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小學教師辦公室，寬大擁擠，是全校所有教師的辦公場所。

辦公室有二個門，原來是一間教室，后來教師人數不斷增加，老的辦公室坐不下了，就把這間最靠邊的教室改成了辦公室。

校長郭正雄的辦公桌在最里面，靠著窗戶。桌子上整齊地推著一大疊文件，緊挨著文件的是一部黑色的電話機。這是學校唯一的電話機。

李舜承老師來楊家的時候，紅星小學的這部電話響了，是校長接的。

這是下午第三節課的上課時間。低年級的老師大多回去了，高年級的也只有幾個還在改作業。電話是教育局的傅正義局長打來的，詢問楊新政，楊超英，楊超美是不是紅星小學的老師，是不是三兄弟。

郭正雄和傅正義接觸不多，但大家都說這是一個辦事雷厲風行的局長。今天電話里的口氣證實了這些傳說應該是真的。

傅局長的電話只說事，沒有一句多余的話，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就把電話掛了。郭正雄還來不及客套和詢問更多的信息。

楊家三兄弟都還在辦公室，聽到郭正雄在電話里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三人的心幾乎是同時猛跳了起來。

楊超英大聲朝郭正雄喊話了：“老郭，我們兄弟怎么了？”

楊新政也快步走向郭正雄的辦公桌：“我們是不是考上了？”

只有老四反而不敢看校長，低著頭呆呆地看著手中正在批改的學生作業本。

郭正雄見他們發問，也一頭霧水地盯著電話機，“這官僚作風，什么都沒說就掛了電話。”一邊轉回頭對來到身邊的楊新政說：“你不要急，不過肯定和這事有關。你們等一下，我問一下教育局的熟人。”

說著就接通了熟人的電話。電話那頭一個大嗓門急促地不斷發問，站在邊上的楊新政都聽得非常清晰，“你是不是要打聽三個姓楊的考生的事？他們都上線了，聽說還是三兄弟，對不對？”

郭正雄還在和老熟人聊得火熱，楊新政已經站不住了，轉身雙手用力向上高舉，又重重地砸在面前的一張辦公桌上，震得桌子上的作業本散落了一地，嘴上還發出了一聲吼，“成功了！都考上了！”

教室里突然沒了聲音，過了幾秒鐘，一位青年代課老師沈紅輝跑到楊超英邊上使勁地抱著他，“哥，恭喜恭喜。”

楊超英盡管心里早已認定他們一定會上線，但真的從官方渠道被證實了，這又是另一種奇妙的感覺，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想哭的酸楚。

校長的電話還沒掛斷，教室里的老師們再也坐不住了，圍著三兄弟不斷地說著祝福和葷話。楊超美在眾人的環繞中突然哭了起來。

郭正雄趕緊掛了電話，跑過來，抓著他的手重重地搖了幾下，又一拳打在他肩膀上，“你小子還哭？笑都來不及呢。新政，還不過來哄哄？”

郭正雄二十九歲，來紅星小學時間不長，正是楊家兄弟原先擔心的新校長。不過，他來了以后和楊家三兄弟卻處得不錯，特別是楊新政，在處理教師的人際關系上幫了他很多忙。

他知道楊家三兄弟都報名參加了高考，但從沒想過他們會考上。他自己也曾有過報名的念頭，但放棄了，因為他知道高考是一件多么打擊人的事。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這回突然得到這么個信息，他也很難相信，但這是來自教育局的信息，讓他不得不信。不過，信了以后的感覺有點怪怪的，應該說是有點失落和不平。這時，桌子上的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楊家大院，李舜承老師和楊紹基開始計劃，今后三個大學生的生活費該怎么籌措。不知不覺天色轉暗了，兩個人還在做著各種預設。李建軍在一旁扎馬步，其實是在認真地聽著大人們的談話。

三兄弟一路沉默地踏進了院子。這里的三人幾乎同時看見了。

李建軍連收勢動作都忘了做就跑了過去，抱住了走在最前面的楊超美，“四叔，你們都上線了，我爸特意來報信的。”

楊超美順勢抱住了他的腋窩轉了起來，最后在他額頭狠狠地親了一口才放下，“你小子真是神了。”

李建軍猜他們可能也知道了，攔住正想張嘴的楊超英，“五叔，你們是不是也知道了？”

老三楊新政搶了先，“當然了，這么大的新聞應該轟動全縣了。”說完，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個紅紙包，“給，謝謝老師。”

沒等李建軍接過來，老五終于逮到了機會，“這是我們三個人的，謝謝老師！謝謝老師！”還拱了拱了手。

李建軍一把奪過了紅紙包，迅速打開，是幾塊凍米糖，自己最喜歡吃的。

李舜承看著他們幾個鬧騰完了，笑瞇瞇地站了起來，“看來都知道了，這一年的辛苦還是挺有收獲的。”

楊紹基心里雖然已經有了點免疫力，但看到兒子們的一瞬間，鼻子卻忍不住酸了起來，眼淚也不爭氣地掉了下來。看大家都沒注意，便裝作不經意地揉了揉眼睛。

天色不早，余賽珍聽見兒子們的笑鬧聲，手上抓著一把火叉子也奔了出來，“真是祖上積了大德，你們都考上了。趕緊謝謝李老師和軍軍。”

余賽珍一提醒，三兄弟便一起來到李舜承面前，齊齊地拱手，正準備彎腰，李建軍跑了過來，一把抱住父親的右臂，一邊嚷嚷：“還有我。”

李舜承來不及退避，三兄弟已九十度彎下了腰：“謝謝李老師。”

沒等父親答話，李建軍從父親臂彎里抽回雙手，也作抱拳勢，一臉壞笑：“必須的。”

李舜承按下了兒子抱著的雙手，笑道：“你們這是干什么？跟電影學的？”

楊新政站直了身子，摸了摸李建軍的頭，又看著李舜承，“這次真的大恩不言謝了，李老師。下午教育局的消息，我們都考上了。明天還有記者來采訪，說是教育局傅正義局長也一起來。”

“什么？教育局局長?”楊紹基夫婦幾乎同時被驚到了。

楊超英揶揄了一句，“怎么？被這么大的官嚇著了？”

“不是……不是……這怎么辦？這該怎么辦？”余賽珍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楊新政看看父親，一臉不屑：“老頭，你是不是也怕見官啊？”

楊紹基正和妻子一樣不知怎么辦，被兒子一問，一張黑臉硬是泛起了紅暈：“你這沒正經的，你說怎么辦？”

一直沒輪到機會的楊超美推了哥哥一下：“老三，老五，別捉弄了。爸，記者采訪就是來問一些問題，我們看著回答就好了。”

李建軍嘀咕了一句：“就是說，已經驚動了高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