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轉型發展:國際經驗與浙江路徑
- 聶獻忠
- 4781字
- 2019-10-18 17:02:01
一 先行國家和地區轉型發展的經驗
許多國家和地區依托改革與發展、依托創新開放、依托消費轉型,成功地完成了發展方式的轉變。尤其是在當前轉型關鍵期,增長的不確定性和脆弱性增加,內外因素沖擊很容易導致短期波動性大幅下滑。從國際經驗看,美國、德國(原聯邦德國)分別于20世紀50年代、60年代,英國、法國、日本分別于70年代相繼實現發展方式的轉變,并保持多年的快速增長。新加坡、中國香港于80年代、韓國和中國臺灣于90年代,在5%~6%的增長環境下,著力轉型與創新,也相繼實現發展方式的轉變。可見,它們通過內需市場轉向、著重提高城市化質量,獲得了穩定的中速增長,成功跨越了“中等收入陷阱”。其中,由于中等收入階層的消費重點集中于價格不菲的教育投資、商品房和私家車等方面,其消費行為和消費觀念具有明顯的示范效應。因此,日本、韓國都非常重視擴大中等收入階層比重,拉動內需,不斷建立并完善一系列財政政策、貨幣政策、教育政策、社會保障政策、收入分配政策、城市化政策和產業政策,促進群體消費。[1]
1.先行國家和地區轉型發展的主要經驗
與國際市場聯系相當密切的浙江省,同樣也要對可能出現的風險保持警惕。20世紀70年代末期,面對經濟增長快速變動、社會轉型步伐不斷加快的環境,日本加強引導,協調各種復雜矛盾和利益,以稅收政策、社會保障等綜合手段,加強以“控制外部性和增進社會和諧度”為目標的干預政策,推進社會和諧發展。其經驗值得借鑒。
持續推動產業升級。按照經濟增長四大動力——要素驅動、投資驅動、創新驅動和財富驅動——的劃分,后工業化階段是經濟發展由主要依靠投資驅動向創新驅動轉變的時期,技術創新將逐漸成為經濟社會發展的最重要動力。按照錢納里的研究結論,人均GDP為7940~12700美元時,經濟社會發展處于后工業化階段的初級時期。在這一階段,主要發達國家都十分注重發揮科技對經濟增長、推動產業升級的促進作用。一是研發投入明顯加大。國際經驗表明,研究與開發經費(R&D)在GDP中的比重在1%以下的,基本處于技術引進與應用層次,自主創新能力較弱;1%~2%的具有較強的引進、消化、吸收能力,但自主創新能力還不強;在2%以上的則具有較強的自主創新能力。二是研發成果明顯增多。如美國的專利申請量和授權量,分別由1961~1965年的46.32萬件和27.54萬件,上升到了1976~1980年的55.01萬件和33.43萬件。日本在50年代引進技術直接運用,60年代后以消化吸收再創新為主,70年代則以自主研究開發為主。在工業化進程后期、推動產業升級進程中,臺灣地區也十分注重推進技術進步,并配合工業升級計劃,采取了一系列旨在加速策略性工業發展的政策措施。[2]
不斷強化創新動力。創新能力既是企業自身發展壯大的根本動力,也是提升國家競爭力的重要因素。從發展戰略來看,相關國家與地區按照自身情況選擇了不同的發展模式。韓國、中國臺灣沒有像墨西哥那樣采取依賴外國直接投資的發展模式,而是采取了內生的自立型創新發展模式。內生自立型創新發展是以當地民族企業為主體的一種經濟發展模式。它是通過民族企業的成長、壯大來實現本國或本地區資源比較優勢的充分發揮,從而促使整個經濟健康發展。自立發展不等同于完全排外,也不是對外國直接投資完全無限制地引入。它始終以培育、促進民族企業成長、壯大,增強本地企業創新發展能力為核心,而放寬或加強對外國直接投資的控制都只是實現這一目的的手段。這一發展戰略為韓國和中國臺灣在實現人均GDP1萬美元后的順利發展打下了堅實基礎。新加坡政府則強調創新,集中發展商業金融、制藥業和生物科技產業,以應對電子行業外遷,依靠高效清廉的政府形象吸引外資,致力于推動高科技制造業進一步發展。
增加完善公共服務。相關國家和地區都非常重視社會公共產品與公共服務制度建設,在人均GDP達到1萬美元、經濟社會發展進入后工業化階段后,社會保障、教育、醫療等社會事業都有了長足進步。韓國于1989年實現全民醫保,實現全民醫保后,公共醫療保險的參保人數穩步增長,覆蓋率從1989年的90.39%上升到2007年的98.69%(其余人口由醫療救助提供保障)。[3]金大中政府期間(1998~2002年),韓國政府對醫療保險體系進行了重大改革,從組合方式改為整合方式,廢除了近400個醫療保險組合,由國民健康保險公團進行統一管理。目前,韓國政府正在進行建立具有韓國特色社會保障制度的“韓國式福利經濟模式”構想。1995年,臺灣地區的全民健保制度全面實施,1999年的覆蓋率達到95.46%。[4]
日益注重社會公平。社會經濟持續快速發展需要一個相對合理的分配格局。在人均GDP達到1萬美元后,收入分配是否合理是影響社會穩定的一個重要因素,收入分配差距過大極易產生社會各階層之間的不平衡,引起社會動蕩,公眾情緒不穩定。中國臺灣和韓國高度重視社會公平,在這個方面比較成功。臺灣地區的主要做法是實施土地改革、建立農民協會制度、制定農業價格政策以及促進中小企業的發展。而巴西、墨西哥對收入分配差距問題解決得不是很理想。在工業化進程中,由于社會結構性矛盾遲遲無法得到有效解決,在1000美元到6000美元的發展期間,居民收入分配的不平等狀況長期處于高位,甚至出現惡化的局面,加之缺乏相應的調節措施,社會問題就會比較突出。同時,經濟持續快速發展需要一個穩定的社會環境。相關國家與地區的案例表明,一個國家和地區人均GDP達到1萬美元之后,仍會面臨著社會“發展之坎”,會因制度安排、戰略選擇、政策制定、公平實現等方面的問題引發社會矛盾與沖突。
2.先行國家和地區轉型發展的主要舉措
美國、日本與新加坡等國在轉型發展和現代化建設進程中,始終堅持不脫離市場,以市場經濟為主,尊重市場規律,并通過金融產業和制度的完善,不斷追求能夠領先世界和下一個時代的新技術,主導全球產業分工。面對全球能源、環境問題升溫,尤其在跨國節能環保事業及其技術體系的構建等未來產業技術競爭制高點的關鍵領域,各個國家和地區不遺余力。
放松對經濟的管制。日本除對國有企業或有國有成分的企業進行市場化改革,推動民營化外,同時發揮民間資本的作用。主要是政府通過搭建制度上的平臺,促進民間儲蓄轉變為民間資本。日本有完善的中小企業融資服務體系,并且有政策性金融機構負責這項工作。劉軍紅說,從日本的經驗看,民族資本是平衡外資的重要力量,也是政府力量的有益補充。同時,它也吸納了大量就業,并能為擴大消費提供強有力的支撐。
通過對外投資在全球范圍內形成產業貿易鏈,從而減少貿易沖突,為企業賺取大量利潤。日本是一個高外匯儲備的國家,“藏匯于民”。利用高額的外匯儲備,日本企業的“走出去”戰略實施得相當成功。日本不是簡單地進行資本輸出,而是以資金、技術、管理和全球戰略形成面向全球的資本輸出。
通過海外并購為其全球戰略競爭占據有利位置。日本企業國際化程度較高,投資經驗豐富,海外并購是其全球戰略的一環,但其意圖并不在于并購資產,而在于為今后的全球產業競爭占據有利位置。比如日本在獲取油氣開采權方面的手段比較隱蔽,一般是利用企業以小規模、分散投資的方式進行,每次獲得7.5%或5%的開采權益,動作小,不易引起注意,取得的成效非常顯著。當前面臨全球性經濟危機,日本一面進行企業重組,一面進行海外擴張,投資領域主要轉向了新能源、金融、食品、醫藥等重點領域,在汽車等領域則相對收縮。[5]
通過科技創新在未來的全球經濟體系重建過程中提前布局,爭奪全球競爭制高點,提高其國際影響力。盡管在上一個周期以信息技術為代表的經濟浪潮中落在后面,但在新一輪競爭中,日本不落人后,主要依靠的就是領先全球的節能和環保技術。在全球金融危機面前,日本希望以新技術帶動新產業、新市場,形成新的經濟增長點。
通過區域創新體系建設,增強區域競爭力。芬蘭最早提出國家創新體系概念,并積極引導科研機構及企業研究對增強國家競爭力最為有利的技術。注重通過宏觀指導和協調,推動技術開發及科技成果的轉化,芬蘭的國家創新體系涵蓋了從產業培育到成長過程的整個鏈條。
以生態環境問題促發展戰略轉型。二戰后,洛杉磯在環境政策方面的戰略轉型,主要源于公眾對日益嚴重的大氣污染問題的關注。受工業和汽車尾氣排放影響,洛杉磯大部分地區出現逆溫現象(temperature inversions),對公眾健康產生了不利影響。伴隨著聯邦、州、縣、市各級政府立法和管制措施的實施,環境戰略轉型在過去50多年不斷演化。特別是加利福尼亞的環境意識和政策,引導美國其他各地實行更加嚴格的環境標準。長期以來,加州居民一直特別關注自然環境,大氣污染對公共健康產生影響的事件也是有據可查的。在非政府組織(塞拉俱樂部、環境防衛基金等)帶領下,加州教育良好的居民在20世紀70年代面臨的問題不是知情權問題,而是面對公共機構處理環境問題時的無能為力所帶來的挫敗感。1977年聯邦清潔空氣法案的修訂,使地方層面的民主程序更為有效。在洛杉磯地區,公眾壓力促成了1978年南部海岸大氣質量管理局(South Coast Air Quality Management District)的誕生。[6]管理局1989年公布、1991年略有修改的地區大氣質量規劃,是洛杉磯有史以來最為強硬、最不近人情的大氣排放管制制度。管理局提出了130項措施,如果利用當時的科技和已有的管理機構,這些措施短期內就能實施。
然而,我們要意識到,日本雖然在人均1萬美元階段成功轉型,并順利邁向人均2萬美元甚至更好的階段,但是自90年代以來,其在順利實現現代化后的轉型是不夠理想和成功的,特別是遭受泡沫破滅后的“失去二十年”,值得我們反思。日本的轉型失敗主要是內部市場飽和,未能及時培育新的消費增長點;在推動產業結構升級方面力度不夠,維持了大量效率較低的企業;發展服務業,使其變成了高爾夫俱樂部土地開發和炒作的“會員證”;政府為減緩出口部門所受沖擊,長年維持低利率,導致貨幣供給過剩,房地產和股市泡沫發酵膨脹,而政府對經濟泡沫缺乏警惕;發現問題后則是剎車過猛。因此,當前制造業產能過剩且要轉向內部消化是浙江必須解決的難題。
3.政府推動是世界主要國家(地區)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主因
自覺地把經濟增長作為政府首要經濟政策目標,進行經濟增長方式由粗放型向集約型轉變的,最早是美國,其于20世紀50年代率先實現了轉變。聯邦德國于60年代,英國、法國、日本分別于70年代相繼實現了轉變。在新興工業化國家(地區)中,新加坡、中國的香港和臺灣于80年代,韓國于90年代,也相繼實現了轉變。蘇聯和東歐國家雖然在60年代末70年代初相繼提出了生產集約化方針,要求經濟發展轉向集約化,但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發生劇變時,沒有一個國家達到預期目標,經濟增長方式仍以粗放型為主。拉美的阿根廷、巴西和墨西哥則迄今未實現轉變(見表2-1)。
表2-1 世界主要國家(地區)經濟增長方式轉變時序
續表
經濟增長方式轉變一般首先是提高勞動生產率,節約活勞動耗費,使勞動力的增長率低于經濟的增長率,實現勞動力使用的集約化。然后注意控制投資規模,提高投資效果,盡力縮小投資增長超前于經濟增長的系數,進而達到低于經濟的增長,實現投資使用的集約化。這樣,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就呈現從單項到綜合、從局部到全面、從量變到質變的發展過程。英國與韓國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過程如表2-2所示。
表2-2 英國、韓國的經濟增長方式轉變過程
續表
世界各國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顯示出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即經濟增長中靠全要素生產率提高獲得的比重,通常是由小到大,逐步增加,累積到一定程度,超過了靠要素投入增加獲得的比重,從而發生質的變化,使粗放型經濟增長轉為集約型增長。例如日本,1950~1960年,經濟增長中靠要素生產率提高獲得的比重為31.2%,1961~1970年上升到45.1%,均屬粗放為主型;1971~1980年上升為71.2%,超過了靠要素投入增加獲得的比重,從而使粗放為主型轉成了集約為主型。又如新加坡,1960~1970年經濟增長中靠要素生產率提高獲得的比重為10.1%,1971~1980年上升為35.5%,1981~1990年進一步上升為64.1%,從而實現了由粗放為主型向集約為主型的轉變。[7]其他國家的情況也大致如此。有的國家,如韓國,則經歷了從完全粗放型到粗放為主型,再到集約為主型的轉變過程(見表2-3)。
表2-3 韓國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