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河西走廊看中國
- 黃達遠 藺海鯤 王彥龍
- 6751字
- 2019-10-18 17:36:21
二 河西走廊與“多元互構”歷程
(一)王朝政治空間結構的歷史變遷與河西戰略意義的流變
王劍利:“欲保秦隴,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歷史上,河西走廊是屏蔽關隴、經營西域的門戶與基地,是王朝經略天下的重要樞紐,如同“國之右臂”。但河西畢竟不是古代王朝國家的核心地帶,其戰略意義的具體呈現,還需要通過王朝政治空間結構的歷史變遷來獲得理解。在這一變遷歷程中,河西走廊的戰略意義發生了哪些改變呢?
施展:政治地理空間的結構變化,一般來說都與安全問題的變化相關。要注意的是,王朝國家的安全與朝廷的安全雖然在本質上并不可分,但其側重點卻不一致。
從漢到清的歷史中,“唐宋之變”是個重要轉折點。在此之前,王朝國家內部多有世族強藩,中原王朝北部的草原強敵雖然對王朝安全構成威脅,但對朝廷來說,其首要威脅來自王朝內部的強藩。比如,劉邦在剛得天下的時候想要定都洛陽,張良強調關東的強藩是朝廷的大威脅,勸服劉邦定都長安。而如果世族太強,皇上已無力壓制,只能選擇與他們合作共治天下,就會定都在世族的大本營。東漢以及魏晉定都洛陽,大多出于這一考慮。后來隋唐的強藩大本營不在關東,而在關中,對君主來說,洛陽與長安的意義就正好反過來。漢唐間王朝的政治空間結構始終以“東西關系”為主軸,國都不出關洛地區。
在這一時期,河西走廊對于王朝來說性命攸關,一方面,因為它離國都太近了,一旦河西有失,國都將直面嚴重的威脅。另一方面,因為靠近國都,河西的戰略意義顯著,其族群格局、文化、貿易等方面的變遷,對于王朝的影響力度也是極大的。
唐朝中期的安史之亂,改變了中國人口的地理分布,也開啟了古代中國社會結構的變遷。此后,王朝國家內部漸無強藩,對朝廷來說,北部草原上的強敵則成為主要的威脅。于是,王朝國家政治空間結構的主軸就從“東西關系”轉換為“南北關系”。其首都也相應地轉移到長城沿線地區,倘是中原農耕王朝,則以此來防備北患;倘是涵蓋中原-草原的二元王朝,則以此控御兩邊。由于從遼代開始的二元王朝皆起自東北,這也就決定了,只有定都北京,方可形成對中原、草原、東北的多方控御。
北京與河西相隔千山萬水,河西的形勢對王朝的安全而言就不再是性命攸關了。但是王朝若想達到一個超越于草原-中原之上的持久和平之秩序安排,則必須以河西為中介,銜接起各個方向。河西的戰略意義,就此也發生了深刻變遷;而河西的族群格局、文化、貿易等方面的發展,也以與過去大不相同的方式影響王朝秩序。
(二)文武之道——河西學脈的流傳
王劍利:你的分析,把河西走廊的歷史地理置于一個宏大的時空格局中,可以解讀出很多意義。我們還可以討論河西走廊之所以成為過渡地帶的歷史進程以及發揮“多元互構”作用的動力機制。這是個很大的議題,我們的專題學者從不同角度可能都會有所呈現,相信其整體機制也會在此學術互動過程中浮現出來。
河西走廊是歷史上農耕和游牧對抗、互動的最前沿,也是移民屯田戍邊的主要區域。自西漢銳意經營西北,河西就成為一個農牧交錯的多族群交往地帶;同時,河西走廊是貫通東西的絲綢之路的主動脈,是東學西漸和西學東漸的文化交流融匯通道。從西漢中后期起,河西的文化由邊荒轉向繁盛,成為崇文尚武之地。邊塞沖突與戰爭、東西文明溝通與融匯、過渡地帶的特殊環境歷練出了河西走廊的“文武之道”。漢朝的河西走廊出現了大量“文為儒宗,武為將表”的兩用人才,他們諳熟“羌胡習性”和地理,既能馳騁沙場,亦能講學論道,文武傳家。張掖城區水溪的主要源頭甘泉,自城南分為文流和武流兩翼,匯合于城北,在城北的甘泉遺跡上就曾有題額“文武一道”。在我看來,文武之道,相得益彰,是河西學脈萌發、沿襲的獨特生命力。
施展:這讓我想起陳寅恪先生談到的河西學脈對于儒家文化傳承之重要性。晉室南渡之后,在河西走廊這里先后建立過被統稱為“五涼”的五個割據政權,河西學脈就出于它們對儒家文化的保存。
魏晉之際,官學淪廢,學問中心轉以家族為載體。西晉末年,海內鼎沸,兩京蕩為丘墟,學問家族四處流散,除了逃向江左之外,相對來說隔離于中原、秩序安定、經濟富饒的河西走廊也成了一個重要的逃亡方向。諸“涼”的君主有漢人也有胡人,但都很重視儒家文化。439年,北魏滅掉了最后一個“涼”國,河西學脈也就被北魏所吸收,成為它極重要的文化來源,甚至影響到北魏后期遷都洛陽這種重大決策。
要理解河西學脈,還有個重要的現象值得關注。歷史地理學者李智君的研究發現,河西走廊那些傳承學脈的大族,主要是自西漢時期開始在河西本地孕育出來的。河西大族的出現,甚至比中原地區還要早,這也就讓河西學脈有了更長的孕育時間。到了晉末天下大亂,中原學道廢弛,河西學脈不輟,遂顯出來了。河西更早出現大族,也許可以從政治經濟學上做出解釋。河西走廊在歷史上一直是重要的綠洲貿易通道,綠洲貿易要橫穿漫長的戈壁,條件惡劣,風險很大。除非有超額利潤來對沖掉風險,否則沒有哪個商人能夠持續經營下去。壟斷地位是帶來超額利潤的最簡單手段。所以,我們看那些綠洲地區,通常都有幾個壟斷性的大商人家族,這是一種正常的政治經濟學結果。直到近代的交通技術獲得突破性發展,綠洲貿易的風險性急劇下降,才能夠打破這種狀況。
在南北朝時期,讀書是極其昂貴的事情,劉裕滅后秦入長安,接收的書籍不過四千卷,北周、北齊的宮廷藏書也不到四萬卷。宮廷尚且如此,民間藏書的成本就可想而知了,故而學問大族必須得是財富大族才支撐得起。財富對學問雖不是充分條件,卻是必要條件。
河西學脈雖然盛極一時,但到北魏滅北涼時,遷走了北涼都城的主體人口,河西學脈便一落千丈。于是我們又可以看到一個現象,就是中原的戰爭,卻在河西的文化上形成一種活塞效應,推動著儒學西行,又拉動著它東歸。但是,其間的驅動力又是復雜的,還可以把觀照視野放得更大一點。
王劍利:視野放大的話,還可以橫向做個對比。依李智君教授的研究,河西學脈在東漢中后期走向繁盛,同時期的河湟谷地、黃河沿岸的塞上同樣戰事頻繁,卻并未如河西一般發展出文武并重的文化繁榮。由此可見,河西作為中西交通的咽喉與門戶,因絲路的開拓而帶來東西思想匯流、多族群交往互動,以及對各族風習、中外文明的兼收并蓄,為文武之道的塑造注入了超越中原儒學的多元基因。這種在過渡地帶蘊養出的文化基因,不僅是該地域多元文化共生繁榮的重要根基,反過來也成為刺激中原儒學成長演化的生命活力,為塑造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提供了無限的潛力。
(三)多元共生——東西文化的交匯
王劍利:一方面,河西走廊“尚武”的民風不僅體現于歷史上“關西出將”,還如墨跡彌散一般濡染在民間信仰中。民間信仰通常映射著一定地域的人們最樸素的期望,亦為地方社會應對酷烈環境進行文化調適的重要渠道。在歷史上的河西走廊,戰爭與干旱是制約社會發展的最重要因素,根據李智君教授的研究,在河西走廊的地方信仰中,崇祀歷代拓邊戍守將領和英烈的祠廟大多分布于農牧互動沿線,崇祀水神龍王也成為民間信仰圈層的核心之一。
我還曾讀到歸義軍時期敦煌地區的一篇百姓發愿文,文中歷數了十幾個神靈領域,涉及佛教、道教、祆教、景教、摩尼教以及自然崇拜等,祈求“一切諸佛”、諸神靈的慈悲救護。我們在實地考察文殊山時受到的沖擊也不小,不但石窟群漫山遍野,各類道觀寺廟遍布前山、后山,而且各神靈偶像共處一室、同享供奉。
固然,邊塞征伐、環境酷烈之地的民眾對宗教信仰有更為迫切的需求,但更重要的是,地域信仰的時空分布格局及共生雜糅的鮮明特點,無不與河西走廊成為過渡地帶的歷史進程密切相關。河西文化上的多元共生,亦是由沖突和溝通兩大驅動力共同塑造的;同時,沖突和溝通的張力又將這種多元性輻射到過渡地帶周邊的區域和族群中。
施展:這種共生雜糅是很迷人的。儒學在傳到河西走廊之后,也和地方文化以及從西域傳入的多元文化發生融合。我們在高臺縣博物館看到那個時期的大量墓畫磚,磚上所描繪的各種場景,明顯能看出儒家的禮儀、農耕生活當中融入了多元文化的內容。
另一個方面,儒學向河西的“文化西行”還使得佛教通過河西實現“文化東行”獲得了重要助力。李智君教授的研究在這方面也很有啟發性。佛教是來自印度的異域宗教,它要想傳入以儒學作為主體文化的中原,必須先與儒學發生某種交匯,恰恰是河西使得這種交匯成為可能。西行而來的儒學在河西無法獲得政治上強大的支撐,在文化格局中并不占據壓倒性優勢,它就必須與異文化共處,佛教因此獲得了與儒學形成某種融合的機會。河西走廊,作為一個重要的文化中繼站,才讓佛教得以傳入中國。
有趣的是,漢傳佛教得以發展的這些歷史過程,經常又是與非漢人的群體相關。比如,漢傳佛教的奠基人鳩摩羅什是來自西域龜茲(今新疆庫車)的胡人,他被前秦大將呂光從西域帶到涼州停留17年,在這里,他在思想上有了重大進展;呂光建立的后涼被后秦的皇帝姚興所滅,姚興又把鳩摩羅什帶到長安,羅什在此完成了他最重要的譯經事業。前秦的建立者苻氏以及后涼的建立者呂光,都是氐人,后秦的建立者姚氏是羌人。后來鮮卑人建立了北魏。北涼的建立者則是匈奴人。長期穿梭于河西走廊的游牧族群,如月氏人,熟悉漢人的文化價值和生活方式,成為佛教傳譯的中間力量。胡人與漢人的歷史活動形成了各種互動關系,最終促成了漢傳佛教的興盛。在佛教的傳播這個案例中,我們可以看到,文化的多元共生并不是抽象存在的,是在多種人群的交往、交流、交融當中展開的。
王劍利:藺海鯤教授認為軸心時代存在螺旋式回歸的現象,文化的多元必然導致文化的繁榮及人類的精神突破。他的研究展示出,在河西走廊,多元文化血脈相連、鮮活共生的現象比比皆是。通過西行與東來的文化構建,多元文化不是完全融合,而是鮮活地保持其特色且共生,并發育良好。
與此同時,在河西走廊上發生的儒學和佛學的共生又塑造了獨特的民間文化。王文仁教授研究河西寶卷和涼州賢孝兩種民間曲藝,追溯佛教宣傳轉化為儒家教化的痕跡。在河西走廊,我們感受到了河西寶卷和涼州賢孝的獨特魅力,它們由儒學、佛學、地方傳統等多種文化基因、文化資源交融雜糅而成,河西特有的歷史文化、人情風尚是其得以孕育繁榮的土壤。它們如同綠洲里的溪流,隨著說唱藝人流淌于鄉間與城市,是從底層社會和日常生活中塑造河西走廊精神氣質的一個生動方式。
在河西考察時,武威文廟也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武威文廟建于明代,原本是駐邊官家子弟就學的地方,被譽為“隴右學宮之冠”,也是全國三大文廟之一。文廟位于武威市城東南隅,其斜對面即是西夏博物館。道路兩邊,幼兒園、小學、中學排列開去。在文廟的一個側殿中,陳列著記載少數民族政權的碑刻,其中就包括用漢文和回鶻文書寫的“亦都護高昌王世勛碑”。在另一側殿中,豎立著武威歷代進士的功名碑。在文廟這樣一個承載地方記憶和民眾教化的神圣空間中,孔子像、儒家追求的“天下文明”、通過科舉走出武威進入國家治理體系的官吏、記錄少數民族功績和民族互動歷史的碑刻,錯落交融。這種地方廟宇的空間格局,讓人無法不去想象中原與邊疆、農耕族群與游牧族群互動的鮮活場景。文廟,本是向民眾實施儒學教化的重要空間和關鍵中介,武威文廟卻讓我們去想象在多族群共居之地,民眾如何各取所需,維持其意義。
西夏博物館矗立著漢文和西夏文寫就的“涼州碑”(全稱為“涼州護國寺感通塔碑”)。正如碑上所記“番漢四眾”,西夏治下的河西一個多族群聚居之地。館內所展示的生產技術和民眾生活,無不反映著歷史上的族群交往、文化交流。其中,我對一部出土于武威的西夏文佛經印象尤為深刻,北宋人發明了泥活字印刷術,但用實物為這段歷史提供佐證的,恰恰是這部用泥活字印刷的西夏文佛經。從東漢末年至魏晉南北朝,武威曾經是漢譯佛經的中心,至西夏統治時期,河西走廊的儒學和佛教都獲得了極大繁榮。在儒釋道文化交流交融之外,先進的科技因素、生產技術亦是由各族人民共同創造和發展的。
(四)視野的敞開與激活
王劍利:河西走廊的歷史和環境無疑塑造了西北特有的酷烈、粗糲和堅韌,同時,南來北往、東出西進的不同族群、不同文明之間發生了深刻的交往、交流、交融,形成了河西文化的文武之道、多元共生。考察河西時,河西走廊的精神氣質和文化生命力讓我深受觸動。
施展:古人也同樣深受觸動,河西走廊為漢唐王朝帶來了視野格局的敞開與激活,唐代邊塞詩對此是極好的象征。唐宋之變后,那種攝人心魄的邊塞詩就大幅減少了,由此也能看到河西走廊的意義及其與王朝政治空間變遷之間的關聯。
詩人的視野與精神格局象征著一個時代的視野與精神格局,唐代雄視萬里、雍容豁達的精神格局,通過邊塞詩獲得了最好的表達。《全唐詩》里面有約兩千首邊塞詩,其中有一大半指向廣義的河西意象。比如有名的“涼州詞”,并非專寫涼州,而是唐代所流行的一種曲調名。多位大詩人都以此為題寫過眾口流傳的詩篇。涼州樂舞是隋唐時期王朝樂舞中的精華,甚至唐玄宗時期的樂曲,也多以邊地命名,如《涼州》《伊州》《甘州》之類。
我非常喜歡王維的一首詩:“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征蓬出于漢家邊塞入于胡地,歸雁告別中原水草還于胡天,胡漢不再是判然對立的兩方,而是在一種宏大的視野格局中連續過渡的兩個自然空間;各種斤斤計較的小氣與“非我族類”的疑忌,在“大漠孤煙”與“長河落日”的雄渾之氣中,被透視出瑣屑與不堪。居延海是黑河水系的尾閭湖,詩人在這里聽到數千里之遙燕然都護的消息,河西走廊連通中原、西域、草原的空間感,寥寥數字便得以完全展開。
沒有邊塞詩,就不會有光芒四射的盛唐氣象;而沒有河西及西域對于詩人視野的敞開,王朝的格局又如何才能打開呢?這些都成了中華民族精神記憶當中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倘若沒有它們,我們便無法想象我們今天的樣子。
(五)天下秩序的建構
施展:武威(涼州)的白塔寺也值得討論。與白塔寺相關的歷史,就是唐宋之變之后的事情了。唐宋之變后,國都東遷,中原的內部秩序不再是核心安全問題,如何打造超越中原-草原的普遍秩序,成了首要問題。河西走廊的意義,便不再是密切關乎王朝的國都安危,而是關乎一種大陸規模的政治空間建構。于是,類似于唐代邊塞詩的那種表達變少了,但實際上大一統王朝開始進入一種更加宏闊的政治空間塑造當中。
700多年前,蒙古王爺與藏傳佛教高僧在白塔寺進行了涼州會盟。河西走廊對中國歷史多元互構性的深刻影響,于此盡現。
在吐蕃于842年崩潰之后,雪域高原上逐漸形成了大量的小割據勢力。過了100多年,在藏傳佛教進入“后弘期”之后,這些小割據勢力開始與藏傳佛教深刻結合。此時藏傳佛教的小教派非常多,彼此存在競爭關系,但它們所能動員的資源相差不大,除非哪個教派能夠從外部獲得資源,才有可能在高原上獲得特殊的競爭優勢。1247年,藏傳佛教薩迦派領袖薩迦·班智達與蒙古王爺闊端在涼州會盟。之所以在此會盟,正是因為河西走廊是北部草原、青藏高原、中原三個地域的過渡帶、連接點,能夠調動起各個地域的資源。
正是這場會盟,為中央政府對西藏地方的全面施政和有效管轄奠定了基礎。借此會盟,蒙古軍隊得以借道高原收服大理,對南宋形成戰略大包圍。與此同時,薩迦派一方面影響了蒙古貴族階層的精神世界,另一方面又從蒙古方面獲得資源輸入,在高原上獲得了競爭優勢。在涼州會盟的數百年后,蒙古的俺答汗與藏傳佛教格魯派領袖索南嘉措會面。這次會面讓藏傳佛教進一步深入蒙古民眾的精神世界,格魯派則獲得了相對于其他教派的競爭優勢。尚在關外的滿族依憑藏傳佛教作為精神紐帶,與蒙古族形成滿蒙聯盟,以此為基礎獲得必要的軍事力量,得以入主中原,進而整合起廣闊的疆域,成就了古代中國的完備形態。
藏傳佛教在清王朝的建立過程中有著極為重要的紐帶作用,深刻地影響著中原及其他邊疆地區。反過來,雪域高原正是將自己融入整體的大一統王朝體系,作為其中一元存在,才得以發揮這種作用。
從這種相互關聯的邏輯里,可以深刻地看到中國歷史的多元互構性。河西走廊在這一歷史進程中,對各個區域起到至關重要的連接和互構性作用,它就是在這個意義上,為今天的中國奠定了基礎。
王劍利:酒泉的鐘鼓樓有四門匾額,上書“東迎華岳,西達伊吾,南望祁連,北通沙漠”,這些氣勢磅礴的詞句直接勾勒出河西走廊的十字路口形象。從民族交往的角度,我們更能發現,通過這個十字路口的貿易,河西走廊牽出了跨區域互動的龐大社會網絡。根據李建宗教授的研究,在長期的商貿活動中,河西走廊形成了走廊市場體系和“商貿共同體”;支撐河西走廊的農耕產品的是一個龐大的農耕社會——從黃土高原的關隴地區,再到中原地區,甚至到江南地區。這些農耕區域的產品進入河西走廊地區這個中轉站,進而流入周邊的牧區社會。河西走廊的意義就在于通過市場把周邊地區的不同民族長期或者短期地匯聚在一起,實現關聯與互動,進而形成一個跨區域的多民族命運共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