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制造業出口增加值核算及影響機制研究
- 鄭丹青
- 4393字
- 2019-10-18 16:52:18
第二節 增加值影響機制研究綜述
從衡量一國參與國際分工垂直專業化程度的重要方法——HIY方法的提出,學者們在逐漸放松其所含假設的嘗試下,從基于單國投入產出表到建立國際投入產出表,逐步還原了全球生產體系下國家貿易流的增加值格局,并把研究視角從雙邊國家間貿易流的增加值分解擴展到多個國家,從雙邊國家部門擴展到多個國家多部門。目前基于投入產出表核算增加值的方法得到了各界肯定,貿易的增加值核算取得了很大進展,國家部門層面的貿易流增加值分解已基本形成較為完善的分析框架。但相比學術界對增加值貿易核算的研究熱情,學者對增加值影響機制的研究則相對較少。無論是提出國家間分解框架的KWW方法(Koopman et al.,2012b),還是開創性地進行雙邊國家部門間分解的WWZ方法(Wang et al.,2013),都指出文中并沒有對引起一國參與全球分工增加值變化的原因及結果做出相應分析,但為進一步研究指明了方向。
增加值核算框架的逐步完善以及國際組織(如WTO、OECD等)建立的國家間投入產出數據庫(OECD的TiVA數據庫、世界投入產出WIOD數據庫、GTAP數據庫等)的陸續公布,為增加值的影響機制研究提供了可信賴的數據基礎,學者們也逐漸在增加值核算的基礎上開始進一步探討出口國內增加值變化的影響因素。現有關于增加值影響因素及機制的研究散見于一些以貿易的增加值核算為主的文獻中。如Upward等(2013)利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海關貿易數據庫在對2003~2006年中國出口增加值核算基礎上,揭示了中國加工貿易出口增加值比一般貿易出口增加值低50%的事實,并指出出口產業技能和技術水平的提高促進了中國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增加,也推動了中國出口增加值的提升。Kee和Tang(2013)首次從微觀企業利潤最大化的決策行為角度建立了影響一國出口中國內增加值率的分析框架,并利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海關貿易數據庫從微觀企業層面在對中國2000~2006年的出口增加值進行核算的基礎上,分析了促使中國企業出口增加值率上升的原因,指出進口中間產品和國內中間產品的相對價格是促使中國企業出口增加值率提升的主要原因,其中FDI流入以及貿易自由化是關鍵促進因素,而勞動力成本及資本成本的影響并不顯著。而Johnson 和Noguera(2014)則從一個更長的時間跨度對世界42個國家1970~2009年出口增加值的變化進行了事實描述,之后建立了反映投入產出關聯的多部門結構引力模型,解釋了貿易楔子(Trade Wedges)的變化,即貿易阻力的減少或區域貿易協定數量的增加是導致出口增加值率下降的主要原因。
國內學者張杰等(2013)同樣利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海關貿易數據庫對中國出口中的國內增加值進行研究后認為外資進入是推動其外資企業本身出口增加值率提升的重要力量,但對于推動本土企業出口增加值率的作用不顯著。祝坤福等(2013)在非競爭型投入產出模型基礎上對2002~2007年中國出口國內增加值變化的主要影響因素進行探討和分析后發現,中國出口增加值增長主要是依靠出口規模的擴大,且出口商品結構并沒有得到優化,說明這一時期中國出口增長仍是粗放式的,出口效率有待提高。鄭丹青和于津平(2014)在研究中國制造業企業出口增加值的影響因素時發現,外資流入、研發投入、品牌營銷、全要素生產率是提升企業出口增加值率的重要因素;持續擴大的出口規模并沒有帶來貿易增加值率的相應增長,反而抑制了中國企業出口增加值率的提高;而政府補貼確實能對企業出口增加值率產生正向影響,使企業獲得更大的增加值收益。江希和劉似臣(2014)在利用世界投入產出數據庫對中國制造業對美國出口增加值進行核算的基礎上分析認為,參與國際分工的垂直專業化程度、制造業的勞動生產率以及規模經濟是影響增加值貿易的主要因素,但短期和長期的影響程度高低恰好相反。無論是對增加值進行測度,還是分析其影響因素,都會使用一個重要度量指標——增加值率。夏明和張紅霞(2015)剖析了增加值率的內涵及比較靜態性質,認為增加值率的高低不僅僅取決于自身技術程度,還受到現有國際分配體系及制度等因素的影響,應把增加值率放到國際范圍的生產、貿易和收入格局下進行研究。衛瑞等(2015)采用MRIO模型基于世界投入產出數據庫對中國1995~2009年增加值出口的變化趨勢進行了分析,并對中國增加值出口變化進行了結構分解,從國內產業關聯和國際貿易格局等九大因素對中國增加值出口的影響機制進行了研究。葛明等(2015)以最終消費品價值來源分解為視角,從總量、國別和產業三個維度基于WIOD數據庫和MRIO模型測算和分析了中國1995~2011年的增加值進出口規模,并采用SDA方法對影響增加值貿易額增長的因素進行了分解考察。
此外,現有對增加值影響因素的研究中,不可忽視的一個因素就是外商直接投資。無論是研究出口規模還是研究增加值貿易,外商直接投資的作用都至關重要。在全球化背景下,外商直接投資與東道國出口貿易之間的關系引起了學者們的極大關注。自Aitken等(1997)首次對墨西哥制造業中的外資出口貿易效應進行分析之后,該領域的研究得到了迅速發展,但已有研究大都從靜態角度對外資出口貿易效應進行分析。在Perez(1997)首次指出外資進入過程的動態性特征之后,Wang等(2012)對“外資進入速度”的概念進行了明確定義。馮丹卿等(2013)則在此基礎上定義了“外資進入速度的調節作用”,從動態角度分析了外資進入速度影響外資存在對內資企業出口貿易關系的作用效應。但現有研究絕大多數是對外資出口貿易效應進行分析的,從外資進入角度系統研究其對一國企業出口增加值影響機制的文獻很少,散見于現有研究中的如Kee和Tang(2013)利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海關貿易數據庫從微觀企業層面在對中國2000~2006年出口增加值核算基礎上,分析了促使中國企業出口增加值率上升的原因,指出FDI流入通過影響進口中間產品和國內中間產品的相對價格,從而促使中國企業出口增加值率提高。國內學者張杰等(2013)同樣利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海關貿易數據庫對中國出口增加值進行研究后認為,外資進入是推動外資企業本身出口增加值率提升的重要力量,但對于推動本土出口增加值率不顯著。鄭丹青和于津平(2014)在研究中國企業出口增加值的影響因素時發現,外商直接投資是重要推動因素之一,無論是對內資企業還是對外資企業。已有研究普遍認為外資是影響中國企業出口增加值的重要因素,但并未針對外資進入影響東道國企業出口增加值率的機制進行系統分析,也未考慮外資進入的動態過程,且外資進入對企業出口增加值的影響結論也不一致。在中國出口規模巨大而出口增加值較低的背景下,研究外資進入對企業出口增加值的影響機制,可以透過外資進入的出口貿易效應“面紗”,揭示外資進入對中國企業出口獲利能力的影響,進而尋求提高中國企業出口增加值的方法和途徑。
增加值貿易的宏觀影響機制研究還與貿易成本的研究文獻相關。過去的一個多世紀,全球貿易享受著由科學技術進步帶來的貿易成本下降的紅利。Jacks等(2006)研究表明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40年內,雙邊出口增長的近40%都可以由國際貿易成本下降的10%來解釋。但在傳統貿易理論中,更關注的是關稅和非關稅壁壘等相對較為容易獲取數據的可見貿易成本,且貿易成本本身很難被融入完全競爭的分析范式中(Behrens et al.,2007),也使得貿易成本一直是被嚴格假設為零而排除在外的。現實是在全球化日益深化的今天,貿易成本仍然是阻礙經濟一體化的障礙(Novy,2006),是打開其他開放宏觀經濟學之謎的“鑰匙”(Obstfeld and Rogoff,2000)。無論是貿易的理論模型還是經驗研究,都不可避免地面臨貿易成本,特別是對國際生產專業化和分工的研究。因此,貿易成本作為衡量一國經濟開放程度和貿易自由化水平的重要指標在全球經濟日益深化背景下越發重要。測度和分析貿易成本的動態變化可以直觀地把握一國參與全球生產鏈的程度。
測度貿易成本最直接的方法是對貿易國的價格差異進行衡量,這種方法最基本的原理是基于國際貿易下的套利行為會消除價格差異。但這種方法也具有明顯的局限性,很難獲得各貿易國可靠的價格數據。另外一個常用的直接測度貿易成本的方法則是基于調查。如Limao和Venables(2001)利用一國標準的40英尺(合12.192米)集裝箱從巴爾的摩、馬里蘭運到世界其他國家的運輸成本數據來衡量貿易成本,發現基礎設施以及地理條件越是不利,運輸成本越高。Hummels(2007)則以海運和空運成本來考察貿易成本。Kee等(2009)提出了一個基于可觀察到的關稅和非關稅壁壘的貿易約束指數,認為非關稅壁壘的重要性而使得關稅并不是一個很好的貿易成本代理指標。直接測度貿易成本雖可以對特定的貿易成本組成部分進行準確衡量,但數據限制及許多不可觀察到的貿易成本構成導致無法測度總體貿易成本而存在很大問題。因此,傳統引力模型就成了被廣泛使用的直接測度貿易成本的方法,如McCallum(1995)。但基于事前決定貿易成本構成的傳統引力模型,沒有考慮多邊阻力的影響,缺乏微觀理論基礎。因此,學者們如Anderson和Van Wincoop(2003)、Novy(2006)等對此進行了改進,不僅從一般均衡模型中推導出來具備微觀理論基礎的引力模型,還考慮了貿易成本的事后決定性和多邊阻力影響。之后,Novy(2013)解決了Bergstrand等(2007)指出的與現實不符的貿易成本對稱性問題,從傳統的引力模型中推導出了一種具有微觀基礎的間接度量雙邊貿易成本的方法,并得到廣泛應用。國內學者如錢學鋒和梁琦(2008)、方虹等(2010)都是在Novy(2006)的基礎上從宏觀層面測度中國與主要貿易伙伴國的雙邊貿易成本,許統生等(2011)在制造業層面測度了中國的對外貿易成本,劉磊和張猛(2014)則在測度貿易成本的基礎上研究貿易成本對垂直專業化程度等的影響。但已有研究無論是從宏觀層面還是從產業層面,都是依賴于傳統總值貿易統計方式下對貿易成本進行測度的。眾所周知,中間產品的迅猛發展帶來了傳統總值貿易統計下存在嚴重的“重復計算”問題,使得貿易額被夸大,基于傳統總值貿易統計方式下測度的貿易成本也難免產生扭曲。此外,傳統引力模型作為解釋雙邊國家規模、距離和貿易成本如何影響雙邊貿易額的重要方法雖被廣泛使用,但傳統貿易統計方法下的總值貿易中“重復計算”的存在,使得建立在傳統總值貿易額上的傳統引力模型也無法揭示貿易成本對包含在總貿易流中的增加值來源。為此,Noguera(2012)在傳統引力模型的基礎上,建立了反映全球投入產出關聯上的貿易成本對雙邊國家增加值出口的改進引力模型,從而為研究貿易成本對增加值出口的影響機制提供了可以借鑒的思路和方法。
對增加值貿易分解的目的是全面呈現一國參與國際分工的概貌,在此基礎上分析和把握一國增加值貿易的影響機制,進而為提升增加值貿易尋求方法和路徑。而目前對增加值貿易影響機制的分析,特別是針對中國制造業出口增加值的分析只是零散地見于個別文獻中,還缺乏系統而有針對性的分析框架。現有研究大多側重于核算中國制造業出口的國內增加值,或者是側重于參與國際分工的垂直專業化程度,而這些只是中國制造業對外貿易流中的一部分而已。因此,在對中國制造業出口增加值進行核算的基礎上,建立融合行業特征、企業異質性的增加值貿易影響機制統一分析框架是深入了解中國制造業增加值貿易影響機制的一個重要方面,對進一步提升我國制造業出口競爭力具有不可低估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