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一年的高考終于到了。楊家三兄弟提前兩天請了假，和他們學校的幾個老師團訂了黨校招待所。他們的考場就設在貴妃中學，和黨校只隔著一片不是很寬闊的農田。招待所在黨校里面。

貴妃縣很小，不但人口少，面積也只有不到三百平方公里，來本地出差的人不多，商業接待設施很少。縣城只有一家國營旅館，一家縣委招待所，還有就是楊家兄弟們訂的黨校招待所。

招待所是在上次面試以后就訂的。當時有人提議，怕臨考前人多，不如提前把住宿問題解決了。幾個同事也覺得這樣好，就去黨校問了問。因為這家是價格最低的。

貴妃縣城不大，只有一條半街。四圍都是山，一條盤山公路和外面相通。城中東南貫穿著一條西溪路，西北一條城中路在縣郵電局門口就斷了，成了一個丁字路口。也許在全國的縣城中，很少象貴妃縣這樣，城里連一個十字街口都找不到。

楊家兄弟昨天下午來的縣城，臨出門前，李建軍像個長輩似的要他們先去熟悉一下試場環境，說得好像他曾經歷過高考一樣。

紅星小學的教師們都提前兩天來了，當時定住宿時就考慮過，一方面要熟悉一下環境，另一方面也要讓自己從一個多月的緊張狀態中安靜下來。

考試分三天進行，共六門課。報考中專的不用考英語，可以提前半天結束。

今天，全縣各地的考生基本上都來了，聽說文理科共二百五十八人，面試時淘汰了好多。

晚飯是在黨校招待所食堂吃的。大家聚在一起，除了緊張還有興奮。

一個貴妃中學的數學老師，已經二十八歲了。這次也報了名，面試也通過了，但他說自己差點在面試時被淘汰了。因為緊張，進了面試教室，竟然把自己的名字報錯了，被考官老師認為是替考的。后來費了好大周折，叫來了他們校長，才算消除了誤會。

現在說起此事，他還心有余悸。

報名，面試，每個環節都有好多趣事。

歡樂的氣氛讓他們看起來更像是來交友聚會的。

這是十年來的第一次高考，大家對于能否考上似乎并不在意。而且在楊家兄弟的了解中，沒有人對這次考試抱有希望，更多的是來經歷，好多人是準備明年再考的。

招待所四人一個房間，楊家三兄弟和同事陳立新住一間。

四個人平時挺熟悉的，晚上從丁字街走著回來，都沒有睡意。陳立新說：“晚上不用睡了，太興奮了，不如去買一副撲克牌。玩它個通宵。”

老四楊超美急了，說：“不睡明天怎么考試，還不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陳立新歪在床上，“噗呲”一聲笑噴了，說：“你還真準備考試啊，這么匆忙的復習，天才才會考上。”

楊新政知道陳立新說的是真話，怕他晚上折騰出什么花樣，說：“來都來了，不好好應對，小心回去捱老婆棒槌。”

楊超英也取笑說：“你那老婆是誰給介紹的，妥妥的就是母老虎一個。明天考上了大學直接休了她。”

被兄弟倆這么數落，陳立新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但嘴還是硬的：“你們以后找的老婆說不定還是個母獅子呢。”

陳立新老婆在紅星小學算得上是個名人了，經常來學校找丈夫，不是問為什么抽屜里的錢又少了五毛，就是來看那個扎一根辮子的狐貍精老師是不是又在迷惑丈夫，搞得學校的女老師都遠遠地躲著他走。

楊新政本來沒有要取笑他的意思，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這個弟弟嘴巴沒遮攔，搞得好像三兄弟合起伙來欺負一個外人。他趕緊說了弟弟幾句，又向陳立新說了一些道歉的話。他知道今天晚上大家其實都很難入睡。但不管怎樣還是設法睡上些時間。

他們在這里閑話，外面走廊上也一直有人走動。墻上的掛鐘指向了十點，楊超美已經合上了眼。突然有人很急地敲隔壁房間的門。招待所設施簡陋，隔音效果不好，聽起來就像是在敲自己房間。

楊超美一下子坐了起來，大聲問：“怎么了？”

沒人答應他，大家也正在疑惑，這么急敲門，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陳立新先去開了門，楊新政和陳立新的床靠近門口，也跟著坐了起來。

陳立新出去，見走廊上已聚集了好多人。今天住在這里的全是明天參加高考的考生。他看見兩個男青年站在隔壁房間的門口，但門關著。據說是他們同房間的兩個考生晚上喝醉了，反鎖了房門。

站著的兩個人是清江鎮一國營飯店的職工。他們單位今年有四個人報考并通過了面試，剛好可以住一個房間。今天晚飯后，他們兩人去了朋友家，剩下兩人覺得黨校食堂的伙食不大合口，就去了小酒館。

現在，不管他們怎么敲門，里面都沒反應。陳立新見他們還要敲，就說：“你們不用敲了，去值班室問問還有空房間沒有。”

他們說問過了，客滿。走廊里人越聚越多，看起來都沒一點睡意。陳立新見他們好像沒有睡覺的打算，又開始興奮起來。

楊新政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也出來。說：“你們先到我們房間坐一下，這樣敲下去大家都沒法睡了。”

走廊上不知誰回了一句：“反正也睡不著，不如我們打撲克。”話音才落，還真有人附和說：“好啊，我帶了撲克牌，要玩的來找我。”

楊新政真沒想到，有人可以這么瀟灑。陳立新聽見有牌可打，第一個過去了。他讓隔壁的鄰居進自己房間來。大家互相問了各自的名字，一下子就熟了起來。原來這兩人是十幾年前的高中生，一個月前聽說恢復高考了，他們領導一個勁地鼓勵他們四人去報名。

現在四個人都來了，但他們知道今年是完全沒希望的，只是為了給領導一個面子。對于那兩個喝醉酒的同事，他們也沒什么怨言，如果真的敲不開門，就找朋友解決一晚。他們國營飯店的同行都挺熟悉的。因為每年都有菜肴大比武，互相之間的交流還是蠻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