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曄側頭瞄了瞄祝今朝的表情,然后接過她手里的那杯咖啡,收回手時又順勢看了一眼坐在他們對面的方謙有。
“摩卡,祝今朝你不喜歡喝這個?”咖啡已經失了些溫度,但她卻沒喝上一口,估計是不大喜歡的。
想到這里,明曄有些小歡喜。
“我就單單喜歡喝點茶,或是白水。”祝今朝搓了搓手,還有些留戀咖啡杯上的那絲溫度。
“原來今朝你不喜歡喝咖啡啊,那下次我帶你去我們昌東博物館,博物館的門前就有一家茶舍,里面的茶炒得還不錯。”方謙有聽著跟前兩個人說話的方式以及小互動,察覺到他們應該是比較熟的,便問,“今朝,你還沒和我介紹,這個弟弟是誰呢。”
他的聲音溫柔低醇,話語里的詢問意味并不突兀明顯,言行舉止順暢自然,真真兒像他名字那般謙和有禮。
弟弟。
這人說。
祝今朝愣了愣,才想起方謙有說的這個“弟弟”是誰:“你說明曄?”見他點點頭,然后接著道:“明曄是我的一個朋友,他家里有好些文物器具,這兩年都是我接手修復的。”
原來是這么個關系,方謙有點點頭,表示他懂了。
但祝今朝的這番話,以及方謙有這一副全部明白的表情,卻是讓明曄有些惱。
叫什么弟弟?
這人會不會說話?
“你是叫方謙有是嗎?”明曄抿了口咖啡,把目光放到對方身上,“不好意思我年紀小,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你比較合適,直接叫你名字,應該不介意吧。”
他說得直白,但硬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方謙有一怔,直覺這個弟弟對于自己不太親近,訥訥道:“沒事,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好的,方謙有。現在和寧博物館的職工都還沒上班,你現在就來博物館應該不太合適吧,我現在找祝今朝有事要說,你要不先回去?”明曄也不客氣,張口就直呼了他的名字。
聽得對方這句直截了當的話,方謙有顯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臉龐微微泛起紅暈,然后拿起隨身的包站起來,就欲離開:“說的也是,正月期間大家都沒上班,我的一些手續也還沒辦下來,到你們和寧博物館確實不太適合。今朝啊,過兩天我再過來,或者把你接出去和我們大伙聚聚餐,你那徒弟可是時常把你掛在嘴邊,這次我們兩個博物館技術交流,他可是搶了一個交流名額,你不管說什么也要過來看看。”
方謙有的話里,透出了幾點信息,明曄挑挑眉,心下記住了,偏頭去看祝今朝時,就見她邊點了點頭,邊迎起身來去送他。
得到她的應允,方謙有顯得有些高興,咧開嘴笑起來,還露出一排大白牙。
這笑容以及這牙,可是閃到了明曄的眼。
更可氣的是,這人出門前還同他道了一句“弟弟下次再見”,拉上了祝今朝一起在外說了好半天的話,才終于走了。
……
祝今朝送走了人再回到工作室的時候,推門就見明曄靠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盯著她。
“你……為什么要這么看著我?”祝今朝身上沒穿厚的衣服,只著了一件打底衫和套頭毛衣,出去了一趟,身上便裹挾了滿滿的寒意。她只是遲疑了一瞬,就抬步進來,把門給關上。
屋子里有了空調,要比外頭暖和許多。
“你和那個叫方謙有的,很熟?”
這句話,在祝今朝聽來,有些別樣的深意,但明曄神色如常,或是可以說面無表情,只不過那雙眼倒是跟著她的行動而滴溜溜地轉動著。
她思索了一番她同方謙有的關系,最多也就只能稱得上認識,于是便答:“還行吧。”
“什么叫還行‘吧’,你這個說法可就太模糊了啊。”明曄最聽不得的就是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
認識就認識,熟就熟。
別扯什么“一般”、“隨便”、“可能”、“也許”的,聽得他抓心撓肺的癢。
“確實就是還行。”祝今朝頗有些奇怪地看了明曄兩眼,然后往他這邊走過來,挑了他身邊的另一張軟沙發上坐下,“他在大學里跟著我爸學習過兩年,后來我爸選擇自己開一個獨立的工作室,就沒再繼續教書了。要說師徒,也算不大上,只是有兩年的師生情誼罷了,所以我們與方謙有之間的關系并不是很緊密,頂多就是過年走個門的交情。”
兩人不熟,明曄就沒什么所謂了。
不過他又抓到了一個重點詞。
師徒。
“文物修復,還講究師徒?這都什么年代了啊……”其實在明曄的想法里,師徒之類的,大多都是古代人搞的玩意兒,放到了現代,師徒這個詞出現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在小說或者游戲里了。
誰曾想,在自己身邊,就有這般頗具“江湖”氣息的一類人出現。
“是啊,文物修復要是放在古代,角色就相當于士農工商里的‘工’,若是不拜師,對方怎肯把自己的傳家絕學教授于人呢?”祝今朝對于明曄所感吃驚的師徒制倒是理所當然,“學我們這門手藝的,必須要耐得住性子,學個幾年是出不了成績的,而師徒制,恰巧還可以壓一壓剛入門的小徒弟的躁氣,一點一點把技能傳給對方。”
說起這話,祝今朝的雙眼也靈巧起來,嘴角揚起一點弧度,如燕臨水清麗舒徐,是她自己不覺的美態。
明曄舔了舔嘴唇,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再道:“祝今朝,這么說起來,之前那人說你有個徒弟,你是真的收了個徒弟?”
話落之后,他又猛地想起什么,接著道:“不會是你那個助理吧,叫小侯是嗎?”
如若是那個小侯,那真的是太……
沒眼看了。
這個助理小侯看起來……有些笨笨傻傻的,當祝今朝的徒弟,實在是不夠格。
“那人?”祝今朝頓了頓,意識到明曄說的“那人”指的是方謙有,不禁啞然失笑。
這一個兩個的,都用代詞來稱呼對方,可讓她有些迷茫,一下子跟不上他們的思維。
“我確實收了一個徒弟,不是小侯,而是叫許一明。許一明是T市的,恰巧和方謙有同在昌東博物館里任職。不過之前小許跑我這邊跑得很勤快,專門跟我學漆器和書畫的修復。最近兩三個月他有些忙,便不怎么過來了。”許久不見,祝今朝也是有些想她這個唯一的徒弟了,所以在方謙有讓她之后抽空與他們一同聚聚的時候,她答應得很快。
唯一的徒弟……
與方謙有在同一個博物館……
他們有同樣的一個小圈子……
而他。
明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感覺自己又一次被摒除在外。
像是柳絮無法融入天際,也無法遁入大地,只能與塵相伴相隨。
“話說,你怎么在我房里?”祝今朝見人低著腦袋,劉海遮住眼眸,看不清楚表情,不說話也不動作,自覺地換了個話題,開口問他。
大年初四,應該是走親戚的高峰期啊,明曄怎么躲到她這里來了。
“你不是說,我可以把電腦搬來你屋里玩嗎?大年初一上午你回去了之后,我就把東西給搬來了。”說起這個事,明曄只覺得自己被眼前這人給忽視得徹徹底底的。
還一連好幾天……
他在一分一秒中滋長的委屈也都被一寸一寸地消磨干凈了。
“你不會……”原本祝今朝還想問他到底是如何收買了門衛保安,讓他能夠如此這般自由出入他們的和寧博物館,但看他那雙清澈無痕的眸子緊緊地注視著自己,她便臨時改了口,“搬來沒事啊,要不現在我去看你打把游戲?反正最近我也比較空閑。”
再去追究祝今朝這幾天里絲毫不記得自己的罪過沒有什么好處,況且她還率先放下姿態,順著自己來,明曄由著自己的心塌了些許,身體不再緊繃,連帶著眉梢眼尾,都舒展開來。
他點點頭,輕聲哼了一句:“好。”
……
方才祝今朝回到自己的房間,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明曄身上,這回再進來,則把目光聚焦在了她的那張書桌上。
原本那臺瑩白色的顯示屏邊上,現在又多了一臺墨黑的電腦。
祝今朝不太懂電腦,對于她來說只要基本功能夠用就好,而明曄的這臺,不管怎么看,都要比她那臺好上許多倍。
她的思緒還飄忽在外,明曄就攬著她坐在了位置上,還順道幫她開了電腦。
一打開電腦,明曄首先點開了決戰游戲的客戶端,在自身賬號登錄的同時,還幫著祝今朝打開了她的賬號。
也就是之前他幫她注冊的小號,角色是切西亞種族的守護者,名字起得有點意思,叫做“今朝小太陽”。
“那個……明曄,我不會玩啊……”祝今朝動了動鍵盤,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從何下手。
與她肩并肩坐著的明曄瞥了一眼她的屏幕,人物角色剛剛出生在天穹之樹,連一步也沒敢走出去,心下好笑,但不好表于面上,便道:“祝今朝,你先在周邊逛一逛,天穹之樹旁邊就有一兩個小村莊,你要是想要升級就去野外打點小怪什么的。”
聽他沒有帶她一起玩的意思,祝今朝一把抓住他結實的小臂:“你不帶我?要不算了吧,我就坐在一邊看你玩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