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社會變遷中的刑法發展
- 劉仁文
- 13350字
- 2019-10-18 16:58:20
清代的犯罪存留養親
吳建璠[1]
犯罪存留養親是我國古代為解決被判死刑或流、徒刑犯人父母老疾無人侍養的問題而設置的一種法律制度。此制始見于北魏。《魏書·刑罰志》,“太和十二年詔:犯死罪,若父母、祖父母年老,更無成人子孫,又無期親者,仰案后列奏以待報,著之令格”。唐律有“犯死罪非十惡,而祖父母、父母老疾應侍,家無期親成丁者,上請”的規定,《宋刑統》因之。《元史·刑法志》載元代有“犯死罪,有親年七十以上,無兼丁侍養者,許陳情奏裁”的條令。明律設有犯罪存留養親專條,清律因之,直到清末改革刑法,始將此條刪去。自北魏太和十二年(公元488 年)算起,除金代一度以“官與養濟”的辦法代替犯罪存留養親外,此制在我國古代存在了一千四百余年。
犯罪存留養親的制度能夠存在如此之久,原因是它能夠適應封建王朝的需要,有利于維護封建統治。歷代封建統治者均標榜自己的“仁慈”、“寬厚”,把犯罪存留養親說成憐憫犯親衰老無依而采取的“法外施仁”的“寬政”。這當然不過是一套冠冕堂皇的門面話,其實他們是害怕犯人親屬生活無著落引起社會矛盾,影響封建統治的穩定,但又不肯讓官府解囊,把犯人親屬養起來,故而采取把犯人留下養親的辦法。但適用這個辦法的面如果過寬,使過多的犯人免于服刑,又會削弱刑罰的威懾作用,甚至使人自恃有存留養親的出路而敢于犯罪,而受害一方乃至整個社會也會產生不平感,相當于鼓勵受害者自己尋求報復,這些后果對封建統治也極為不利。因此,歷代封建統治者實行此制,總是力圖在犯人、受害者和社會之間保持平衡,既要使生活無著落的犯人親屬不致“轉死溝壑”,又要使受害一方乃至整個社會能夠接受。在實行此制的封建王朝中,清代是最后一個,照筆者看來,其也是運用犯罪存留養親最富成效的一個。通過對清代犯罪存留養親制度的研究,我們可以看出,清王朝是如何在繼承明制的基礎上,根據自己的需要,逐步發展和完善犯罪存留養親制度,使之成為化解社會矛盾、保持社會穩定的一個支柱的。
一 清律對明律犯罪存留養親條的承襲
明律設有犯罪存留養親專條,其規定如下:“凡犯死罪非常赦不原者,而祖父母、父母老疾應侍,家無以次成丁者,開具所犯罪名奏聞,取自上裁。若犯徒、流者,止杖一百,余罪收贖,存留養親。”
明律把犯罪存留養親分成兩種情況,犯死罪和犯徒、流罪。犯死罪,律文明言非常赦不原始得存留養親;犯徒、流罪,律文未做限制,表面上看,似乎犯任何徒、流罪都可留養,其實不然。明律犯罪存留養親條《纂注》稱:“若犯徒、流非常赦所不原者,皆決杖收贖,存留侍親。”[2]《纂注》是官定解釋,具有法律效力,可見犯徒、流罪也只有非常赦所不原者才能留養,與犯死罪是一樣的。
什么是“常赦所不原”呢?明律有專條規定如下:“凡犯十惡,殺人,盜系官財物,及強盜,竊盜,放火,發冢,受枉法、不枉法贓,詐偽,犯奸,略人,略賣,和誘人口,若奸黨及讒言左使殺人,故出入人罪,若知情故縱,聽行藏匿,引送,說事過錢之類一應實犯,雖會赦并不原宥。其過誤犯罪,及因人連累致罪,若官吏有犯公罪,并從赦宥。其赦書臨時定罪名特免及減降從輕者,不在此限。”
這個條文的內容頗為復雜,有必要在這里做一點解釋。條文所稱從“凡犯十惡到若奸黨及讒言左使殺人,故出入人罪”,是指常赦不原的各種犯罪行為。往下所說的“若知情故縱,聽行藏匿,引送,說事過錢之類”,是指對前面所說的各種犯罪行為的知情故縱,聽行藏匿,引送,說事過錢之類行為,而不是一般地說此類行為均為常赦所不原。條文在指出常赦不原的犯罪行為之后,加了一句“一應實犯”。所謂“實犯”,條文夾注解釋為:“皆有心故犯”。這就是說,前面提到的犯罪行為,只有故意犯罪才為常赦所不原。條文往下又明確指出幾種不在常赦不原范圍之內的情況,即過誤犯罪,因人連累致罪,官吏有犯公罪。所謂“公罪”,是指官吏人等因辦公事而犯罪,如判案有失出或失入人罪,送達文書有遲錯。條文最后對常赦不原做了一個“但書”,即允許赦書對任何犯罪行為加以赦免或降等減刑,不受本條的限制。
從條文看出,明律的“常赦所不原”范圍很寬,幾乎涵蓋了所有刑法規定的重罪,因之犯罪存留養親條說的“犯死罪非常赦所不原”究竟是指什么犯罪,令人頗為費解。明代注家絞盡腦汁才勉強舉出兩個例子:誣告人因而致死隨行親屬一人,絞罪;聚眾至十人打奪,為首斬罪。
試將明律同唐律比較,便可看出,明律存留養親的條件遠比唐律為嚴。唐律規定的留養條件是犯死罪“非十惡”,犯流、徒“非會赦猶流”。所謂“會赦猶流”,是指犯謀反大逆,殺小功尊屬從父兄姊,造畜蠱毒等罪,雖遇赦免,犯人仍要被流放到外地。“十惡”也好,“會赦猶流”也好,都比“非常赦不原”窄得多。
由于明律限制過嚴,符合條件的犯人甚少,其結果是,犯罪存留養親條擱置不用,形同虛設。明律犯罪存留養親條《纂注》稱:“此律不行久矣。兩宮徽號推恩,始詔有司行之。”[3]朝廷遇到加徽號之類喜慶事,為推恩于百姓,要特地下詔命官府實行,可見犯罪存留養親平時甚少實行。
清承明制。清初定律,不過把明律照搬過來,小做修改,加上一個“大清律”的名稱。清律的“犯罪存留養親”和“常赦所不原”兩條照抄明律,一字不易。清代早期,也同明代一樣,犯罪存留養親很少見諸實行。到了康熙時期,隨著封建統治的日益鞏固,清王朝在處理個案的基礎上形成了一系列例文與成案,逐漸放寬了對留養的限制,使此制得到前所未有的廣泛推行。
二 清例對留養條件的放寬
(一)對殺人的放寬
按照清律的規定,殺人為常赦所不原,不在留養之列。清例則將殺人中之罪情較輕者如誤殺、戲殺、過失殺、斗殺、擅殺,作為例外,允許留養。所謂的誤殺,是指因一時差錯,失手殺人,如兩人相毆,誤殺在旁勸解的人;戲殺是兩相情愿,以有可能殺人之事為戲,如較量拳棒,致人于死;過失殺是“耳目所不及,思慮所不到,如彈射禽獸,因事投擲磚瓦,不期而殺人”(以上均見清律戲殺、誤殺、過失殺傷人條注);斗殺是兩人相毆,一方致對方于死;擅殺是被殺者本為罪人,如拿獲強盜不送官,擅自將其處死。以上幾種殺人罪,只要犯人情有可原,如斗毆殺人殺者理直,斗毆由死者挑起,等等,一般均可獲準留養。不許留養的殺人罪,只有謀殺和故殺兩種。認可留養的殺人案,通常要指出無“謀故重情”,以此表示此案不屬于謀殺、故殺的范圍。其實也不盡然。清乾隆五年(1740年)還纂定有一項條例:“凡犯罪有兄弟俱擬正法者,存留一人養親,仍照律奏聞,請旨定奪。”[4]自此以后,只要符合例文規定,即使令兄弟所犯之罪是謀殺、故殺,也有一人可被獲準留養。
(二)對強、竊盜的放寬
清律對強盜的處刑極重。強盜不得財,要杖一百,流三千里;強盜得財者,不分首從,皆斬。竊盜計贓論罪,得銀一百二十兩以上者,處絞。三犯竊盜,不計贓數,處絞。竊盜官府財物或監守自盜,比普通竊盜處理更重。按照清律,強、竊盜均為常赦所不原,不在留養之列,然而清例允許犯盜罪者留養的范圍卻很寬,明文規定下述盜罪均許留養:搶竊滿貫擬絞,秋審緩決一次者;竊盜三犯,贓至五十兩以上擬絞,秋審緩決一次者;三次犯竊,計贓五十兩以下至三十兩者,三十兩以下至十兩者;竊贓數多,罪應滿流者;搶奪傷人,傷非金刃,傷輕平復者;竊盜臨時拒捕,傷非金刃,傷輕平復者。但清例對強盜、結幫行搶、積匪猾賊(即慣匪慣竊),始終堅持清律的嚴格立場,不許其留養。
(三)對“十惡”的放寬
“十惡”是指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內亂十種對封建統治危害最大的犯罪。十惡不赦是封建法律的一項原則。依照清律,犯十惡之罪者不準留養,但清例對此也有所放寬。例如殺伯叔父母、姑、兄、姊,叫作惡逆,是十惡之一,而清例規定:“凡卑幼毆死本宗期功尊長,定案時皆按律問擬,概不準聲請留養。其有所犯情節實可矜憫,奉旨改為斬監候者,統俟秋審情實二次,蒙恩免勾,改入緩決之后,由該督撫查明該犯應侍緣由,于秋審時取結報部核辦。”[5]侄殺伯叔、弟殺胞兄,都是例中所說的卑幼毆死本宗期功尊長。對這種犯人,定案時要照律辦事,不許聲請留養,要等兩次秋審以后,該案由情實改為緩決,才許辦理留養事宜。清代的秋審一年舉行一次,也就是兩年以后才可留養。《刑案匯覽》記載有一件郭景夏毆死小功兄郭景魁聲請留養案,犯人因郭景魁企圖強奸弟媳,聽從伊父喝令,將其毆死。刑部說帖稱:“……死者固系強奸小功弟婦未成罪人,該犯聽從父命與無故逞兇干犯者不同。惟死系本宗小功尊長,雖聽從父命疊毆致死本例應擬斬監候,與由立決改監候者,罪名原有區分,而其為服制攸關則無二致。其親老丁單之處,仍應照律不準聲請,俟將來情實二次改緩后,再行查辦。”[6]
清代對十惡中的頭三項謀反、謀大逆、謀叛,執行不準留養的規定最為嚴格。《刑案匯覽》記載有一件阿小貴聲請留養案。阿系謀逆案犯之孫,按例應緣坐流放。阿當時年僅三歲,不能離母。其母作為阿家之媳,又不在緣坐流放之列。官府決定將阿小貴交伊母撫養,俟成丁后再行起解。等到阿小貴長大成丁,伊母患癱瘓已成篤疾,地方官向刑部請示,問阿小貴可否留養。刑部復文稱:“阿小貴系叛逆后裔例應緣坐發遣之犯,有關十惡,非常赦所原,未便率準留養,應即照例發配。”從這個案件可以看出,封建統治者對謀反叛逆的處置何等嚴酷。
(四)對誣告的放寬
清代實行“誣告反坐”,誣告他人犯某罪,即以該罪懲罰誣告人。誣告人的留養問題如何處理,原則上是被誣罪名許留養者,誣告人亦許留養;反之,被誣罪名不許留養者,誣告人亦不許留養。但清例有一條關于誣告留養的規定:“誣告擬流加徒之犯,除被誣罪名應準留養者仍照定例遵行外,如誣告人謀、故殺及為強盜等罪,以致被誣良民久淹獄底,身受刑訊,蕩產破家,迨審明反坐者,依律問發,不準留養。”[7]由此例可知,以謀、故殺及強盜誣告他人,如被誣告者未受刑訊、長期關押,也未蕩產破家,雖被誣罪名按律不許留養,誣告人仍可留養。刑部安徽司說帖解釋道:“細繹例意,似所重在淹獄、受刑、蕩產破家數語,誠以控罪既屬以死,而被累又極難堪,故特嚴其例。若誣告人死罪,而被誣人受累尚淺,即誣告人情罪稍輕。推廣法外之仁,猶當念其親老丁單,議從寬典。”[8]
(五)對孀婦獨子的放寬
清律規定的留養條件是:“祖父母、父母老疾應侍,家無以次成丁。”律文夾有小注,說明老是指七十歲以上,疾兼指篤、廢兩種情況,成丁是指十六歲以上,老與疾不需兼備,或老或疾,有一條就夠了。乾隆十一年(1746年)定了一條孀婦獨子留養之例,如果犯人之父已故,其母守節長達二十年,犯人又別無弟兄,則犯人可存留養親。在一般情況下,犯人的父母至少要有一人或老或疾,而在孀婦獨子的情況下,其母是否老疾,可以不論,比一般條件為寬。孀婦獨子的要點是其母守節,如果中途改嫁,即不得援為留養依據。刑部陜西司說帖:“查孀婦獨子留養,向不論犯母之老疾與否,但守節逾二十年,即準留養。蓋嘉其守貞撫孤之志,故較犯親之限于年歲者為寬。然必婦人從一而終者,方可以守節論。其再醮之婦,已經失節,即不得以孀婦獨子聲請。”[9]
(六)對監候待質犯的放寬
結伙犯罪,如有犯在逃,被拿獲者稱逃犯為首,自己為從,而又旁無佐證。清代的處理辦法是,先據犯人所供,按從犯判刑,但要監候待質,俟緝獲逃犯,再作最后處理。待質期限,視犯罪輕重而長短不同。杖罪三年,徒罪五年,流罪十年,免死流罪二十年。限期屆滿,逃犯仍未緝獲,即照原判發落。依照規定,存留養親僅適用于案已審結、罪名已定的犯人。監候待質犯的罪名尚未確定,照規定不辦理留養,但例文也允許有例外,如在逃首犯依照律例準許留養,則監候待質犯亦準留養。
《刑案匯覽》記載有一件道光七年(1827年)山東省劉法楷販賣私鹽案。該案同伙劉重輝在逃,劉法楷稱逃犯為首,自己為從,旁無佐證。山東官府按販賣私鹽在三百斤以上,為從減一等,判劉法楷杖一百、徒三年,監候待質。犯人母老丁單,山東官府認為可許其留養,理由是此案首犯依法只判流刑,在準許留養之列。如果將來緝獲逃犯,訊明系待質犯為首,仍應許其留養,僅枷號日期應增加十天,于罪名并無出入。刑部認可了山東官府的建議,復文說:“尚得情法之平,應如所咨辦理。”
(七)對存留承祀的放寬
犯罪存留養親本為養親而設,如父母已故,應無留養問題。但到雍正四年(1726 年),在處理呂高戳死胞兄呂美案時,開了一個父母已故,如別無承祀之人,犯人可存留承祀的先例。雍正皇帝曾親自過問此案,下旨稱:“一家兄弟二人,弟毆兄致死,而父母尚存,則有家無次丁存留養親之請。倘父母已故,而弟殺其兄,已無請留養親之人,一死一抵,必致絕其祖宗祀,此處甚宜留意。”[10]此案經九卿會議,最后的結論是:“如非爭奪財產,并無別情,或系一時爭角互毆,將胞兄致死,而父母已故,別無兄弟,又家無承祀之人,應準聲請承祀,隨案減等枷責。”雍正十一年(1733年),又將弟殺胞兄存留承祀例推廣至夫殺妻,定例:“夫毆妻至死,并無故殺別情者,果系父母已故,取結存留承祀。”在封建社會中,弟殺胞兄是十惡不赦的大罪,竟然準許犯罪者存留承祀,一般人,特別是士大夫接受不了。乾隆十三年(1748 年),朝廷根據陜西巡撫陳宏謀的奏請,將弟殺胞兄準其承祀例刪除,但夫殺妻存留承祀之例仍舊保持,從此存留承祀成了夫毆死妻的專例。弟殺胞兄不準存留承祀,而夫毆死妻卻許存留承祀,從這里也可看出封建社會對婦女的歧視。清代學者對存留承祀頗有微詞,如薛允升說:“平情而論,留養已屬寬典,若推及于承祀,則未免太寬矣。”[11]
三 犯罪存留養親的程序
在清代,犯罪留養經過長期運作,形成了從聲請留養到最后枷責發落一整套程序。下面讓我們逐一考察一下這套程序。
(一)聲請留養
清例規定,凡是經刑部結案被判充軍、發遣、流放、徒刑及免死改流的犯人,在未經發配以前,都可聲請留養。承審州縣官也有責任將犯人是否符合留養條件的情況查清。如果犯人確實符合留養條件,而原審州縣官未將情況查出,應照軍流等犯未經審出實情例議處。據薛允升考證,刑例并無“未經審出實情”專條,僅《處分則例》的“捏報留養”條規定有:“人犯到案,承問官務將該犯有無祖父母、父母、兄弟子侄及年歲若干,是否孀婦之子,詳細取供。若漏未取供,系斬、絞人犯,承問官罰俸一年;系軍、流、徒犯,承問官罰俸六個月。”[12]由此可見,查明犯人有無留養情況,也是承審官的責任。
犯人提出留養聲請的時限,后來有所放寬。犯人甫經到配,尚未安置前,亦可聲請留養,但犯人到配所并已安置后,不得再辦理留養。刑部嘉慶二十二年(1817年)說帖講了不許再辦留養的理由:“……迨一經到配,非有赦例,不得減釋。赦典恩出自上,非犯罪者所可希冀,而父母所必至之年,則犯罪之子孫均可屈指知之。若一概紛紛查辦,此等人犯有到配數年、十數年而親始老疾者,亦有到配數月、數日而親即老疾者,不惟徒滋繁擾,竟使罪犯可預計歸期,視遣戍如傳舍,既易啟逗留之弊,亦無以戢其頑梗之心。且犯罪至屏之遠方,多系不率教之徒,一獲赦,再濫于留養,漸至國法不知畏,兇惡無所懲,大非辟以止辟之道。是以歷來軍、流等犯到配后,概不得查辦留養。”[13]
(二)查辦留養
犯人提出留養聲請后,下一步就是由官府核查犯人告稱留養的情況是否屬實。清例規定:犯人如屬順天府民人,由大興、宛平縣查明,府尹確察報刑部;如屬京師五城民人,由兵馬司掌印指揮查明,巡城御使確察報刑部;如屬外省民人,由州縣官查明,督撫確察報刑部。如犯人到配所始告稱留養,由配所一面收管,一面行查,如情況屬實,即由配所報刑部。官府查核事項,除犯人告稱之祖父母、父母老疾,家無以次成丁,或孀婦獨子外,殺人案還要查明被殺之人有無父母,是否獨子及其平日是否贍養父母。清例規定:“如被殺之人亦系獨子,但其親尚在,無人奉侍,不論老疾與否,殺人之犯皆不準留養。若被殺之人平日游蕩離鄉,棄親不顧,或因不供養贍,不聽教訓,為父母所擯逐,……仍準其聲請留養。”例中提到的情況,與犯人可否留養大有關系,因此也必須查明。[14]
官府除向犯人及其家屬取供外,還要傳訊族長鄰保,取得他們的甘結,即所言不實甘愿受罰的保證。在實踐當中還有一種要由尸親具結的做法。由于尸親與犯人利益沖突,常有因尸親不肯具結使案件拖延的事情發生。嘉慶二十四年(1819年),浙江巡撫為此咨請刑部解釋。刑部復文稱:“留養之案,其應侍緣由,雖由本犯供明,而是否屬實,全在地方官查訊明確,取具鄰保族長甘結,核實辦理。倘有假捏情弊,原許尸親人等控告地方官及鄰保族長,例有分別議處治罪專條。若因預防假捏,必待尸親出結,方許留養,勢必致多方刁難,辦理延緩,故留養例內并無責令尸親出結之文。”[15]刑部復文講得很明白,無須尸親出結,但地方官為了保險,仍舊沿用尸親出結的辦法。道光十六年(1836年),江蘇發生一件殺人案,犯親年老應侍,家無次丁,死者父母已故,并無應侍之親。尸妻不肯具結,地方官不知如何處理,請示刑部。刑部復文稱:“茲據該撫咨稱,飭屬查明該犯親老丁單屬實,死者并無應侍之親,自應準其留養,未便因尸妻堅不具結,不予查辦,致與定例不符。”[16]
(三)皇帝欽定
清代對聲請留養的案件,采取由刑部統一把關的辦法。全國的此類案件都要上報到刑部,由刑部統一復核。刑部如認為不合律例規定,便將案件發回地方,令其改正。刑部將其認可的案件上奏皇帝,請旨定奪。遇到喜歡管事的皇帝,其有時會挑出幾個案件,發表一些不同意見,讓大臣們來回執奏,以顯示自己“親理庶政”。但其通常都是對刑部的建議照例核準,所謂的皇帝欽定不過是走一下形式。
刑部處理可準許留養案件,有兩種方式。一種方式為對于罪情較輕,秋審時列入“可矜”或列入“緩決”而可一次減等的犯人,允許各省督撫在向朝廷報告案件如何定擬罪名時,提出犯人的留養問題,督撫給朝廷打的報告叫作“本”,所以這種方式叫作“隨本留養”。都撫的報告一經朝廷核準,犯人即可留養,所以這是最快的方式。另一種方式是將案件提到秋審中討論,經秋審改為“緩決”后,再讓地方官辦理犯人留養手續。有些重大案件要經多次改緩,才許辦理犯人留養。緩決期間,犯人要被關押在牢獄里,改緩次數越多,犯人坐牢的時間就越長。刑部對“隨本留養”控制甚嚴,非入“可矜”或例應一次減等的犯人,一概不許隨本聲請留養。《刑案匯覽》收入刑部不許隨本留養的案例甚多,大多數留養案件均采用第二種方式處理。清代制定有“矜緩比較條款”,對何者入矜,何者改緩,何者可一次減等,何者不許,作了詳細規定。然而實際情況千變萬化,有時仍會出現難以區分的情況。在清代,刑部為“天下刑名之總匯”,遇到此類問題,最后都由刑部作決定。
清代統治者對留養案件控制甚嚴,始終堅持這類案件必須經刑部審核并提請皇帝批準后,才交由地方官遵照執行,絕對不許地方官自行依例發落。有一次,刑部批復順天府尹,許其對擬準留養人犯在查明親老丁單是否屬實后即分別發落,毋庸守候部文。浙江巡撫把刑部的批復看成立了一條新例,馬上向刑部聲明,今后軍遣流徒留養人犯一經審定詳咨,即照新例發落。他一并提出,緩決斬、絞人犯情罪已定,遇有聲請留養者,是否也照此辦理。刑部答復說,浙江巡撫誤解了刑部批復的意思,查辦留養之犯毋庸守候部文,“系專指本部現審案內擬準留養人犯,完結發交順天府,查明親老丁單之處是否屬實,再行分別枷責發配者而言,并不在通行遵照之列”。最末一句話是說,此批示只對順天府有效,并不通行全國各地。刑部指出:“查各省辦理留養案件,不特斬、絞監候重犯未入秋審者,應由本部核定后進呈黃冊;已入秋審者,應由本部核定后具疏專題,恭候欽定。即遣、軍、流、徒并有關人命徒犯,亦無不專咨報部核覆。蓋留養雖有專條,案情斷難一致。有各省擬以不準留養,經本部核其情節較輕,改為準留者。有各省擬以準其留養,經本部核其情節較重,改為不準者。亦有各省擬準留養之犯,經本部核其情節支離,駁令另行審擬者。斷無未準部覆,遽將留養人犯先行發落之理。……乃該撫未詳繹本部原奏,輒將遣、軍、流、徒留養人犯先行發落,實屬錯誤。”[17]其實,地方官的意見,是要求對那些照例準留的人犯,在其親老丁單的情況核實后即行發落,以節省一道公文來往,哪知朝廷連例行公事也不愿放松控制,結果碰了釘子。
(四)枷責發落
經朝廷核準留養的犯人,免服原判之刑,但仍要受杖責和枷號的懲罰。依照清例,軍、流、徒犯均杖一百。清代實行折杖制,四折除零,杖一百實際只打四十板。除此而外,還要枷號示眾,徒犯枷號一個月,軍、流犯枷號四十日,免死流犯枷號兩個月。人命案件的留養犯人,還要向死者家屬支付燒埋銀,通常為白銀二十兩。
犯罪存留養親以一次為限。清例明文規定,發遣人犯“果于未經發配及甫經到配以前,告稱有祖父母、父母老疾應侍,與例相符,準其留養一次,照例枷責,分別刺字,詳記檔案。若留養之后,復犯軍、遣、流、徒等罪,概不準再行留養”。[18]
四 犯罪存留養親的防弊措施
獲準留養的犯人,只消象征性地受些刑罰,便被釋放回家。如此便宜之事,犯罪之人誰不樂為?因此,實踐當中徇私舞弊的事情很多。犯人本不合留養條件,族長鄰保給他開假證明,地方官也不認真查核,朦朧上報。行賄受賄,請托奔走之事,不一而足,造成很壞的社會風氣。嘉慶十七年(1812年),廣西揭發假捏留養案。皇帝為此特發上諭:“國家明罰敕法,按律定罪,期于無枉無縱。其親老丁單,準令留養,系屬法外施仁,必應核實辦理,方得情法之平。若罪犯族鄰徇情捏結,不加查核,率準詳報,減輕罪名,使正兇漏網,則死者豈不含冤于地下乎!著通飭各直省問刑衙門,遇有聲請留養人犯,務當認真確查,毋任蒙混結報,以肅憲典,而昭核實。”[19]朝廷規定:“斗殺等案準其留養者,倘有假捏等弊,查報之地方官及捏結之鄰保族長等,俱照捏報軍流留養例,分別議處治罪。軍流徒犯并非獨子,地方官知情捏報,以故出論;如有受賄情弊,以枉法論;失察者,交部議處。其鄰保族長人等,有假捏出結者,照證佐不言實情,減本犯二等治罪;受財者,以枉法從重論。”[20]
法律的規定雖嚴,而徇私舞弊之事仍屢見不鮮。道光八年(1828年),揭發廣東秋審捏報留養案五起。其中一起,案犯林一潰有弟兄五人,竟賄賂鄰保族長,捏報單丁。皇帝發布的上諭說:“試思該犯現有弟兄四、五人,尚能捏報單丁,足見外省書吏無弊不作,深堪痛恨。”上諭為加重地方官的責任,規定:“倘承審之員不能查訊明確,受其蒙混,甚至該犯賄求捏結,毫無聞見,一經發覺,不但將承審州縣及審轉道、府、臬司各員嚴加懲處,并將失察之該督撫一體處分,決不寬貸。”次年,皇帝又追加一道上諭,要求“著通諭各督撫督同臬司,于秋審時遇有呈請留養者,務當親提犯屬尸親鄰族人等,逐加研訊。實系親老丁單及孀婦獨子,方準查辦。倘有捏報,即著據實懲治,不準稍涉蒙混,致令兇犯幸逃法網”。辦法很嚴格,執行卻困難。省的轄區很大,全省留養案件的有關人證都提到省城來,由督撫、臬司親自審訊,單是將老疾犯親提來就難以辦到。有些地方的都撫,以請示如何執行上諭為名,向刑部提出一大堆困難。如犯親八九十歲,“煢煢老婦,風燭堪虞”,是否要行提來省?又如犯人原籍為外省,犯親及鄰族人等皆在原籍,是否也要隔省行提?又如尸親對身在原籍的犯親情況“無從知悉,行提來省,并無質訊之處”,等等。刑部當然知道,各省督撫親自提訊有關人證根本辦不到,恰好這時直隸總督提出一個折中方案,得到皇帝的認可,刑部趕緊跟著也上一封奏折。奏折說:“臣等查秋審留養人犯有無捏節,必須提訊尸親鄰族人等詳訊,方為核實。惟距省寫遠之州縣,所屬尸親人等概令紛紛提訊,未免牽連跋涉之苦。今直省既將距省八九百里以外州縣所屬留養人犯,奏準解歸該管巡道,就近提訊取結詳辦,則各省秋審留養人犯自亦應仿照辦理,以示體恤而昭畫一。臣等公同商酌,擬請嗣后秋審留養人犯案內尸親、鄰族人等,除距省在八百里以內者,仍遵旨由該督撫督同臬司親提研訊,倘實有老病不能就道者,即委員前往查辦外,如距省在八百里以外者,均歸該管巡道就近提齊尸親人等,訊取供結詳辦。”其實,各省督撫最不愿意接受的,是要他們親自提訊人犯。由于這是上諭的規定,刑部不愿出面要求更改上諭,于是在答復湖北巡撫的咨文中說:“查留養之案責成督撫、臬司親提犯屬尸親鄰證至省研訊,系遵照道光九年欽奉諭旨辦理。如欲酌量變通,應由該撫專摺奏請遵行,本部未便據咨議復。”刑部把責任推給地方官,至于后來地方官是否上奏,由于文獻不足征,我們不得而知。但從《刑案匯覽》中可以看出,后來刑部在審查各省送來的留養案件時,沒有再強調督撫必須親自提訊有關人證,大概此項規定已經被束之高閣了。
五 關于犯罪存留養親的爭議
《金史·世宗紀》,“大定十三年(1173 年),尚書省奏鄧州民范三毆殺人當死,而親老無侍。上曰:‘在不爭謂之孝,孝然后能養。斯人以一朝之忿忘其身,而有事親之心乎?可論如法,其親官與養濟’”。“醜在不爭”一語出自《孝經》,其注:“醜,眾也。爭,競也。當和順以從眾也。”在而爭,常貽親憂,故在不爭謂之孝。金世宗認為好勇斗狠、犯法作惡的人沒有孝心,養不了親,因此不贊成犯罪存留養親,而采取官與養濟的辦法以解決親老應侍的問題。
金世宗的主張頗受清代法學者的稱道。沈家本在其所著《明律目箋》卷一中引了金世宗這段話,并在后面加上自己的按語:“世宗之論極正。留養之法,原憫恤老疾之人,非謂犯罪之人其親有老疾即罪可恕也。老而無子曰獨,在窮民無告之列,發政施仁之所先。老有子而不能侍,與無子無異,官為養濟,未為過也。海陵著令而世宗復伸言之,金政之善者也。”[21]海陵是指被廢為海陵煬王的金主完顏亮,他在天德三年(1151年)就提出“官與養濟”的辦法,比金世宗還早。
薛允升也認為金世宗深知治體,并講了自己對存留養親的意見。他說:“竊謂留養并非古法,不過出于世主一時之意見,后遂奉為成規。蓋欲博寬厚之名,一或變更,恐人議其苛刻耳。然有準有不準,亦屬不得其平。準以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并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之語,不立此律,未必即有妨于善政。若謂千余年來,行之已久,未可更改,照律徒流準行,殺人之犯一概不準,亦可斬卻無數藤葛矣。”[22]薛允升不贊成清例把留養擴大到殺人罪的辦法,主張回到清律的立場,只把留養適用于徒流罪。
清人袁濱在其所著《律例條辨》中說:“犯罪存留養親始于北魏太和五年,金世宗引‘丑夷不爭’之禮以除之,極為允當。然律稱奏請上裁,是猶未定其必赦也。今刑部或不上請,但依例允行。愚以為殺人者死,雖堯舜復生,不能通融。孔子曰,‘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與?’!可見三代無留養之文,若此者,非圣人之所矜也。夫殺人者之父母何與于被殺者之冤魂?忘其親殺人,其不孝宜誅。恃其親殺人,其心術宜誅。按律‘知有恩赦而故犯者加本罪三等’,惡其有所恃也。彼恃有留養之例而故犯者,何以反得寬其本罪乎!父母不能教子,致陷于惡,雖老而凍餒,亦所自取。或圣王仁政,務出萬全,則按其情罪,臨期請旨亦可。”袁氏不贊成留養,尤其不贊成準許殺人犯留養,僅認為留養可作為一種特殊措施臨時加以采用。
“官與養濟”與“犯罪存留養親”兩個辦法,哪一個在封建社會的條件下更為切實可行,更為適應封建統治的需要,歷史已經作出回答。前一種辦法只在金代一度被采用,而后一種辦法自北魏太和到清末,實行了一千四百余年。
清代末年修訂刑法,犯罪存留養親條的存廢是一個爭論焦點。當時修改刑法是為了收回領事裁判權,因此修改的標準是使其盡量同國際接軌,以避免外國人挑毛病。改革派說世界各國都沒有留養制度,應將此條刪掉;保守派則認為此條有關禮教倫常,主張保留。修律大臣沈家本采取折中立場,新刑法不列留養條文,但在附則中聲稱,有關綱常禮教的條文,其中包括犯罪存留養親,將別輯單行法加以規定,在中國人之間實行。保守派的代表人物勞乃宣上書憲政編查館,對這種雙軌制表示強烈反對,認為禮教立國是中國的特色,有關綱常禮教的條文通通要予以保留。新刑法只通過總則部分,分則尚未議定,清王朝的統治就宣告垮臺了,留養條文的存廢問題也就不了了之。
六 結語
清代律例并行,律例是官吏辦案的法律準繩。律與例的關系,似于現代國家的普通法與特別法。在適用上,例優先于律,有例即不用律;但例無規定時,仍須用律。清律的“犯罪存留養親”條始終未動,而有關留養的例文卻層出不窮,結果使律條不改自改。
例是怎樣形成的?薛允升在其所著《讀例存疑》中講了斗毆殺人準與留養例的形成經過,讓我們引來一觀。他說:“律載犯死罪非常赦不原而祖父母、父母老疾應侍,家無以次成丁者,開具所犯罪名奏聞,取自上裁。殺人之犯即為常赦所不原,自不在奏請留養之列,是以前明及國初以來,均無斗毆殺人準與聲請留養例文。”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江南發生一件斗毆殺人案,被告孫培國寡母年老,家無次丁,需人侍養。死者之父不愿兇手抵償,只求給予埋葬銀。地方官請示刑部,是否可以準許被告留養。刑部復文說:“查定例只將軍、流人犯準其存留養親等語,真犯死罪從無養親之處,且系已經題結之案,仍應咨回該督,照原擬監候造入秋審可也。”所謂的真犯死罪,是死罪當中最嚴重的一類,通常定罪后立即執行,以別于雜犯死罪可留待秋、朝審再做審查。刑部以斗毆殺人為真犯死罪,從來不準留養為由,駁回了地方官的請求,但允許將此案列入秋審,到那時再考慮。此案送呈皇帝御覽,皇帝下旨要刑部再議。刑部再議時改變了原來的意見,準許被告存留養親,并得到皇帝的批準,由此首開斗毆殺人準許存留養親之例。薛允升說,“嗣后斗毆殺人準予留養之案,不一而足,然尚未纂為定例也”。這就是說,到此為止,斗毆殺人準予留養只有成案,尚未成為定例。依照清代的規定,纂為定例才有法律效力,成案可供參考,非必須照此辦理。一直到雍正二年(1724 年),朝廷才制定出斗毆殺人準與留養的例文,這已是在首次案例的34 年之后了。從這個例子可以看出,清王朝定例是以審判實踐為基礎,而且只在取得豐富經驗后才把例文最后確定下來,其態度頗為慎重。
由于例的制定通常是為了解決案件中出現的律無規定的特殊問題,而不同時期朝廷掌握的寬嚴度不同,因此常有律外加重、以例改律,甚至因例破律的情況出現。此外,由于例通常是就一案一事作出的規定,定例時未必能做到兼顧已有各例,對它們及時作出相應的調整,因此例與例之間不免有口徑不一、畸輕畸重,乃至抵觸、重復的問題。這種情況,又為辦案官吏舞文弄墨、上下其手,大開方便之門,使貪污腐化之風得以滋長,歷來為世人所詬病。
犯罪存留養親在清律中只有一條,而有關之例則甚多。前面我們說了,清律對犯罪存留養親的限制甚嚴,清王朝通過修例放寬了留養條件,使此項制度得以廣泛實行。在犯罪存留養親的問題上,清代的做法的確是以例改律,不過它是改而從寬,不違背留養制度的基本原則和精神,因此,不能說是以例破律。從現有文獻中,我們也看不到清代的人對此事有什么責難,但口徑不一、畸輕畸重、抵觸、重復之弊,在犯罪存留養親諸例中,卻是存在的。薛允升在《讀例存疑》中,指出多處輕重不一的問題。例如,他在引述“凡犯罪有兄弟俱擬正法者,存留一人養親”例后指出:“即如強盜及謀殺,俱系情罪較重者,非兄弟二人有犯,首從俱不準留養;兄弟二人共犯,則酌留一人養親,未免稍有參差。”
清代對例與例之間的矛盾問題,本定有解決辦法,就是每隔幾年,對例文進行一次修訂。乾隆元年(1736年)定為三年一修,后改五年一修,后又改為“五年一小修,十年一大修”。實際執行情況往往向后拖,不能按時修例。更為嚴重的是,“每屆修例,第將歷奉諭旨及議準臣工條奏,節次編入,從未統合全書,逐條厘正”。[23]像這樣敷衍塞責的修訂,當然無助于消除例文的缺陷。同治九年(1870年)曾進行過一次修例,自此而后,迄于清亡,修例之事就再也無人提起了。
(本文原載于《法學研究》2001年第5期)
[1]吳建璠(1926—2004),1957年起到中國科學院工作,參與法學研究所的成立籌備,曾任法學研究所副所長、終身研究員。
[2]《明律集解附例》卷一,宣統元年重刻桐鄉沈氏藏明萬歷三十八年本,第45頁。
[3]《明律集解附例》卷一,宣統元年重刻桐鄉沈氏藏明萬歷三十八年本,第45頁。
[4]《皇朝政典類纂》第36冊,席裕福、沈師徐輯,文海出版社,第8089頁。
[5]《皇朝政典類纂》第36 冊,席裕福、沈師徐輯,文海出版社,第8093頁。
[6]《刑案匯覽》卷二,道光二十年鮑季涵刻本,第5頁。
[7]《皇朝政典類纂》第36冊,席裕福、沈師徐輯,文海出版社,第8090頁。
[8]《刑案匯覽》卷二,道光二十年鮑季涵刻本,第7頁。
[9]《刑案匯覽》卷二,道光二十年鮑季涵刻本,第18頁。
[10]薛允升:《讀例存疑》卷三,光緒三十一年刻本,第11頁。
[11]薛允升:《讀例存疑》卷三,光緒三十一年刻本,第11 頁。
[12]薛允升:《讀例存疑》卷三,光緒三十一年刻本,第11頁。
[13]《刑案匯覽》卷三,道光二十年鮑季涵刻本,第29頁。
[14]《皇朝政典類纂》第36冊,席裕福、沈師徐輯,文海出版社,第8090頁。
[15]《刑案匯覽》卷三,道光二十年鮑季涵刻本,第34頁。
[16]續增《刑案匯覽》卷二,第26頁。
[17]《刑案匯覽》卷二,道光二十年鮑季涵刻本,第26頁。
[18]《皇朝政典類纂》第36冊,席裕福、沈師徐輯,文海出版社,第8093頁。
[19]《皇朝政典類纂》第36冊,席裕福、沈師徐輯,文海出版社,第8098頁。
[20]《皇朝政典類纂》第36冊,席裕福、沈師徐輯,文海出版社,第8089頁。
[21]沈家本:《歷代刑法考》第4冊,中華書局,1985,第1798頁。
[22]薛允升:《唐明律合編》卷三,萬有文庫本,第36頁。
[23]見《清史稿·刑法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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