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后，繞過寂靜的街巷，循著喧鬧和燈火上了洛水道，停在一家名叫登闕樓的酒館門前。

竹搖望著眼前裝潢雅致的二層小樓，捂了捂腰間的荷包，目光閃爍，為難道：“小姐，我們還是別進去了……”

“就在這里。”

說罷，不等竹搖再勸，徑自走進了酒樓。

正在里頭靠著柜子東張西望的伙計遠遠瞧見一個清麗高挑的少女走入門中，忙揚起滿面笑容，一路小跑的迎了上來。

待走近了，才發現女子雖生的俏麗，卻著一身粗布麻衣，打扮窮酸，與渾身的孤冷全然不符，不住一愣，略略頓了頓后，伙計還是沖著那張俊俏的臉笑道：“客官您幾位？”

“兩位。”

柳江吟道，抬眼環顧四周一圈，招呼竹搖坐在了酒館一層正中的位置。

此時正是吃飯的時間，酒館內人聲鼎沸，走商的，做官的，修道的，殺豬的，有吹噓自己天生神力能除妖殺怪的，有調笑洛川畫舫上小娘子美貌何等的，有談論城中內外各種奇聞異事的，形形色色，各路人馬，應有盡有，幾乎將這座二層小樓裝滿。

“二位看看想吃些什么？”

伙計隨著來到內堂，一面抹著桌子一面介紹：“咱們這兒最有名的便神仙鱖魚，是小店特意從云間城請來的大師傅烹制，綿軟適口，絕對是吃一次便忘不了的好味道！此外還有一品酒釀醉鵝也是小店的金字招牌，用的可是宮中御膳的秘方！二位姑娘若喜吃甜食，咱們這兒還有上好的糖漬甘梅和雪霽蓬糕值得一試……”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直吹的天花亂墜，柳江吟禮貌的聽著，待到話畢，才在他期冀的眼神中淡淡開口：“兩碗素面。”

伙計愣了一下：“您說什么？”

“兩碗素面。”柳江吟又道，稍稍揚高了聲音。

“您……還需要別的嗎？”

“不需要。”

伙計還想再說些什么，但看著那張生人勿進的冷臉，最終將剩下想問的話悉數吞回了肚里，悶聲哼道：“……二位稍等。”

吩咐了廚房，轉眼回到賬臺，伙計擦拭著桌案，嘴上還是閑不住的喃喃嘀咕：“娘的，我還是頭一回見著有人來登闕樓只點兩碗素面的，要不是看那小娘們兒生的俊俏我早就……哎呦客官，您幾位？”

一道人影籠了下來，伙計話先問出了口，才將臉抬了起來。

賬臺前立著的，是一名面容極好的白衣少年，腰間配一把長劍，頭上束一抹白鍛，一舉一動，飄渺出塵，宛如仙人。

“一位。”少年道。

“……好嘞，您里面請，您看是坐靠窗還是樓上？”

小伙計看的入神，平時最擅快言快語的舌頭也打了結。

“不必找了，我就坐那兒。”少年聲音放懶散了些，指向正廳中間的位置。

伙計踮腳看了一眼，陪笑道：“那兒已經有兩位小姐了，不過您要想坐，小人就去說道說道，幫您和她們換換位置。”

“不，就同她們一起坐。”少年笑道。

伙計也是個機靈的，立刻哈腰訕笑：“原來客官識得那二位小姐。”

“不識得。”少年沉聲，神色變得肅清了許多，見伙計疑惑，旋即抬高了音調，換上一副笑意盈盈的眉眼：“說笑說笑，我與那位姑娘可算是舊相識了……”

說到這里，少年蹙眉，似是自嘲般嗤了一句：“今日才認得的舊相識，連人家姓甚名誰都不知……怎么不知的？！你……”

伙計看著這少年臉色翻書一樣變來變去，像是自己同自己斗嘴，忍不住出言打斷：“客官？”

少年不耐的收聲，撇開眼：“罷了罷了……你去拿兩壇好酒送到桌上。”

“好……客官您稍等。”

伙計應承下來，搖著頭走到柜前打酒，一邊打一邊不住回頭看：“……今兒真是奇了，怎么老是遇上些怪人？來吃素面的美嬌娘，古里古怪的俏公子……真他娘的奇了！”

這廂，柳江吟一派清閑的坐在桌前，右肘撐著桌案，手中執一只茶碗，不緊不慢的來回晃動，碗中零碎的茶渣隨著她手上的動作打起轉來。

竹搖則很是局促，左瞄一眼右瞟一眼的，看見有人朝這桌走來，下意識的埋下了頭。

“葉姑娘。”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雪白的鞋靴停在桌前。

柳江吟抬了抬眼，跳入眼簾的是一張略帶著輕佻笑意的面容。

“好巧，我們又見面了。”少年眉眼彎彎。

“真的很巧。”話雖這么說，心中卻并不覺得好巧，她只信凡事向來都是有心插花，沒有無心載柳。

少年臉皮極厚，一點兒都不在意柳江吟樂不樂意搭理自己，嬉笑道：“既然這樣有緣，葉姑娘這地兒又寬敞明亮，可否也讓我坐一坐？”

“否”

“今日的飯食算在我頭上。”

“請坐。”

柳江吟應的干脆。

少年聞言，眼中笑意更盛，拂袖落座在她對面的位置上，長劍擱在手邊。

恰好伙計托著兩個酒壇上來，往桌上一放，高聲道：“上好的秋露白，三位慢用。”

說完正欲意離開時，柳江吟卻喚住他。

“兩碗素面不要了，把你們這里菜牌上有的每個都來一份，方才你說的那幾樣招牌，每樣兩份。”

既然要占便宜，就占個大的，白給的，不要才是愚蠢。

柳江吟做人一向如此。

小二見來了大生意，登時喜笑顏開，這姑娘雖然穿的樸素了些，不過卻頗有殷實人家的氣場，而這年輕男子卻渾身貴氣，想必是個有錢的主兒，既然兩人相識，也不怕他們給不起銀錢，于是抹布往肩上用力一甩，忙不迭道：“好嘞！您稍等，這就來！”

少年眼中的笑意有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