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已經結束了好久，李建軍和楊家人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老三天天盯著老四，搞得同事們都覺得他神經兮兮的。但老三在成績出來前就沒想過給弟弟自由。

好容易挨到了十二月下旬，終于等到了出消息的日子。但消息是給教育局的。

這天李建軍到中午才知道出消息了，是叔叔們下班回家告訴他的。不過他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上線。其實大家心里都確信一個事實，就是上榜是百分百的事。

下午兄弟們去學校了，李建軍在楊家，覺得很無聊。看得出，師父和他一樣也處在焦慮中。

自從兒子們高考結束后，楊紹基一顆心就掛在了這事上，每天都會問李建軍什么時候放榜。每次被余賽珍聽到都能笑好久，說現在不叫放榜，叫上線。

李建軍雖然不擔心他們上線的問題，但也很好奇他們會考出什么樣的成績。

下午三點多，李舜承突然來了，先見到的是兒子。李建軍看到父親，就知道有好事了。果然，李舜承來不及把自行車停穩，就大聲說：“軍軍，你爺爺在哪里？叔叔們都上線了。”

余賽珍正在準備晚飯，聽到李舜承說話，帶著圍裙就奔到了院子里，問：“真的嗎？”說著眼眶就紅了。

李舜承一邊停好車子，一邊大聲回答：“千真萬確，我剛問了教育局的楊科長。他一聽我要查三位姓楊的考生成績，就說是他本家，說都上線了，而且，按他的估計，應該都能上重點大學。”

余賽珍一聽，有點暈眩，身子不經意地晃了一下，李建軍看到了，連忙扶著她，問：“奶奶，您沒事吧？”只要見到別人這種身體反應，他老是會想起自己前世猝死的經歷。

李舜承伸手輕輕按了按兒子的肩膀：“奶奶會有什么事？還不是高興的？”

余賽珍不好意思地跺了下腳：“可不是么？我都懷疑這是在夢里。”說著用力抓了一下頭發，“哎喲”一聲，“痛！是真的。”

說了這么久，李舜承突然想起，楊紹基還沒出來，問：“老楊怎么沒出來？”余賽珍這才記起來，丈夫去地里了。

李建軍見余賽珍好像真沒事了，就說：“我去把爺爺叫回來。”說著就跑了出去。

李舜承對著兒子的背影喊了句：“慢點，別摔著。”

這時院子外面的小路上，幾個路過的社員看到李舜承這個時候來楊家，有點奇怪。社員們不大避諱，總是很自然地穿梭于別人的私地。有個女社員臂彎里掛著花布口袋，手里提著正在織的毛衣，踱進了楊家小院，眼睛斜看著李舜承，“這是楚中的李老師吧？怎么有空來我們鄉下玩？”

李舜承知道在農村沒有秘密，何況兒子的大名在這里已經家喻戶曉，也就不奇怪這女人怎么認識自己了。

見她問到自己，禮貌地答應了幾句。余賽珍怕李舜承不適應，替他打圓場，“李老師是給我們報喜來了。我們家三個小子都上線了。”

女人一聽，驚得不輕，問：“什么？上線？好好的，干嘛要上吊？”

余賽珍噴了她一口碎唾沫渣，笑罵了一句：“什么事到了你嘴里都變了調。是我們家三個小子都考上大學了。”

女人比剛才還要驚訝：“什么？三個都考上大學了？你不是昏了頭吧？”

李舜承不習慣這種粗暴的對話，就插了一句，“我剛從教育局查來的消息，是真的。楊家三兄弟都考上了，今天才收到的文件。”

女人似乎受了驚嚇，快步往外走，嘴上不斷地哆囔：“這不會是真的，這不會是真的。”

過了十幾分鐘，楊紹基提著一籃子大白菜和胡蘿卜健步走進了院子，李建軍有點吃力地跟在后面。

見到李舜承和老婆都在，楊紹基黑色的笑紋里抑制不住地激動：“謝謝李老師，謝謝李老師。”

余賽珍也和丈夫一樣，看看李舜承，又看看李建軍，又彼此對看：“你說說，我們該怎么謝謝他們？”

李建軍抱著楊紹基的一支胳膊，使勁地晃著，撒起了嬌：“您把一身的絕活都傳了我不就好了么。”

李舜承笑看著兒子：“軍軍，別鬧了。”又對著楊紹基：“老楊，下午也不早了，讓軍軍跟我回去吧。好消息已經遞到了，我也安心了。”

沒等丈夫開口，余賽珍急了：“這怎么行，你們兩個吃了飯回去。我這就去小街買點肉。老頭子，你把李老師留住，我去了。”說著話，已出了院子，圍裙也沒解下。

紅星大隊的小街位于村子中心，一條幾十米長的村路。從解放初開始，兩邊的住戶慢慢地擺出一些小攤。鎮上的百貨公司也在這里開了一間分店。

紅星大隊的社員平時買點小物品都會來這里。余賽珍一路急乎乎地奔向小街唯一的肉鋪。

肉鋪是露天的，下雨時老板就把肉案子搬進傍邊的一間平房。這平房是紅星大隊的一位小隊長家的。一天六毛錢的房租，按天結算。

今天生意不錯，天氣也不錯。案子上只剩下一塊不大的背肉。老板是楊家的一位小輩，叫楊勤敏。見了余賽珍一個勁地叫“太婆”。

余賽珍還沒說話，老板笑嘻嘻地開口了：“太婆，您今天得好好款待款待三位阿公，這可是我們楊家天大的喜事。來，給您切這一大塊。算您八折。”

余賽珍沒想到他已經知道了這喜訊。她自己還沒有從剛才的暈眩中完全恢復過來，也沒準備好怎么回應社員們的各種詢問和道喜。

見他這么熱情，余賽珍吃驚不小：“怎么這么快就知道了？我也剛剛才得到的消息。”

楊勤敏神秘地說：“這么大的喜訊，早就傳遍全縣了。”

余賽珍“啊”了一聲，“怎么會呢？我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楊勤敏正要說什么，來了一位也要買肉的中年男人，見了余賽珍，大聲道喜：“嬸子，恭喜恭喜。剛聽說了，你們家出了三位貴人。”這時路過的社員也不斷地聚攏過來。

就這樣，這肉鋪子成了信息的確認地。大火下午都聽說了楊家一門出了三位大學生。這是貴妃縣從未有過的事。余賽珍還不知道，楊門三杰的消息正迅速地在各地飛傳著，不僅僅限于貴妃縣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