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人口流動相關理論視角

一 家庭策略的理論視角

本研究以家庭策略為理論視角，主要是基于以下考慮：首先，家庭策略的研究將宏觀的社會變遷背景與微觀的家庭成員互動結合起來，不僅能把握社會變遷對家庭的作用，更能體現在這個過程中家庭對社會的影響。并且，家庭策略的研究可以使我們關注家庭決策的產生過程，因而也必須關注家庭成員之間的互動及在互動中體現出來的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43]其次，通過綜合的研究方法來認識家庭策略的產生機制、一般過程、對社會的反作用，能使我們窺視在家庭策略制定過程中，人際互動中反映出來的由社會變遷導致的家庭關系的變化，及這種變化所具有的家庭制度變遷的性質。^[44]

“家庭策略”這個概念的提出，是為了更好地理解工業化過程中家庭的作用，研究家庭面臨新的外部環境時的決策過程。家庭策略主要指家庭及其成員的決策過程和時機，如何時讓子女離家謀生、何時改變住所、何時進行家庭人口控制等。當代家庭史研究通過個人日記、信件等材料來推斷人們的家庭行為模式。^[45]家庭策略主要表現為家庭決策，在家庭決策的制定過程中，哪個人起主導性作用，不同的人對決策的影響程度如何，家庭決策如何最終確定，這些問題體現的不僅是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而且對家庭的整體形態、家庭對社會的影響都可以通過家庭策略得到進一步理解。

具體到本研究，主要關注以下內容。

第一，家庭策略的形成過程。也就是東鄉族家庭在做出流動或不流動、一個人流動或全家流動、誰流動等這些決策時誰起主導作用，從中可以考察家庭各成員之間的關系。

第二，家庭策略的形成背景。考察東鄉族“半漂式流動家庭”“全漂式流動家庭”形成的大的社會背景和其家庭本身所具有的價值和規范。

第三，家庭策略的影響因素。主要考察家庭中各個成員不同的職業、受教育程度、價值取向等對家庭決策的影響，因為他們的主觀能動性可能使不同家庭在同樣的社會變遷過程中形成不同的選擇。

第四，家庭策略形成的結果。一種家庭策略的形成在一定時期中會處于相對穩定的狀態，并且會影響接下來的一系列家庭策略。所以東鄉族家庭在做出流動的決策時，一定會對隨之而來的諸如夫妻關系的維系、子女的教育、老人的贍養和親屬關系的處理等家庭決策產生影響，進而使家庭關系發生改變。

二 人口流動、家庭關系有關概念

為了研究與行文的方便，現將本研究涉及的幾個核心概念界定如下。

（1）“半漂式流動家庭”，是指一家中的主要勞動力因各種原因（如進城打工、做生意，工作調動等）長期外出，婦女、小孩留守在家，家庭生活重心還在農村，但是家庭成員之間長期分離、聚少離多。

（2）“全漂式流動家庭”，是指全部家庭成員因各種原因（如進城打工、做生意，工作調動等）一起進城，家庭生活重心完全轉移到城市，但戶籍仍舊留在農村，家庭各成員之間不用分離，可以在一起生活，也可以一起面對陌生的城市和未知的風險。

（3）家庭內部關系，是指家庭各成員之間的關系，主要包括橫向的夫妻關系和縱向的親子關系。本研究主要從經濟、權力、情感三個方面探討夫妻關系發生的變化；縱向的親子關系主要涉及對下一代的撫育與對上一代的贍養兩個層面的內容。本書特指“半漂式流動家庭”和“全漂式流動家庭”的內部關系。

（4）家庭外部關系，在本書主要指的是“半漂式流動家庭”和“全漂式流動家庭”同親屬群體和鄰里之間的關系。前者既有建立在父系血緣關系基礎上的家族關系，又有建立在母系血緣關系和姻緣關系基礎上的姻親關系等；后者主要是由于地理上的臨近形成的鄰里關系。在東鄉族社會，最重要的親屬關系就是建立在父系血緣關系基礎上的家族關系，東鄉族稱為“家伍”，并且按照親屬關系的遠近，“家伍”可分為“親家伍”和“老（大）家伍”。“親家伍”一般是同一祖父的直系后代，“老（大）家伍”一般為同一曾祖父或太祖父的直系后代。東鄉族一般把通過母系血緣關系或因姻親關系結成的親屬關系稱為“親故”。

三 田野調查點——嶺村

本書的研究對象是那些有人員因各種原因（如進城打工、做生意等）從嶺村流動到蘭州市的東鄉族家庭，包括生活重心依然在農村的“半漂式流動家庭”和生活重心已基本轉移到城市的“全漂式流動家庭”。

周偉文等曾經對流動人口家庭下過定義：流動人口家庭指農村改革開放以來，那些有家庭成員流動到城市和到外地務工或經商的農民家庭。他們把農民的社會流動類型劃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就地轉移，即在當地的鄉鎮企業做工或從事其他勞務，表現為早出晚歸，夫妻仍然生活在一起，但夫妻之間的角色分工和職業分工有了變化。第二類是季節性流動，即丈夫在大部分農閑的季節到縣城以外的地方去打工，妻子留守在家中，一年中約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夫妻處于分離生活。第三類是夫妻雙雙流動到城市從事個體經營或打工。”^[46]他們認為，第一種流動類型屬于兼業性轉移，農忙的時候白天上班做工，晚上可以繼續從事農業生產，這類農民被稱為“月光下的勞動者”。第二種流動類型屬于半兼業轉移，農閑的時候外出打工，農忙的時候，回家幫忙經營田地。這兩種流動可以稱為半流動家庭。第三種流動類型屬于“完全轉移”，基本完全脫離農業。這類家庭被稱為“雙流動家庭”^[47]。金一虹認為，“舉家外出”，在一般情況下，并未把老人計算在內。流動家庭的結構因參與流動的家庭成員不同而不斷變化，大體可以分為家中主要勞力外出、妻子留守、家庭重心仍在農村的“扎根式流動家庭”和夫妻一起外出、家庭重心在外（子女在或不在一起）的“離鄉式流動家庭”兩類。^[48]

在我們調查的嶺村，有一條不成文但大家都墨守的規定，就是婦女不能出去打工，尤其是嚴格限制未婚女性出外打工。所以這個村子的人口流動主要有兩種形式，一種是家庭主要男性勞動力季節性外出，婦女留守在家，照顧孩子或老人；另一種是全家式遷移，家里有老人的也大多隨行，家庭生活重心完全轉移到城市。

不管是半流動家庭和雙流動家庭之分，還是“扎根式流動家庭”與“離鄉式流動家庭”之分，都只能描述家庭流動的人數、家庭生活的重心等表面化的特征，卻沒有把流動人口在進城打工或經商這個過程中的心理狀態表現出來。因為嶺村的東鄉族流動人口不管是季節性流動的，還是已經遷移到城市居住的，他們的戶籍都還留在原村。所以他們在城市始終是沒有歸屬感的，是一種無根的漂浮。而那些留守在農村的家庭成員也往往會對外出的人牽腸掛肚。基于此，本書不僅從家庭流動的人數、家庭生活的重心，而且從家庭成員的內心感情出發，把嶺村的東鄉族流動人口家庭分為兩種：“半漂式流動家庭”和“全漂式流動家庭”。

本書重點考察普通家庭變為“半漂式流動家庭”或“全漂式流動家庭”后，家庭關系所發生的變化，即由家庭人員的流動對家庭關系所造成的影響和產生的問題。本書把家庭關系區分為家庭內部關系和家庭外部關系，前者主要包括夫妻關系和親子關系，后者主要指的是親屬關系和鄰里關系。通過深度訪談，不僅可以系統深入地分析東鄉族傳統家庭在農村勞動力城鄉轉移這個大背景下發生的變化及存在的問題，同時也可以通過“半漂式流動家庭”和“全漂式流動家庭”的細致描述，揭示出不同生活場景下家庭不盡相同的變化特點。

從本書的研究主題、對象和旨趣來說，既需要回顧歷史，查閱文獻，又需要從不同方面對對象進行概括，同時也需要對不同個案的具體情況進行深度把握，所以在方法的運用上需要把相關方法進行結合。本書以實地調查的訪談為主，在訪談嶺村的過程中，對東鄉族相關的地方志、年鑒、地方文史資料、族譜、檔案、民間文學、宗教文獻、著作論文以及地方統計數字等進行收集，確保掌握翔實的實證材料。

進入鄉村和城市的田野點進行實地調查，采用以個案深度訪談為主，問卷調查為輔的方法。個案深度訪談的內容主要涉及個人生活史、職業史、家庭史以及家庭關系的具體處理等方面，共訪談了20名外出打工人員或其家庭成員，年齡以20～40歲居多，最小的23歲，均為已婚者，文化程度以小學和文盲為主。問卷內容主要涉及東鄉族流動人口家庭的結構、規模、家庭關系的現狀等方面。村落和蘭州市的調查對象，都采取的是非概率抽樣。村落中，主要是在村干部的帶領和介紹下挨家挨戶尋找有人員流動的家庭，共回收有效問卷41份。蘭州市則主要是通過滾雪球和熟人介紹的方法尋找同村出來的人，共回收有效問卷10份。本研究中的“半漂式流動家庭”和“全漂式流動家庭”就是在調查過程中發現的在村落和城市中不同的家庭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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