只是拿錢辦事。
“趕緊帶走。”聞爾心累地沖領頭的大漢揮揮手。
霍臨瑞對他弟弟的要求一般只有兩個路徑:滿足和加碼滿足。
聞爾吐了口氣,從車里留下的幾把手槍里挑了一把扔在了自己挎包里。
W酒店遭襲,接著是首都大學的爆炸,然后是提前半天的爆料……聞爾輕皺了下眉,覺得呂文維和她的同伴處境危險。
呂文維再度回到游行的那條主道時,場面極度混亂。為數不多的軍警和前赴后繼的民眾亂作了一鍋粥,兩邊都有鮮血橫流的受傷者,高音喇叭不斷發出警示,濃烈的催淚瓦斯驅散了部分人群,然而憤怒和忍耐了太久的民眾卻后浪推前浪般涌向廣場。
高壓水槍和火油瓶在半空相遇,烈火烹油一般地鼓噪著人們的情緒,歌聲、哭聲、喊叫聲不絕于耳。
這簡直是呂文維從業生涯以來看過最可怕的游行。似乎這座城市所有還有手有腳,能吃飽飯,不至于餓死的人都上街了。
不知從人群的哪個方向先起了頭,那是M先生的歌,一首搖滾樂。充滿反抗意味的歌詞激起了人們更高昂的情緒,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揮舞著拳頭。
呂文維此時開始有些擔憂,不知道這場運動最終會以多少死傷而告終。從新聞倫理上講,她作為非參戰國的記者,應當保持絕對中立,但身而為人,心里的天平已經倒向了弱者。
此時的S國讓呂文維想起百年前的中國。政府腐敗,軍閥割據,列強入侵……這里的情況還更為復雜。
特殊的地理和資源,有時是恩賜,有時是災難。猶如浩瀚悠遠的古文明,有時是瑰寶,有時是負累。
聞爾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一眼,是終于找上門來的Marcus。
聞爾把電話按掉,迅速回了條信息,“抱歉我有萬分重要的私事需要處理。我會盡快趕回來參加你們的party。”
悍馬里物資齊備,防護工具,飲用水,干糧……比呂文維的百寶箱還多啦A夢。聞爾在里面翻了翻,套上防彈衣,拉上護目鏡,背上挎包,朝一條街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