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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楚國的屈氏家族和屈原的故鄉

韓隆福

楚國經營南方數百年,形成“惟楚有材”的格局,產生了屈原這樣的“世界文化名人”,造就了洞庭沅澧流域的又一黃金時代。

屈原《離騷》言:“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备哧柺蠟槲宓壑坏念呿湣!妒酚洝こ兰摇芬嗾J定“楚之先祖,出自帝顓頊高陽”。伯庸即祝融,是光融天下的火官,祝融是遠古以來楚人最早的祖先。也有屈伯庸為屈原父親的直解。其弟吳回在祝融死后繼續擔任火官,仍稱祝融氏。吳回之子陸終,生八子而為“祝融八姓”。其六子季連開始以羋為姓,標志著楚族的形成。夏商時代楚人已逐漸從北方南遷至湖北荊山一帶?!对娊洝ひ笪洹份d商王武丁“奮伐荊楚”,說明楚人在南方已很強大。楚之國君彭咸就是在這次抗戰中死于長江的。商末周初,“季連之苗裔曰鬻熊”,統一羋姓諸部,“辟在荊山”,建立楚國,為西周有功之臣,著有《鬻子》一書。從鬻熊開始,楚之國君都以熊為氏。至熊繹時,“舉文、武勤勞之后嗣”,為周成王封為子爵,“以子男之田”,參加了周天子在岐陽舉行的盟會,再遷于湖北荊山,進一步發展了楚國。為解除楚國對周王的威脅,周朝多次南征,最后一次竟全軍覆沒。楚國熊渠時更“甚得江漢民和”,征服了鄂國,三遷于鄂城,一度封自己的兒子為王,與周天子分庭抗禮。

春秋以后,楚人開始大量進入常德地區,進一步開發洞庭“江南”,國力日益強大。春秋爭霸,主要是楚國和晉國的爭霸。楚國不僅是春秋時的重要霸主,而且是弭兵之會的決定性力量。公元前546年,楚、晉、齊、魯、鄭、衛、宋、許、陳、蔡、滕、邾、曹和同意弭兵未派代表參加的秦國共14國,在宋都西門簽署了休戰的盟約。和約“給各國帶來了相對的和平環境,造成了相安的心理趨勢”,為晉楚等許多國家贏得了“140多年的和平時期”,更“減輕了戰爭給人民帶來的痛苦和災難,加速了各國內部新興勢力變革社會的進程”和民族融合的進程,擴大了區域性的統一“為戰國封建社會的確立和天下統一打下了基礎”。[1]戰國爭雄時期,常德特別是漢壽已成為楚國后方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楚國在七國爭雄、合縱連橫、百家爭鳴、全國統一中,都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楚國經濟的飛速發展,為中國經濟重心的南移創造了條件。[2]

春秋戰國時期楚國屈氏家族和屈原的地位

公元前704年,崛起的熊通在諸侯各國還不敢稱王時,就自號為楚武王。楚武王遷都至湖北枝江。三伐隨國,打敗鄧國,吞滅權國、羅國,與兒子屈瑕開發以漢壽為中心的濮地,基本上降服了南方諸國,拓地千里,為楚國中央集權的發展壯大打下了基礎。楚武王的兒子屈瑕被封為“莫敖”,成為屈氏家族的直系祖先。《史記·屈原列傳》言“屈原為楚之同姓”。楚武王死后,其子熊貲繼立為楚文王,消滅了申國、息國,建立了楚國北進中原的橋頭堡。文王卒,其子熊惲即位為楚成王。令尹斗子文力佐楚成王以法治楚爭霸,聯曹、援魯,爭取弱小,孤立敵國,并三任三讓令尹。屈氏與楚之大族聯合支撐著楚國的發展。屈瑕之孫屈完以杰出的外交才能,成功地挫傷了齊桓公對楚國的武力威脅,簽訂“召陵之盟”。齊桓公死后,宋襄公自不量力,欲伐齊稱霸,結果在泌水被楚國打得大敗。楚成王乘勢北進,伐宋伐齊,對中原各國采取親善和兵戎并用的政策,一時控制了中原的局勢,幾乎成為霸主。晉文公領導諸侯各國以捍衛中原的名義,在公元前632年城濮一戰中打敗楚成王。楚成王霸業受挫,內部又禍起蕭墻,為兒子商臣逼殺,商臣即位為楚穆王。楚穆王吞并了江、六、蓼等一些小國,也使北方的鄭、陳等中小國家一度歸附楚國,進一步開拓了楚國的疆土。楚穆王在位12年,其子楚莊王任用孫叔敖為令尹,納諫用賢,改革圖強,平定叛亂,團結群臣,聯秦制晉,平服百濮、群蠻,伐陸渾戎,問鼎中原,伐鄭伐宋滅舒滅蓼,大敗晉軍,乘勢滅蕭,使魯、宋、鄭、陳等北方侯國歸服。楚莊王時屈巫勇冠全軍,屈時(申叔時)更是莊王的“智囊星”。公元前589年,楚國在蜀地(今山東泰安西)主盟,有魯、蔡、許、秦、宋、陳、衛、鄭、齊、曹、邾、薛、鄯等國參加,這表明楚莊王的霸業已達頂峰,總計“滅國二十六,開地三千里”。楚平王在東部設置防衛基地,以防止吳國的進攻,又在常德白馬湖畔筑采菱城,在沅水“為舟師伐濮”,可能“以臨沅為中心設置了黔中郡”,開始向沅江中上游發展。公元前557年晉楚湛阪之戰,楚又大敗,楚國失去了對中原的攻勢,楚之霸業開始由盛轉衰。公元前546年,弭兵休戰和平的條件已經成熟,令尹子木(屈建)為弭兵之會的成功發揮了重要作用。但楚國政治腐敗,公元前506年甚至出現了吳國大舉攻入楚國郢都的事件。楚國大臣申包胥借秦兵打敗吳國,很快復國。楚昭王任用子西等大臣,休養生息,并抓住吳、越對立和晉國內亂之機,向東、向北擴張,使國力得以恢復。屈固更有救助楚昭王、楚惠王的大功,先后晉升太傅和令尹。

戰國時期,楚昭王的兒子楚惠王打敗巴軍,滅陳、滅蔡、滅杞、滅莒,繼續擴展楚國的勢力。但統治階級的內部矛盾、統治階級與人民的階級矛盾尖銳,公元前402年還發生了楚聲王被殺的事件,楚國亟須改革。在新興地主階級支持下即位的楚悼王,任用吳起變法,裁汰冗員,強迫“貴人往實廣虛之地”[3],明法審令,禁止朋黨,整頓吏治,建設郢都,推行武卒制,使楚國“南收揚越,北并陳蔡”[4],卻三晉、西伐秦,南并蠻越,占有洞庭、蒼梧,打敗魏國,馬飲黃河,兵震天下,威服諸侯,使“諸侯皆患楚之強”[5],楚國無敵天下。當時,屈宜若是朝廷的重臣之一。

楚宣王、楚威王父子經過幾十年的經營,楚國不斷強大。屈宜恤就是這個時期威震諸侯的軍事家。楚宣王在位30年,利用魏國與秦、齊的矛盾,實行與民休息和積極開疆拓土的政策,西包巴、蜀,還派屈宜恤伐蔡克蔡。戰國時,有一部分蔡人已逃至西洞庭一帶建國。饒宗頤《楚辭地理考》認為蔡國“在今湖南西北澧沅之間”。[6]史為樂主編《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亦說“蔡都,在湖南常德市一帶”。[7]今常德城西郊有蔡家崗鄉。楚威王置黔中郡、治所在臨沅(今常德市),表明常德的重心已由澧水移向沅水,使楚地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汾陘、郇陽,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成為天下莫當的強國。湘西里耶竹簡的出土,亦說明楚國這時已控制了湘西地區和黔中郡。后來楚懷王、楚頃襄王相繼治楚,屈原就生活在這個時候。

屈氏家族是楚武王的后代,既是楚國宗室的旺族,又是楚國“著封”的大族,因而屈氏家族的命運確實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楚國的興衰,在幾百年間為楚國做出了巨大貢獻。從楚武王的兒子屈瑕受封為屈侯、食邑于屈地、享受莫敖的榮耀開始,屈氏家族世代為莫敖?!鞍健笔遣孔宓氖最I奠豪的通稱,楚武王未稱王前也稱“敖”?!澳闭?,大也,敖、豪音通?!鞍健睘椴孔宓氖最I未稱王前最尊之官的稱號。楚武王把莫敖的尊號封給兒子屈瑕,世代相襲。當時最重要的官職是令尹和莫敖。楚成王時增設主管軍政的司馬,說明文、武開始分職。令尹是百官之長,是最高的執政官。莫敖管理王族及其各支族的事務,既可升為令尹,又相當于左徒,在春秋戰國一直是楚國重臣。故令尹、司馬、莫敖實為“楚廷三公”[8]。屈氏家族享受此項殊榮的莫敖有屈瑕、屈重、屈完、屈蕩、屈到、屈申、屈建、屈生、屈宜若、屈宜恤等10人,其中屈完、屈蕩、屈到、屈建、屈申為令尹,加屈固則有6位令尹。如加上《楚客銅量》刻載的“連敖屈匄”“連敖屈”,則有12位敖級人物。這在楚國歷史上是罕見的,至少沒一個家族能有這么多的人和這么長的時間能享有“莫敖”、令尹、“連敖”的桂冠,可見屈氏家族在楚國地位之顯赫、貢獻之突出。屈氏家族在500余年楚國歷史的發展中,涌現了一批具有重大貢獻的精英或文武大臣,據何光岳《楚源流史》的“屈氏世系表”[9],屈瑕的兒子屈重,屈重的兒子屈完、屈御寇(息公子邊),屈御寇的兒子屈朱(息公子朱),其孫屈蕩(叔沱),屈蕩的兒子屈到(令尹)、屈乘、屈巫以及屈時,屈到的兒子屈建(令尹子木),其子屈申為令尹,其孫屈生,屈生的兒子屈罷,其孫屈春,屈春的兒子屈固(太傅、令尹)、屈廬,還有屈宜若、屈宜恤、屈臼以及屈匄(大將軍),其子屈署(子良、上柱國),其弟屈蓋,其兄屈伯庸,屈伯庸之子屈原(左徒、三閭大夫),以及屈南氏,等等。一直到戰國晚期,屈氏家族仍是楚國屈、景、昭“三閭”中的第一旺族,屈、景、昭三大家族是楚廷的支柱?!肚f子·庚桑楚》認為昭、景、屈是三大王室宗族,“昭、景也,著戴也;甲氏也,著封也”。馬敘倫在《莊子淺釋》《莊子義證》中將“甲氏”考證為屈氏,郭沫若在《屈原研究》中言“屈是楚武王的兒子屈瑕所封的采邑”,認為“甲氏”為屈氏?!罢咽浅淹醯闹?,所以說是‘著戴’,戴是代的假借”?!罢?、景二族是‘著戴’,惟屈氏家族為‘著封’,在宗室中占有更特殊的地位”。[10]

《國語·鄭語》載蚡冒熊徇“始啟濮”,《史記·楚世家》言蚡冒弟熊通“弒蚡冒子”而代立為“楚武王”,占有蚡冒開拓的百濮的一些部落。20年后,楚武王與漢東最大的隨國大戰取勝后,又“始開濮地而有之”,進一步把“百濮”的一些部落方國打敗。《左傳·哀公十七年》亦云楚武王“大啟群蠻”。這說明楚武王、屈瑕父子開拓了“江漢之南”的群蠻百濮部落土地,威震江漢和洞庭沅澧之濱。從楚武王、屈瑕父子共“開濮地”,屈瑕在洞庭平原中心地漢壽“屈地”受封起,幾百年間屈氏家族名人輩出、人口繁衍、“屈地”肯定很大,決不會比“戰國四君”之一的楚國令尹春申君黃歇受封的“淮北十二縣”小,故享受“千里”封地和“千乘”軍隊的屈氏家族所得授封土地必然比12縣還多。十幾個縣的“屈地”至少應包括常德沅澧流域的幾個縣,包括洞庭湖邊資水畔的益陽、湘水邊的長沙、湘陰及岳陽、君山、汨羅等楚辭中提到的地方。澧縣、臨澧和德山及漢壽出土的大量的戰國楚墓及其出土的文物,也明顯地透露出了這樣的信息。屈氏家族的興衰可以反映出楚國的興衰?!扒吓d,楚國興;屈氏衰,楚國衰”[11],戰國末年屈原悲劇,不僅是屈氏家族的悲劇,而且是楚國的悲劇,是泱泱楚國由興盛走向衰亡的界標。

屈原出生在楚宣王二十九年(前340),其時宣王子熊商立為楚威王。屈原一生的政治活動處于懷王、頃襄王時期,主要活動區域是常德漢壽一帶。常德漢壽其時“冠蓋商旅,絡繹往來”,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的戰略地位頗為重要。楚懷王初期,楚國走向極盛。由于屈原具有“明于治亂”的杰出才能,年輕的屈原就擔任了左徒的要職?!妒酚洝で袀鳌贰叭雱t與王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屈原是出色的改革家和外交家。面對守舊權貴“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的行徑,以及“民生之多艱”的慘況,屈原提出了明修法度、“舉賢授能”、注重民生、實行法治的主張,并受令起草“憲令”,力圖改變楚國社會的腐敗和弊端。在戰國“七雄”中,面對后來居上、迅速強大的秦國,屈原主張采取聯齊抗秦的“合縱”方針,最后完成統一中國大業。齊、楚兩個大國是六國“合縱”抗秦的核心。公元前318年,以楚懷王為縱約長的楚、燕、韓、趙、魏、齊六國“合縱”“共攻秦”[12],迫使秦昭王“廢帝請服”,取消自稱西帝的稱號。秦國采用張儀“連橫”,范雎“遠交近攻”的政策,破壞六國“合縱”抗秦的方略,派張儀使楚,賄賂楚懷王。懷王不聽屈原忠諫,決定同齊國絕交,而秦國卻趁機與齊國結成了共同對付楚國的聯盟。在丹陽、藍田兩大戰役中楚國大敗于秦國,喪城失地,大將屈匄和八萬將卒被殺。楚懷王最后在親秦派逼迫下“客死于秦”。

屈原創造了光輝燦爛的《楚辭》,在文學史上開辟了一個偉大時代。屈原創作《楚辭》,無形之中凝聚著楚國人的思想,他的悲憤的文辭也就是楚人的悲憤之情。楚人特別愛他的辭,特別哀他的死,更由他的辭與死而增長了民族義憤。屈原創作的《楚辭》,是楚人的史詩,中國的詩魂,是劃時代的絕唱,是中華民族的瑰寶。后代有識之士幾乎都受過他“上下求索”精神的影響和他愛國愛鄉的作品的熏陶。屈原不僅是中國的,而且是世界的。屈原是中華民族的驕傲,更是洞庭水鄉人民的驕傲。

屈原的出生地不在秭歸

秦始皇焚書坑儒的反動政策,使豐富的先秦典籍幾乎全都葬身火海,連司馬遷在撰寫《屈原列傳》時也無法弄清楚屈原生卒年的準確日子,其出生地更是一個難解之謎。后世學者提出了各種不同的說法。關于屈原故鄉的說法,最早的是秭歸說,以后有湖北郢都說、荊州說、沙市說、監利說、歸州說、四川奉節說、湖南巴陵說、汨羅說、湘陰說、漢壽說,等等,多種說法并存的現實動搖了秭歸說的權威性。由于郭沫若等從秭歸說,因而大多數楚辭學者均以秭歸為屈原故鄉。但這一看法又無法解決楚辭研究中的全部問題,故又有學者提出郢都江陵說。特別是改革開放后,隨著屈原研究的深入,出現更多的說法。隨著地下文物的出土,又有學者提出了漢壽說,而且漢壽還成立了研究會。其實,郭沫若1942年撰著的《屈原研究》對于湖北秭歸說也只說“大約是正確的,但女媭廟便是后人因《離騷》及其舊解而附會出來的東西”,秭歸說并不是定論。理由如次。

一是《離騷》中的“女媭”并非屈原之姊。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引袁山松的話云:“屈原有賢姊,聞(屈)原放逐,亦來歸,喻令自寬,全鄉人冀其見從,因名曰秭歸?!边@完全是臆想之辭。酈道元認為:“袁山松此言,可謂因事而立證,恐非名縣之本旨矣?!薄芭畫€”亦有解釋為妹或賤妾或侍女或女伴或須女星的,還有學者把“媭”考證為家族中的女性宗老,以屈原《天問》中的“女岐”“女媧”等之“女”皆指母,故“女媭”當指母親。湖南漢壽滄港就有屈原紀念滄溪母親建的女媭廟。無論何種說法都說明袁山松依“女媭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予”而把“秭歸”說成是屈原的故鄉是沒有根據的。即使秦始皇和漢高祖把屈氏家族強行遷往陜西,當代屈姓仍以陜西、湖南最多。

二是熊繹所居丹陽并非秭歸。熊繹是楚國繼鬻熊以后又一杰出的先祖,為周成王封于楚蠻,“以子男之田”,“居丹陽”?!端涀ⅰ芬兑硕加洝费裕骸帮鰵w,蓋楚子熊繹之始國,屈原之鄉里也。”此丹陽在哪里,有東漢班固的當涂說,北魏酈道元的湖北秭歸說,唐朝張守節的湖北枝江說,清末河南丹(江)淅(水)會合處丹陽說及當代石泉等支持的淅川說等。近人還有宜城說、商縣說、南漳說等??脊虐l掘表明,熊繹時的楚國在豫西南和鄂北一帶,在今河南西南的淅川下寺龍城發現當年熊繹國都丹陽故城。當時楚國的勢力還不可能到達秭歸,即使到達了也還不能控制秭歸,更不要說建都城了。史學界認同丹、淅二水會合處的淅川郢都丹陽說。這說明楚都丹陽不是秭歸,后來楚武王也絕不可能由秭歸遷郢都的。故以楚之先祖“居丹陽”而把秭歸作為屈原故鄉難以成立。

三是伯庸所封屈地也不是秭歸?!峨x騷》首句云:“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边@是屈原在以靈均神化先祖世系時,把自己說成五帝之一高陽氏的后裔,甚至以伯庸為自己的父親。其實,作品里的“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之句,郭沫若“以為正則和靈均是屈原的化名”[13]。伯庸的居地即靈均的故鄉,也就是屈原的故鄉。至于鄂后,將長子庸封為句亶王,伯庸始封地又與甲水“句筮”地名有關。《莊子義證》認為“甲借為屈,音同見紐”,甲氏即屈氏,伯庸始封地就是屈地。顯然有些牽強。即使王逸認為“父死稱考”,把西周的這個伯庸作為屈原之父的這種解釋也與秭歸無關。何況西周熊伯庸到屈原父親屈伯庸有六七百年,確與屈氏直系祖先屈瑕及屈原沒有多少關系。

四是“夔子歸”并不等同于秭歸。夔是一個古老的部落,殷商時為歸國所在地,曾遭商王武丁討伐。“夔即歸”,甲骨文、金文云“歸乃古之歸子國”。一部分不愿臣服于商的夔人南遷于今川鄂交界處的三峽地區,后被楚王熊渠所滅,封其孫熊摯為夔子建國。夔子國后遷秭歸東的夔子城,直至春秋時秭歸仍是楚國的夔子國。由于楚成王欲北上爭霸,必須解除后顧之憂,防止巴、蜀通過夔國侵楚,便以夔子不祀楚之先祖祝融、鬻熊為由,派令尹子玉、司馬子西“帥師滅夔,以夔子歸”[14],并派“令尹子玉守城夔”[15],以加強西部邊防,防止巴、蜀的入侵。直至戰國,夔地都是楚國西部邊陲的軍事要地,特別是秦滅蜀后,楚國巫郡的夔地和黔中郡更成了秦、楚必爭的戰略要地?!百缱託w”或“歸子歸”并不是秭歸,先秦更沒有秭歸之名,漢代才置秭歸縣,故秭歸既不可能是屈原先祖授封的屈地,也不可能是屈原出生地。

五是“樂平里”更不可能是屈原故里。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引東晉《宜都山川記》認定秭歸“縣東北數十里有屈原舊田宅,雖畦堰縻漫,猶保屈田之稱也??h北一百六十里有屈原故宅,累世為室基,名其地曰樂平里。宅之東北六十里有女媭廟,搗衣石猶存”。樂平里(屈坪)不可能是屈原故鄉:夔子或歸子國是夔子或歸子國封地,楚成王滅夔子或歸子國以后也是派令尹子玉坐鎮夔地的,楚王不可能把已封給夔子或歸子的秭歸再封給屈瑕及其子孫。再者,秭歸成為邊防重地后,更不可能成為楚國王室最后“著封”大族屈氏的封地。而且,樂平里(屈坪)是一個扁圓形谷地,長只有500米、最窄處只有100米左右,四面是高山,交通極為不便??脊趴碧經]有發現唐宋以前的文化遺存和遺址,先秦典籍上更查不到樂平里的地名,把樂平里作為世任莫敖的屈氏大族或至少是三閭大夫屈原的故里,顯然不符合實際。至于秭歸縣的屈子祠、女媭廟、樂平里、屈原故宅遺址及其他與屈原有關的名勝古跡,顯系后人紀念所為。而且,僅八千多人口的樂平里屈姓極少(且與屈原不沾邊),多為譚姓。而湖南沅澧一帶特別是漢壽豐家鋪鄉的熊姓自言先祖避秦時亂聚族而居,與戰國末期的屈原有密切關系。

屈原的故鄉在洞庭平原的中心

據《左傳》《戰國策》《淮南子》《史記》《資治通鑒》及王逸《楚辭章句》等相關資料,楚武王與鄧曼生屈瑕,賜封莫敖。屈瑕與父王“始開濮地”,封于屈邑。唐憲宗元和年間林寶所撰而為后人所輯的《元和姓纂》認為,屈瑕“食邑于屈,因氏焉”,明確指出屈原直系祖先屈瑕的封地就是屈原的故鄉。根據春秋以后楚人開始大量進入沅澧流域的事實,特別是漢壽“武王之童督”銅戈等文物的出土,漢壽之濮地應是屈瑕授封屈邑的中心區域。分封制度實際上在奴隸社會已經開始,為了避免爭奪王位的血腥斗爭,西周確立了嫡長子繼承制,雖經春秋戰國時社會急劇變革的沖擊,產生了封建社會的郡縣制,但直至西漢仍是郡國并行制,結果釀成“七國之亂”。楚國盡管最先實行了郡縣制,但分封制仍未取消。屈氏家族從屈瑕開始,與楚王同姓而成為最顯赫的家族。從春秋至戰國,屈氏家族有“極目千里”的封地和“千乘”軍隊,范圍涵蓋洞庭周圍的常德沅澧流域各縣和資江益陽、湘江長沙、湘陰、汨羅以及岳陽等廣大地區。從“始封莫敖”到“武王之童督”等文物在漢壽楚墓的出土,說明屈瑕在青少年時代特受楚武王的寵愛,享有“千里”封地和“千乘”軍隊。公元前703年,楚武王、屈瑕父子率楚、巴聯軍圍鄾(今湖北襄樊市),大敗鄧國之師,鄾國人“宵潰”。[16]楚國在漢北的地位得到進一步鞏固。公元前701年,屈瑕又在蒲騷把鄖國之師打得大敗,失敗的鄖國企圖與隨、絞、州、寥四國聯軍攻打楚國的陰謀,與貳、軫等國結盟而歸,對漢東諸小國的進攻取得了初步勝利。公元前700年,屈瑕又大敗絞國。但是公元前699年,驕傲輕敵的屈瑕在伐羅戰役中,卻被羅國與盧國聯軍打得大敗,屈瑕“縊于荒谷”[17]。然羅國也因懼楚而降服于楚武王。公元前699年,屈瑕為國獻身后,其子屈重繼任莫敖。作為楚武王的孫子,屈重倍受重用。莫敖屈重伐隨,途中武王患心疾而卒,屈重秘不發喪,揮師猛進,迫使隨國在恐懼中乞和,征服了漢東諸國。春秋戰國時期,屈氏家族至少有10位能夠征戰的莫敖和2位連敖,6位令尹,數十位文武兼備的大臣,成為楚國強大的支柱。

漢壽縣戰國楚墓出土的文物,說明漢壽是屈氏封地的核心和屈原的故鄉。漢壽縣屈氏家族世任莫敖的屈地中心,直至戰國時仍有莫敖府存在。春秋戰國時常德的重心已由澧水移向沅水?!抖蹙龁⒐潯枫懳挠涊d有150艘龐大的商貿船隊往來于洞庭澧沅流域沿岸城鎮之間,形成了極為繁榮的貿易網絡系統。常德地區的農業經濟和商貿工交在戰國時都得到了空前的發展,常德已成為楚國后方的政治、經濟、文化乃至軍事的戰略重心。當時,澧水和沅水都可直通長江。沅水之尾西洞庭湖邊楚武王漢壽開濮地所筑的皇城和滄港古鎮、漢壽古邑在當時無疑是商貿船隊經常來往的地方。其銘文中的“木關”到底在哪里?學者們認為,“莫者,大也”。木、莫同音通用,故木關就是莫關。木關是雄偉壯闊的府關,即屈氏家族世代相襲的莫敖府,也就是今天的漢壽縣。漢壽縣是屈原的祖籍和故鄉。漢壽縣有戰國時期的楚墓2000座,已發掘500座,出土了幾千件珍貴的文物,有國家一級文物青銅鼎,有填補中國考古學界空白的“郢室畏戶之璽”青銅官印和“青銅鹿角紋鏡”及填補湖南考古空白的“龍鳳青銅鏡”,還有形如編鐘祭神的鐃和楚式鬲、豆、勺、盂、盆、罐、壺、敦等生活用品以及青銅劍、戈、箭鏃等兵器、禮器、玉器、漆器等,特別是震動考古界的“武王之童督”在株木山楚墓的出土,更可證明漢壽縣是屈原的祖籍和故鄉。

滄浪水畔株木山楚墓出土的“武王之童督”、連囂之印、王字虎紋古印章和聶家橋鄉出土的“郢室畏戶之璽”銅印尤為重要?;⒓y王字印、連囂之印、武王之童督戈都在株木山全賦村楚墓出土?;⒎枪艜r調動軍隊的憑印,虎紋王字印是與軍事調用有關的憑證。連囂之印就是連敖之印,應是楚國掌握軍事官員的軍璽。屈匄就是連敖大將軍,擁有此軍印?!拔渫踔健便~戈更是不同于其他兵器的稀有珍寶,是楚武王賜給兒子屈瑕的重器,也就是整個屈氏旺族的寶器。它在內容和形式上都不同于楚國其他的兵器,也不同于秦國使用的兵器。因此它不是將士普遍使用的兵器,更不可能是秦武王的兵器。如果是任何將士都可用的銅戈,就必然有很多件,絕不會只有三四把。先不說秦“武王之督”戈不可能在漢壽楚墓里出現,而且秦武王從公元前310年即位后,公元前308年雖派馮章到楚國活動,愿“許楚漢中而拔宜陽”[18],爭取楚國中立以孤立韓國,但楚懷王最后采納了大臣昭睢的意見,拒絕與秦媾和,采取了“親齊善韓”的政策,并派柱國景翠率師前往宜陽救韓。公元前307年秦武王攻下韓國重鎮宜陽,親到周室,因尚武勇與大力士孟說舉龍紋銅鼎,“舉鼎絕臏”,折斷脛骨而死。秦武王在位不到4年,既沒有到過南楚,更沒有到漢壽與楚交戰,其象征權力和榮耀的“童督”或“督”戈之重器,又怎么可能會出現在戰國屈氏楚墓里呢?有人認為“童督”指“此戈的督造者”。“重作童”,于是有了“城重泉”,“重泉故城即今陜西蒲城縣東南”之說法,“重泉”一下就變成了“童泉”而成為古代銅器鑄造之地,而“督”又成為“督造”之意,“童督”就成為陜西“重泉”所造了。這種推斷不僅過于牽強,而且自相矛盾。這位學者又說,以前長沙墓也出土過一把“武王之童督”。他本想證明漢壽“武王之童督”不止一把,但恰好又可證明春秋時楚武王的兒子屈瑕接受了“武王之童督”,此銘之銅戈為屈氏家族代代相傳,而在戰國“楚衰屈衰”的晚期出土,不是更順理成章嗎?至于這位學者硬要把此戈說成秦武王的銅戈,是公元前276年楚“西取秦拔江旁十五邑”而“秦國兵器作為戰利品,出現在楚人墓中”[19],那時為何漢壽只出土一把呢?即便是普通將士用的兵器,為何全國也只幾把出土呢?如果只有封為莫敖級的人物才有享用“武王之童督”資格,而屈氏家族最后一位莫敖為屈宜恤,因而“武王之童督”很可能成為屈宜恤的陪葬品。株木山出土“武王之童督”的大墓的墓主為屈宜恤,標志著屈氏家族輝煌了幾百年的莫敖地位已經結束。如聯系漢壽出土的“郢室畏戶之璽”銅印,就更可說明“武王之童督”是屈氏家族之寶器?!佰椅窇糁t”銅印中的“郢室”應是郢都皇室,即中央之意,“畏戶”應是楚武王筑皇城開濮地時管理保衛皇城吃住安危之意,也就是負責皇城郢都皇室祭祀、開發的護城官員的銅璽。楚武王以皇城為中心,大開洞庭濮地后,將皇城中心及銅璽和濮地賜封兒子屈瑕,以便莫敖屈氏家族管理濮地戶口財賦。這枚銅印就成了中央授予屈氏莫敖府管理所封“屈地”戶口財賦的權力憑證。聯系到《招魂》中屈氏家族“極目千里”的封地“屈地”和《離騷》中“屯余車千乘”的屈家軍隊,這枚銅印的價值就更是漢壽屈氏家族木關莫敖府的重器。其他青銅鹿角紋鏡、龍鳳青銅鏡的出土,同樣顯示了漢壽屈氏家族顯赫的地位。青銅編鐃同編鐘一樣,也是只有王侯才能使用的樂器。漢壽出土西周末年的編鐃,與“武王之童督”的內涵是一致的。澧水流域有26萬余座楚墓,出土了幾千件楚文物,僅臨澧九里茶場1號墓就是封君級大墓,臨澧楚城1號有可能就是類似于戰國后期楚秦爭奪黔中郡時封君級權貴人物辦公之府城。臨澧特大郢都澧陽城,則是公元前278年江陵郢都失陷后,楚頃襄王后期遷至的楚國最大的郢都之城。還有澧縣、德山、漢壽等數千座沅水流域楚墓群,應該都是洞庭沅澧一帶為屈氏家族封邑范圍的體現。從出土的文物看,以漢壽為中心的洞庭平原作為屈原祖籍和故鄉確有可信的證據。

漢壽縣滄港古鎮的遺跡與屈原的關系極為密切。滄水、浪水匯合處為滄浪水的滄港。而“滄浪之水”的地望,古來說法不一。明末清初的大學者王夫之在《楚辭通釋》中認為,“漢水之東為滄浪之水”,在湖北“武當山東南”,“初夏漲則濁,秋冬水落則清”。清代學者蔣驥的《山帶閣注楚辭》認為,滄浪水“在今常德府的龍陽(漢壽)”縣,“舊解以滄浪為漢水下游。余按今均州沔陽,皆有滄浪,在大江之北。(屈)原遷江南,故不能復至其地。且與篇首游于江潭,不相屬矣”。江潭坪在滄港之西,“惟武陵、龍陽有滄山、浪山及滄浪之水。又有滄港市、滄港鄉、三閭巷、屈原巷,參而復之,最為有據”?!冻5赂尽贰洱堦柨h志》根據當時的實際云:“滄水源出武陵滄山,流四十里合浪水;浪水源出龍陽浪山,二水合謂之滄浪水。”《潘氏族譜》里的一幅《古滄港全圖》亦說明了這一點。今滄港鄉、滄港鎮有供奉楚人先祖楚王和紀念屈原的天乙宮及屈原巷等遺跡。殷商時所建供奉商楚先祖和商亡后只供奉楚人先祖先賢的天乙宮,新中國成立初期漢壽縣土改文工團曾在天乙宮演出《白毛女》《血淚仇》《九件衣》。屈原巷在楚亡后改名芮家巷,明代尚在。這些遺存表明屈原在這兒出生和青少年時代及晚年在這兒長期居住和活動。屈原自沉汨羅后,滄港人民建三閭大夫祠(后人又稱屈原廟),祠內有屈子行吟圖、屈子與漁父答問圖、三閭大夫神位,近年已復建。在屈原兒時玩水處原建有清斯亭、釣魚臺、滄水驛樓,在屈原與漁父對答處有濯纓橋。東晉所建滄溪寺,今已復建落成。南北朝時建的女媭廟,迎接湘夫人的迎水橋,祭祀山鬼的七星堆等遺存遺跡今天仍在。

龍陽尤其是滄港端午龍舟競渡自古聞名,經久不衰。屈原青少年時代寫下的《橘頌》,既源于滄港一帶善長柑橘,又影響了滄港的文化。三國東吳太守李衡在家鄉滄港大泛洲種橘,“寶臺望橘”和“橘林晚霽”都指橘林垸的龍陽八景之一。民國時滄港改為望橘鄉,創辦望橘鄉中心小學。屈原傾注深厚的感情描寫漢壽的一草一木和家鄉的地名,如春蘭、秋菊、沅芷、菱荷、芙蓉、江潭、辰陽、沅湘、洞庭等,均與滄港相合。由此,我們有理由認為屈原的故鄉最有可能為洞庭漢壽縣的滄港大鎮。

屈原的一些作品及其相關資料,因秦始皇焚書坑儒而毀于火中。《史記》有關屈原的生平資料太簡略,學者的理解各有不同,結論也有出入。研究屈原的作品,涉及屈原是否流放,目前有兩次說、一次說、沒有流放說三種看法。西漢劉向據《屈原列傳》最先提出兩次流放說。清初王夫之又據《九章·抽思》中“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之句認定屈原第一次流放的地點在漢北,往后不少學者都支持此說。第二次流放“江南”洞庭沅澧基本沒有異議。由此屈原兩次流放說似乎成了定論。改革開放后,有學者認為屈原只被楚頃襄王流放過一次;也有學者認為沒有流放,是頃襄王派屈原到洞庭湘沅南征抗秦。其實,“鳥自南兮”是屈原自喻為鳥,指他從“江南”故鄉“屈地”而來,“漢北實為洞庭湖漢壽古灘之北”。[20]

筆者認為,屈原任楚懷王左徒實施改革,上官大夫“欲奪”“憲令”“草稿”不成,向楚懷王讒毀屈原,懷王“怒而疏屈平”,但疏遠不等于流放,最多是回到故鄉屈地老家。這應是《屈原列傳》中“屈原既嫉之,雖放流”之本意。屈原“信而見疑,忠而被謗”,經漢北(漢壽古灘之北)而回老家。在怨憂中而作《離騷》,寫出了他回家的心情、回到老家的情況,女媭的勸誡,他復雜的思想感情和矛盾?!皾湎嬉阅险髻?,就重華而陳詞”。

溯沅水而上,南訪重華(舜帝),實際上與兩三千年前善卷西行的路線是一致的。屈原以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結合的手法上求天帝,實寫楚王朝“溷濁不分”,仍想實現國泰民安的“美政”。但楚懷王“貪而信張儀”,“愿獻商于六百里”,背叛齊楚聯盟,結果受騙。秦、楚丹陽大戰,楚軍折兵八萬,大將屈匄被俘,為國捐軀,喪失“楚之漢中地”。楚懷王“悉發國中兵”與秦再戰于藍田,又是慘敗。楚懷王在失敗教訓中,才召回屈原,派他出使齊國恢復楚齊聯盟。張儀又以歸還“漢中地”使楚,賄賂靳尚、鄭袖,楚懷王竟再次放了張儀。待屈原好不容易恢復齊楚聯盟趕回,講清利害,直諫“殺張儀”,使楚懷王失悔醒悟,派人“追張儀不及”。楚懷王在親秦派的慫恿威脅下,娶秦女,答應與秦昭王相會。屈原認為“秦虎狼之國,不可信”,力諫楚懷王不要與會。但懷王在子蘭勸說下還是到了武關,結果死于秦國??梢姵淹醪]有流放屈原。楚頃襄王立,子蘭為令尹,迎楚懷王“歸葬”,楚人不滿于子蘭“勸”懷王“入秦不返”的過錯。在這種背景下,楚頃襄王是不可能流放屈原的。后來,屈原指責朝廷黨人偷樂、腐敗,又“系心懷王,不忘欲返”?!峨x騷》載傳至令尹子蘭耳朵里,子蘭“聞之大怒”,遂“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頃襄王,頃襄王怒而遷之”。這里也沒有講流放,“遷”也不等于流放,最多也就是被“遷”離郢都回洞庭屈氏家鄉,保留了三閭大夫的虛職。當然,我們更不能以楚辭中的某些章句而臆斷,屈原被遷是頃襄王派屈原回洞庭故鄉,組織抗秦斗爭,或者臆斷為頃襄王與屈原合兵收復江陵郢都的謀約。筆者認為,從《史記·屈原列傳》中看不出屈原有流放的記載,只是撤銷了左徒的高官遣回洞庭故鄉罷了。楚國作為“千乘”諸侯,只能有八萬軍隊,這些軍隊已被屈匄在丹陽喪失殆盡。屈氏家族很難再組織八萬勁旅,擔當起與頃襄王合兵復楚的任務??骨卣f與屈原回鄉后的實際不符。但這并不與屈原回鄉后進行愛國抗秦的斗爭相沖突。作為忠心楚國、關心人民疾苦的愛國詩人,屈原在洞庭故鄉的漫長歲月里,被發行吟江畔,為故鄉、為祖國、為世界創造了劃時代的楚辭,寫出了“與日月爭輝”的詩章。

盡管屈原的作品帶著楚巫的特色,然而這也正好是故鄉洞庭漢壽的特色?!峨x騷》本是一曲長篇祭祀歌辭,其主人公就是屈原精心設計的天降的神靈?!墩谢辍冯m有“諷諫懷王冀其覺悟”的內涵,但仍是屈原沿用漢壽一帶的招魂詞,而為叔父屈匄寫的一篇招魂曲?!毒鸥琛犯羌捞焐?、地祇、人祖的歌辭;甚至屈原“懷石”自沉也是巫術的升華。《哀郢》中的“何須臾而忘返”故鄉,“鳥飛返故鄉兮”等句子都強烈地表達了他熱愛故鄉的刻骨情思。他在德山吮吸了善卷道德的乳汁,早晨乘舟順沅江而下,“朝發枉渚,夕宿辰陽”,晚上到達故鄉漢壽,在滄浪之水畔同漁父吟唱。陳致遠先生曾論證過屈賦中的“辰陽”“溆浦”均在今天的漢壽縣。[21]筆者認為陳氏考證可證可信,故從“辰陽”為漢壽說。滄港是漢壽滄浪二水匯合處的古鎮。愛鄉必須愛國,愛國與愛鄉是永遠連在一起的。屈原盡管命運坎坷,“路漫漫其修遠兮”,仍“九死而不悔”,“上下而求索”正義和真理,堅持自己“美政”的理想和復興楚國的希望及橘的品格,以偉大的詩人氣質,在洞庭水鄉、沅澧之畔、滄浪之水吟出了愛國愛鄉愛民的絕唱。屈氏家族及屈原與楚國皇室血脈相連,“豈余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屈原關心的是國家的興衰成敗,即使遭讒回鄉,也是“鳥飛返故鄉兮,狐死必首丘”,至死熱愛祖國,熱愛故鄉屈地的山川故土,“魂兮歸來哀江南”。他同情洞庭“江南”故鄉人民的疾苦,“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民離散而相失兮”。為了復興楚國,他主張“舉賢授能”,注重百姓疾苦,“明法度”,行法治,聯齊等六國合縱抗秦,一統中國。為此,他“秉德無私”“參天地”,一如既往地推行自己的主張,但卻遭到“淫逸侈靡”權貴的詆毀。他揭露了這些奸侫權貴的“貪婪”“忌妒”“偷樂”“鄙固”和無法無天的可恥行徑,譴責了楚王“初既與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的出爾反爾的行為?!短靻枴分星瓎柼?、問地、問史,一連提出了那么多的問題,仍希望楚王能像楚昭王一樣“悔過改更”?!堕夙灐贰稏|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東君》《河伯》《山鬼》《抽思》《思美人》《離騷》《國殤》《招魂》《天問》《惜誦》《懷沙》《涉江》《卜居》《悲回風》《漁父》《哀郢》《遠游》《惜往日》等25首詩涉及的地域、草木、人物及習俗,主要集中在洞庭湖湘沅澧之域,亦可作為屈氏家族的封地及屈原的祖籍和故鄉就在洞庭平原中心的漢壽一帶的佐證。毛炳漢研究員代表湖南省社科院到漢壽實地考察后發表文章認為:“屈原作品20篇中無一處與秭歸有關,在中國只有漢壽同時才有澧水和沅水經過,因此屈原的故鄉在湖南漢壽是很可能的?!?a id="w022">[22]

屈原是洞庭湖鄉哺育出來的偉大詩人,他的作品大多寫于他失意時“受命不遷,生南國兮”的屈地沅湘。郭沫若認為,屈原的“失意正是時代對于他的玉成”,“屈原是深深地把握了他的時代精神的人,他注重民生,尊崇賢能,企圖以德政作中國之大一統,這正是他的仁;而他是一位身體力行的人,這就是他的義”。[23]無論屈原前期的作品,還是后期的作品,都是故鄉洞庭屈地哺育的產物。故鄉沅湘的水滋潤了屈原愛鄉愛國的情懷和詩人的氣質,屈氏家族的責任基因使他年輕時就踏上了改革的仕途。因統治者腐敗他被貶回“江南”洞庭沅湘的故鄉。他以詩人“上下求索”的魅力,在沅澧一帶創造出震撼世界文壇的楚辭。屈原的一生離不開楚國,更離不開洞庭平原中心“極目千里”的漢壽和沅澧流域的故鄉。

(原載《湖南文理學院學報》2006年第4期)


[1]韓隆福:《論弭兵之會》,載《貴州史學叢刊》1986年第1期。

[2]韓隆福:《楚國歷史地位再探》,載《武陵學刊》1991年第1期。

[3]《呂氏春秋·貴卒篇》。

[4]《戰國策·秦策三》。

[5]《史記·吳起列傳》。

[6]饒宗頤:《楚辭地理考》,商務印書館,1946。

[7]史為樂主編《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

[8]羅運環:《楚國八百年》,武漢大學出版社,1992,第127頁。

[9]何光岳:《楚源流史》,湖南人民出版社,1998,第348頁。

[10]郭沫若:《歷史人物·屈原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第60~61頁。

[11]韓隆福:《屈原與洞庭水鄉》,載施隆庭主編《漢壽歷史典故與傳說》,中國文史出版社,2004,第6~12頁。

[12]《史記·楚世家》。

[13]郭沫若:《歷史人物·屈原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第97頁。

[14]《左傳·僖公二十六年》。

[15]酈道元:《水經注·江水》。

[16]《左傳·桓公九年》。

[17]《左傳·恒公十三年》。

[18]《戰國策·秦策二》。

[19]楊啟乾:《漢壽出土“武王之童督”戈考》,載《常德日報》2005年7月6日。

[20]張中一:《屈原新傳》,貴州人民出版社,1993,第37頁。

[21]陳致遠:《常德古代歷史研究》,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9。

[22]毛炳漢:《屈原故鄉可能在漢壽》,載《湖南日報》2005年12月12日。

[23]郭沫若:《歷史人物·屈原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第73~7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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