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告別老宅

總之，那些“國家同志”實屬好同志，郝家后代也并不是什么不肖子孫，關鍵問題是農民身份和社會地位難以改變。即便搬遷，農民還是農民，不能留在故土，也不能挑選自己喜歡的遷移地，還不能變為城里人。通向長江兩岸新城市的道路就像從江邊向著白帝城攀緣一樣艱難，一路上必須邁過高高的石臺階。郝家兩位老人邁不過如此之高的階梯。

當即將前往移民新村時，攝制組來到郝家捕捉鏡頭：郝振祿一邊最后一次為院落中的一棵梨樹澆水，一邊自言自語地嘟囔：“日子不好過，連你都欺負人，也不開花，不結果，我們也要走了。”此時，呂全秀緊緊抓住大門框帶著悲傷而又茫然的目光等待著老伴一同離去。

數月后，老宅梨樹尚在，主人已離開人世。

[1]由于本文所涉及的自殺問題，我改動了地名和當事人姓名，以免觸犯他們的隱私權。另外，從1998年到2000年，我三度在三峽庫區做實地調查，每次不少于20天，其中兩次調查受到當時在奉節和云陽任副縣長的陳昕先生和應星先生的大力支持，在此特別鳴謝。

[2]出于對隱私的考慮，我在此對該紀錄片的名稱進行了改動。

[3]“就地后靠”是中國水利工程中農村人口搬遷的三種主要形式之一，即從原住地向蓄水線以上的地點搬遷，但移民不出本村或本鄉。另外兩種形式是“外遷”（即集體遷移到外縣或外省）和“插花”（即將遷移人口分散到附近村落安置）。這三種形式的區別不僅僅意味著人們生活和生產的地理位置之變化，而且直接影響被遷移者的行政管理歸屬問題。

[4]影片中的許多鏡頭都表現出攝制組意欲呈現地方干部在移民工作中所要處理的極為人情化的問題。這部片子沒有引用宣傳三峽工程時經常使用的數學或說法，例如有多少農民已經順利搬遷、有多少橘園被開發出來等。影片雖然僅僅反映了郝家一戶準備搬遷和搬遷過程的“小”故事，但其人情化和關注移民疾苦的影視呈現特點是對三峽移民工程宣傳中的公式化和去人情化的糾正。

[5]郭于華的觀點在其他學者的論述中也有所體現。讀者可參考：王天夫、王飛、唐有財、王陽陽、裴曉梅，2015，《土地集體化與農村傳統大家庭的結構轉型》，《中國社會科學》第2期，第41～60、203頁；王天夫、王飛，2014，《家庭財富累積、代際關系與傳統養老模式的變化》，《老齡科學研究》第1期，第13～1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