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區域經濟發展的創新路徑:對福建省發展的路徑探討
- 吳喬一康 吳興南
- 16347字
- 2019-10-11 17:21:59
三 地區開發與對外區際聯系的建立
(一)陸地為主的開發進展
秦滅六國,建立了多民族、大一統、中央集權的封建制國家。此后,建立大一統國家成為歷代統治者所共同追求的目標,也是百姓的愿望,這樣不僅能夠避免戰火蹂躪,實現國家的安定,促進各地區經濟開發,利于百姓生產勞動、安居生活,更有利于地區之間的經濟聯系,商品流通,促進中外經貿聯系及文化交流。
秦統一后,實行郡縣制,興交通,建驛道,對地方實行較為有效的治理,各地區的開發得到強力推進。中原地區在穩步發展的基礎上,加強了與南方各地區的聯系。秦漢時期,通過開疆拓土,在邊疆地區設置郡縣,鞏固了國家的大一統,加強了中原地區與邊疆地區之間的政治、經濟聯系和文化交流。秦漢大力移民實邊,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西部特別是西北地區人煙稀少的狀況,有利于邊疆的保衛和西部地區的開發。邊疆開發,溝通了中外交通,促進了中外交流,開拓了聞名古今的絲綢之路。漢武帝時,張騫兩通西域,使西漢王朝認識了當時的西方世界。古代絲綢之路的開通及日趨繁榮,與中央對邊疆地方尤其是對西北地區的開發有著密切關系,通過絲綢之路,發展了中外經濟、文化交流,促進了中華文化的共同提高和發展。[31]與此同時,西南地區在中央王朝邊疆治理過程中,通過生產技術的引入,人力物力的投入,加快了該地區的經濟發展步伐。至西漢中、晚期,巴蜀地區成為全國十大經濟區之一,成都則發展成為當時全國六大都市之一,臨邛、廣漢則成為全國著名的工業城市。巴蜀躍居為全國先進的經濟區。[32]
秦漢魏晉南北朝時期,南方地區隨著人口遷移、水利設施的建設和農業生產技術的推廣傳播,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農產生產的發展。根據《漢書·地理志》西漢平帝元始二年(2)戶數、人口以及《后漢書·郡國志》東漢順帝永和五年(140)戶數、人口統計,西漢全國總戶數1223.3612萬戶、總人口5767.14萬人;東漢全國總戶數1305.6625萬戶,總人口4789.24萬人。[33]詳見表1-2。
表1-2 漢代南方戶數、人口增長態勢
表1-2 漢代南方戶數、人口增長態勢-續表
魏晉南北朝時期,北方戰亂不斷,南方相對安寧,大量人口南遷,帶來了勞動力和生產技術,南方經濟得到較快發展,這一時期,全國經濟的發展,從當時各地區農作物生產種植情況可見一斑。詳見表1-3。這一變化,為隋唐以后南方地區經濟的大規模開發和發展、中國經濟重心向南方轉移奠定了基礎。
唐以前,我國的經濟中心在黃河流域的北方,直至唐初,生產發展的重心仍然在北方。安史之亂后,以太湖流域為中心的江南地區生產力逐步超越北方,經濟中心也從此南移。隨著北方流民大量南下,南方人口與北方人口的比例發生了顯著變化。西漢元始二年(2),北方人口數為4471.1426萬人,南方人口數為1295.9975萬人,南方人口數占全國22.47%;東漢永和五年(140),北方人口數為2893.1451萬人,南方人口數為1896.0962萬人,南方人口數占全國39.59%;西晉太康初年(280),北方戶數為149.3737萬戶,南方戶數為100.8388萬戶,南方戶數占全國戶數的40.11%;唐朝貞觀十三年(639),北方人口數為586.3370萬人,南方人口數為648.8311萬人,南方人口數占全國人口數的52.53%,已經超過了北方。[34]
(二)從陸地向海洋的推進
宋元明清四朝,南方地區無論人口規模、經濟影響力、對外開放程度,都遠遠超過北方地區,如果說唐以前中國經濟的對外聯系還主要是陸地對陸地,即主要由北方地區通過“陸上絲綢之路”實現的,那么,宋以后各代,我國對外經貿聯系更多的是通過海洋進行的,也就是通過今天重放異彩的“海上絲綢之路”這一路徑實現的。南方地區經濟的繁榮,除了得益于北方人口大量南遷推動了農業發展外,更重要的是南方經濟的多樣化發展,多種經營活動的開展,對外經貿聯系的日益頻繁,創造了更多的社會財富,除農業之外,包括手工業、商業、對外貿易、城市的發展等,都使得經濟繁榮有了保障。
表1-3 秦漢魏晉南北朝時期農作物種植的區域分布
近代以來,南方地區經濟遠勝北方的總體格局得到強化,沿海、沿江、沿邊地區對外經貿聯系更加緊密,這一方面是商品經濟發展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受外部力量推動的結果。鴉片戰爭之后,基于《南京條約》規定的開港通商、劃定租界,首批開放的有廣州、廈門、福州、寧波和上海,即所謂的五口通商。第二次鴉片戰爭以后,華北及長江沿岸的主要港口均宣告對外開放。中法戰爭前后,根據與英法兩國所訂立的條約,除了在華南、華北與長江沿岸開辟了十余處新的通商口岸,西南地區也有6個內陸城市被辟為商埠,使西南內陸地區也同外國資本主義世界發生了直接的商業聯系。到20世紀初,東北又開辟了9個通商口岸。這樣近代中國先后有48個沿海、沿江及內陸城市因不平等條約規定被辟為通商口岸。其中,華東和華南海口有16個,上海、廣州、汕頭、瓊州、杭州、九龍、江門、廈門、福州、拱北、三都澳、寧波、北海、溫州、梧州、三水;華北海口有4個,天津、芝罘、膠州、秦皇島;長江有11個,漢口、南京、鎮江、重慶、沙市、蘇州、岳州、長沙、宜昌、九江、蕪湖;西南內陸有6個,龍州、南寧、蒙自、思茅、騰越、亞東;東北有11個,牛莊、綏芬河、大連、安東(丹東)、哈爾濱、琿琿、琿春、龍井村、滿洲里、三姓(依蘭)、大東溝。在48個口岸中,1942年開辟5個,1858~1880年開辟14個,1891~1900年開辟18個,1901~1913年開辟11個,梧州、三水屬華南內河港,亞東于1912年關閉。隨著這些通商口岸的開辟,也形成了一系列與之相聯系的工商業城鎮,成為通商口岸與廣大內地城鄉聯系的橋梁。近代對外貿易,主要就是經過這些通商口岸以及其他城市網絡,把海外市場與內地市場緊密聯系起來的。
中國在整個近代貿易過程中,大量出口農副產品、礦產原料,大量輸入機器制造的生產生活用品。各地海關出口貿易的不完全統計貨物,大體可以劃分為4大類數百個品種,具體如下。
未加工農林產品類:大麥、小麥、燕麥、青豆、綠豆、黃豆、白豆、豆餅、花生、棉花、山薯、紅茶、綠茶、各類種子仁、野蠶絲、煙葉、煙梗、核桃、核桃仁、水靛、栗子、大麻、各類雜糧、未列名干果蜜餞、未列名鮮果、木耳、蒜、蜂蜜、香菌、各種植物油、梨、橘子、花卉小樹、瓜子、紅棗、黑棗、棕麻。
初加工農林產品類:豆餅、花生油、香料油、煙絲、雪茄煙、大頭菜、蘿卜干、未列名鮮干鹵菜、粉絲、通心粉、他種植物油、柿餅、染料、茶末、干魚、咸魚、桐油、竹木器、家具類、酒類、成衣鞋帽、地毯、紙傘、布匹、土布、各種袋包、書籍、黃絲、絲繡貨、綢緞、醬油、石料、赤糖、白糖、冰糖、漆、白蠟、黃蠟、雜貨、各種繩索、染料、上等紙、次等紙、錫箔、各種絲類、雜貨、玻璃器皿、乳腐、地毯。
畜禽產品類:牛、馬、山羊、綿羊、他種動物、豬鬃、鮮咸等蛋、雞鴨等毛、他類獸毛、頭發、火腿、牛角、豬油、牛油、牛皮膠、熟皮、熟皮器、干肉、咸肉、生牛皮、未硝山羊皮、已硝山羊皮、狐貍皮、生馬驢騾皮、生綿羊皮、動物骨。
藥材資源類:土藥、茯苓、藥材、五倍子、大黃、人參、麝香、神香、樟腦、黑白香、肉桂、紫草、細辛、知母、貝母、蟲草、紅花。[35]
進口貿易中,隨著先進生產技術、設備的進口和大量機器制品的輸入,各省相繼建立起一批近代工礦企業,而傳統手工業的生存發展面臨嚴峻考驗,引發重大變革。經過運用先進生產技術,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工業的發展,成為促進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力量。傳統手工業,在國外機器工業的競爭壓力下,出現改造、更新與衰落的變化,為了生存必須更密切地與城鄉市場相聯系,更貼近農村消費群體。對于眾多的手工業生產,按其生產的用途劃分,可分為生產生產資料的手工業部門和生產生活資料的手工業部門;按地域劃分,有城市手工業和農村家庭手工業等不同類型。生產生產資料的手工業,其生產制造品包括農業生產所需的各種用具、城鄉手工業生產本身所需要的各類工具以及城市居民生活用具等。比如,農業生產上所需要的鐵制農具——犁、鋤、鐮刀、耙、砍刀、馬掌、鐵鏈及鎬頭等,非鐵制農具——土箕、篩、籮筐、其他竹木器具等。城鄉手工業生產所需的工具,如加工金屬制品所需的刀、鑿、鉆、刨、車及破碎等工具,榨糖、制茶、磨坊所需用具、皮革加工、煙絲制作所需生產工具以及紡紗、織布、珠寶玉石加工等所需用具。而所有這些都非各自所能完全制造的,無不依賴專業生產部門進行加工生產。生產生活資料的手工業門類更多,這是由人民日常生活需求的多樣性所決定的。大凡人們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所需要的物品,除了農產品外,其余都由手工業進行加工制造。不言而喻,哪怕是加工制造一件最簡陋的器物也需要有某種生產工具,而生產生產資料的手工業部門就是提供這一生產母機的要素部門。城市手工業門類一般比較齊全,除了生產人民日常生活所必需的日用消費品外,也承擔生產工具的制造任務,而且是這方面的主要生產者。城市手工業主要集中在中心城市及交通樞紐,各地的中心城市是手工業最集中的地區。據時人調查,城市手工業包括金箔業、皮革業、黃煙業、棉絮業、鉛鐵業、打鐵業、絲織業、梳篦業、刺繡業、爆竹業、榨油業、銅器業、棉織業、棉線業、綢布業、針織業、氈業、裱畫業、皮鞍業、斗笠業、染紙業、牙雕業、帽業、鞋業、肥皂業、糕餅業、印染業、首飾加工業、鐵釘業、木器業、刊刻業、金業、竹器業、飴糖業、木箱業、打錫業、玉石業、造像業、玻璃業等50多種行業,一些交通樞紐、沿江沿海地區的發展也比較快。不過,就總體水平而言,手工業生產的規模都比較小,一般都在10人以內,10人以上的極少,資本數從數十、數百元不等,千元以上者不多,超過萬元者更少。至于農村手工業,主要還停留在家庭手工業生產階段,規模甚小。其所操持者大凡有木匠、石匠、泥瓦匠、竹篾匠、家庭紡織、衣物鞋帽、編織、燒炭、制煙、爆竹、造紙、釀酒、彈棉花等行業。與此相適應,農村集市交易的商品,除了農產品及洋貨之外,大體也就是這些家庭手工業制品。[36]
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近代工礦業誕生和發展起來。從19世紀60年代開始,逐漸在通都大邑誕生了一批近代工業。機器繅絲、棉紡織業、食品、面粉加工、冶金、火柴、造紙、輕工、煤炭、化工、機械、電力等部門先后采用了近代先進生產技術,成為較早進行近代化生產的部門。近代工業分為官辦和民辦,至甲午戰爭爆發時,政府控制的軍工企業有19家,民用工業有27家。1895~1920年,民族工業增長23倍,官僚資本企業增長2.7倍。此后,外國資本企業、官僚資本企業以較快速度發展起來。就連邊遠的西南地區各省也建立起了一批近代工業。據有關資料記載,云南在20世紀最初的10年間,建立了20余家近代工業企業,生產部門包括采礦、玻璃、制茶、制革、鞋帽、機具、公用事業等,到30年代,近代工業增加了一倍,擴展到電力、化工、機械、水泥、鋼鐵等部門。四川,從19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發展近代工業,到20世紀30年代進入大發展時期。尤其是抗戰爆發后,隨著東部工業的西遷轉移,四川成為我國工業最集中的地區之一,產業涉及水電能源類、冶煉、金屬加工制造、機器設備制造、電器制造、木材加工、化學、食品、紡織、服裝等行業。這些近代工業的發展,不僅對當時地方經濟發展產生重大影響,而且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西南地區工業企業的布局發展也產生影響。廣西,最早出現的近代工業是造船、航運、印刷及采礦業,自19世紀末到20世紀30年代,全省建立各類民營近代工業有77家。30年代和40年代初,西南地區工業經濟的發展步伐加快。一方面,當地地方政府加大了對工業的投資,比如,在廣西,南寧機械廠、南寧染織廠、廣西陶瓷廠、廣西糖業指導所和糖廠、廣西制革廠、廣西印刷廠、廣西火柴廠、廣西制藥廠及自來水廠相繼建立或恢復生產;在云南,云南五金器具制造廠,電器制銅廠,昆明火電廠,個舊、蒙自、河口、昭通等火電廠,個舊錫鎢礦,可保村、小龍潭煤礦,以及紡織、制革、火柴、玻璃等工廠相繼建成投產;重慶電燈公司、自來水公司、重慶鋼鐵廠、綦陽鐵廠等也建成投產。另一方面,國民政府針對抗戰時期的特殊形勢,從政治、軍事、經濟、國防安全的需要出發,加大了在西部地區的工業建設步伐,籌劃開發西部事宜。根據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公布的抗戰期間國民政府有關西南、西北以及江南三區輕工業開發計劃的有關史料,其項目包括輕紡、農副產品加工、食品生產等建設內容。
客觀評價我國區域經濟格局的演化。在漫長的歲月中,經濟重心的轉移,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制約,政治中心的變遷、交通運輸條件的改善、農牧耕作制度的發展、生產工具的改良、自然氣候條件的變化以及國際局勢的變化等,都產生過深遠影響。特別是近代科學技術的出現,使區域資源開發、區域經濟發展演變提高到了一個新的水平。近代以來,交通運輸條件的改善、先進生產技術的運用、對外貿易的不斷發展,加速了區域資源的大規模開發。隨著土地資源大規模開墾,農業種植業迅速發展起來,農產品商品化水平也有明顯提高。以山貨土產為主的生物資源,在出口貿易的帶動下得以大范圍地采集利用,發揮了應有的經濟價值。礦產資源作為重要的出口產品,官方、民間資本相繼投入生產,貴州煤炭、冶鐵、銻、鉛鋅、錳礦,云南錫、煤、銅、鎢礦,四川的金、煤、銅、鐵、鉛礦,江西銅、煤礦等,經政府及民間資本投資而被大量開采出來,成為重要的出口商品,借此換取外匯或進口必要的商品。近代工業主要包括制造業、采礦業和農副產品加工業,這些行業大都以資源的采掘加工為基礎,因此,近代工業的發展是與資源的開發利用緊密聯系在一起的,資源開發在區域發展中的地位和作用也早已凸顯出來。值得一提的是,隨著對外貿易的發展,經濟活動空間不斷拓展。
案例研究 福建早期海上交通的開辟與海洋文明的濫觴[37]
福建是個海洋大省,海洋對于福建文明進程的影響至深且巨。在這片瀕海的陸地上,從考古發掘中可以了解到,距今約一萬年前已經有人類活動的足跡,按化石發掘的處所,他們分別被稱為“東山人”和“清流人”,稍后則有所謂“貝丘”居民和“山坡”居民的出現。貝丘先民的出現,初步奠定了福建經濟生活的海洋特質,淺海灘涂成為貝丘先民的漁獵場所。沿海居民在漁獵過程中,很早就開始了有目的的“海耕”,進而涉足遠海。從近代以來閩粵沿海和臺灣地區發掘的文化遺跡來看,遠在新石器時代,大陸沿海居民便已跨海到達今日的臺灣并留下了明顯的活動痕跡,晚近則遠及東南亞各地。[38]自古以來,福建文明的演進正是在認識海洋、利用海洋、開辟海上交通、發展海洋農耕的過程中得到提升的。
一
古代福建設置,大體沿水路交通便利的河谷低地展開。這與福建陸路交通不便有著密切關系。《山海經》載,“甌居海中,閩在海中”,唯其如此,決定了福建先民對外交流交往離不開水路。實際上,早在西周及春秋戰國時期的載籍中就有吳越人善制舟及海上航行的記載。《藝文類聚》卷七十一引《周書》曰:“周成王時,于越獻舟。”[39]《淮南子》記載:“白公問于孔子曰:‘人可以微言?’孔子不應。白公曰:‘若以石投水中何如?’曰:‘吳越之善沒者能取之矣。’”[40]同書《主術訓》亦云:“湯武,圣王也,而不能與越人乘干舟而浮于江湖。”[41]《齊俗訓》又云:“胡人便于馬,越人便于舟。”《越絕書》載:越人“水行而山處,以舟為車,以楫為馬,往若飄風,去則難從”。《呂氏春秋》載:“適越者坐而至,有舟也。”《漢書·嚴助傳》云:越人“習于水斗,便于用舟”。由此可見,越人操舟如同北人騎馬,各顯嫻熟之能。這當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練就的本領,而是傳統習慣所成,是謀生之道,是特殊地理環境影響使然。
史載,秦統一天下,曾于始皇二十五年(222,又云二十六年)置閩中郡。在此之前,福建已然開通了與中原內地的交通聯系。當時,閩人同外界的交往主要依靠兩條路徑:一路經由閩江北上翻越武夷山進入贛東北各水道通向內地,另一路沿海岸浮船與江浙等處相聯系。[42]
漢末三國時期,士民大量南遷,福建開發進入了新的階段。東吳于永安三年(260)設置建安郡,統領建安、吳興、東平、建陽、將樂、邵武、延平等七縣,其境址均在閩江上中游一帶,閩江下游置建安典船校尉。[43]晉滅東吳之后,于太康三年(282)分建安郡立晉安郡,領原豐、新羅、宛平、同安、侯官、羅江、晉安、溫麻八縣。[44]原豐、侯官在今福州市境,新羅在今長汀縣境西南,羅江在閩江下游舊閩海道境,晉安在今南安縣境,溫麻在閩東北沿海霞浦一帶,除了新羅屬閩西內陸地區,其余設置均在沿海地帶。[45]這一政區設置的變化表明,福建開發重心已經逐漸從閩江上中游的山地丘陵區域向下游及沿海平原低地區域過渡,開發重心的這一轉移,反映出海耕文明對福建經濟社會的影響日深。
漢晉以降,福建海上交通日趨發達。這既是政治統治的需要,也是經濟發展的必然,反映出閩人對海洋認識的提高。《史記·東越列傳》載:“建元三年(前138),閩越(今福建境)發兵圍東甌(今浙江東南沿海一帶),東甌食盡,困,且降,乃使人告急于天子。……(天子)乃遣莊助以節,發兵會稽……浮海救東甌,未至,閩越引兵而去。”該史籍記載起碼說明了這樣一個事實:會稽閩越之間早已開通了海路交通。該傳又云:“元鼎六年(前111)秋,天子遣橫海將軍韓說出句章(會稽縣),浮海從東方往;樓船將軍楊仆出武林,中尉王溫舒出橫嶺,越侯為戈船下瀨將軍,出若邪、白沙。元封元年(前110)冬,咸入東越。……及橫海將軍先至。”
武帝四路大軍進討閩越,東路樓船將軍先至。可見,當時內地聯結閩越的海上交通遠比翻越崇山峻嶺的陸路交通或是內河航道來得便捷。
不唯如此,福建至廣東的海上交通亦已開啟。《史記·東越列傳》云:“至元鼎五年(前112),南越反,東越王余善上書,請以卒八千人從樓船將軍擊呂嘉等。兵至揭陽,以海風波為解,不行,持兩端,陰使南越。”東越為今福建,南越為今兩廣,“以卒八千人從樓船將軍擊呂嘉”,表明大軍走海路前往,說明福建與兩廣海上交通的開辟。
福建地處會稽與交趾海上交通樞紐之地,由于福建與會稽、與廣東海上交通的開辟,會稽通交趾的海上交通很自然地聯系在一起。《后漢書》卷三十七《桓曄傳》載:“初平中(190~193),天下大亂。(桓曄)避地會稽,遂泛海客交趾。越人化其節,至閭里不爭訟。”同書卷四十五《袁安傳》又云:“及天下大亂,(袁)忠棄官客會稽上虞(余姚)。……后孫策破會稽,忠等浮海南投交趾。”而會稽與交趾海上交通的開啟,一方面加快了福建海上交通的進程,促進了福建與外界的聯系;另一方面福建海上交通的發展又為吳越與交趾海上交通的聯系創造了更好的條件。左思《吳都賦》云:“弘舸連舳,巨艦接艫……篙工楫師,選自閩禺,習御長風,狎玩靈胥。責千里于寸陰,聊先期而須臾。”《廣東新語·操舟》也載:“左思云,篙工楫師,選自閩禺。”閩禺即為福建廣東兩地,這里已然出現專事操舟航海的篙工楫師,可見其生活對海洋的依賴程度。史稱,自西漢武帝平定閩廣到東漢章帝元和元年鄭弘開通五嶺嶠道為止,交趾一帶的貢品曾一度由海路經福建東冶轉運。這方面的情況,《后漢書》卷三十三《鄭弘傳》也曾有明確記載。
三國孫吳政權的建立,推動了東南地區的開發,商業交通有較快的發展,往來于內河、海上的船只很多,當時建造的樓船長可達二十余丈,高出水平面可達二三丈,載人達六七百人,載貨萬余斛。據說,當時遠航大秦的巨型船舶需用七張帆,大秦的使者或商人也常來吳國。東吳黃龍二年(230),孫權遣衛溫和朱葛直率甲兵十萬,浮海求夷州(臺灣),赤烏十年(247),又遣聶友等率士卒三萬余人到朱涯(今廣州徐聞)、儋耳(今海南儋州市)。孫權之兄孫策發兵攻會稽,會稽太守王朗失敗,由海路逃往侯官,孫策追兵跟蹤而至并占侯官,雙方行動都十分迅速,表明會稽與侯官之間的水路交通已然頻繁。建衡元年(269),孫皓遣兩路大軍,南攻交趾,陸路遣監軍虞汜、威南將軍薛羽、蒼梧太守陶璜由荊州南下,海路則由“監軍李勖、督軍徐存從建安海道”,“皆就合浦擊交趾”。[46]這些大規模的海上航行,對于處在東吳南下要沖地帶的福建來說,必然帶來海上交通的更快速發展。
福建海上交通的開辟,得益于海上交通工具的進步。當時,福建造船業較為發達,政府在福建沿海設置造船所,著名的造船中心有建安、原豐和溫麻。建安在今建甌市,為閩北重要交通重鎮,建安以上之閩江上游支流有松溪、南浦溪、崇陽溪,均可通航,南下順閩江水道可直達閩江口通往大海。閩北造船有武夷山白巖洞穴留存的船棺為證。原豐為現今福州市,其周邊區域,地勢平坦,瀕臨大海,為閩江入海口,福州連江獨木舟的發掘,說明在戰國末至漢初,這里就已經出現了造船業。《越絕書·吳內傳》也有關于獨木舟的記載:“方舟航買儀塵者,越人往如江也。治須慮者,越人謂船為‘須慮’。”孫吳時期,在侯官(今福州轄區閩侯縣境)設典船校尉,負責督造船只。溫麻位閩東北沿海的霞浦縣西,瀕臨海洋,有便利的海上交通條件,孫吳時期,設溫麻船屯于此,為大型造船工場所在。隋統一后,為了強化統治,以防民變,曾下詔取締吳越人私自建造大船的行為,有所謂“吳越之人,往承弊俗,所在之處,私造大船,因相聚結,致有侵害。其江南諸州,人間有船三丈以上,悉括入官”。[47]這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當時閩越地區造船活動的普遍程度及其水平。
早期海上交通的開辟,對于商業貿易的發展和民間人員往來起著重要的推動作用。事實上,正是商業貿易的利潤驅使以及對經濟利益的不懈追求,成為開辟海上交通的不竭源泉。臺灣著名學者李東華先生在論及福建海上交通以及古代福建地區的開發問題時說:在福建開發過程中,海上交通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從地理形勢來說,浙閩丘陵位居東南沿海,背山面海,陸上交通閉塞,海上反而成為較易之出路,而閩人自古即以善于操舟航海著稱,因此自漢以降,閩地對外交通以海路為主。[48]這一分析判斷是十分正確的。唯其如此,養成了閩人“闖海”的頑強性格。沖出大山的環抱,跨越蒼茫的大海抵達理想的彼岸,一直是閩人的夢想,而正是造船業的發展和航海經驗的積累為這一理想插上了翅膀。
二
隋唐以降,隨著國家結束分裂局面,福建開發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由于人口的大量增殖,沿海地狹人稠的矛盾日益明顯,需要開辟新的生存空間,解決這一矛盾的出路不外乎兩條:一是開發山區,開辟梯田;二是向海上拓殖,包括圍海造地,填海造田,發展對外商業貿易。當時,為生計計,閩人通過海洋開展了一系列商業貿易活動,其中,既包括同國內其他沿海地區的貿易往來,也包括越洋跨海貿易。這方面的情況,隋唐以后的史籍多有記載。唐初泉州已有阿拉伯商人來此經商,有穆斯林在此傳教。9世紀中葉,泉州成為與河內、廣州、揚州齊名的貿易港,當時阿拉伯地理學家伊本柯達貝所著《道程及郡國志》一書有明確記載。除了泉州之外,福州也已成為福建重要的貿易商港。在海外貿易中,大量珍寶輸入福建,成為閩商輸往內地的重要商品。對此,《杭州羅城記》有載:“東眄巨浸,湊閩粵之舟櫓;北倚郭邑,通商旅之寶貨。”[49]杭州為五代吳越都城,福建時為王審知之地方割據(897~946年),兩地商旅往來,交易寶物——大量來自南海貿易所得的象牙、犀角、珠寶、玉石、香藥等珍物,閩王的貢物也都始終以象牙、犀角、珍珠為主,貢獻中朝,維持偏安。[50]
宋元之世,福建海上交通日盛,外貿商人風波萬里往來于海內外販賣各地物產,出現空前繁盛的景象。宋人蔡襄《荔枝譜》第二云:荔枝“福州種植最多,……一家有之,至于萬株。……初著花時,商人計林斷之后,以立券。若后豐寡,商人知之,不計美惡悉為紅鹽者,水浮陸轉,以入京師,外至北戎西夏,其東南舟行新羅、日本、流求(琉球)、大食之屬,莫不愛好,重利以酬之”。[51]一些富商巨賈專營海外貿易。《夷堅志》載:“泉州人王元懋,少時祗役僧寺,其師教以南番諸國師,盡能曉習。償隨海舶詣占城,國王嘉其兼通番漢書,延為館客,仍嫁以女,留十年而歸。所蓄奩具百萬緡,而貪利之心愈熾。遂主舶船貿易,其富不貲。……淳熙六年(1179),使行錢吳大作綱首,凡火長之屬,圖帳者三十八人,同舟泛洋,一去十載,以十五年七月(1188)還,次惠州羅浮山南,獲息數十倍。”[52]至于那些本小力單之人,則或合伙或搭船往外洋貿易,借此實現發家致富的目的。如《夷堅志》記載:“泉州商客七人:曰陳、曰流、曰吳、曰張、曰李、曰余、曰蔡,紹熙元年(1190)六月,同乘一舟泛海。”[53]更有搭錢捎帶貨物借以獲利之人,“以錢附搭其船,轉相結托,以買番貨而歸,少或十貫,多或百貫,常獲數倍之貨”。[54]是時,福建與海外貿易的國家和地區以及貿易商品的種類也有較大變化。史料記載,當時福建市舶司常到諸國船舶有三十一國,即大食、嘉令、麻辣、新條、甘柸、三佛齊、真臘、三泊、綠洋、登流眉、西棚、羅斛、蒲甘、渤泥、閣婆、占城、目麗、木力千、胡麻巴洞、賓達濃、新洲、佛羅安、朋豐、達邏啼、達摩、波斯蘭、麻逸、三嶼、蒲哩嚕、白蒲邇、高麗。[55]南宋市舶提舉趙汝適《諸番志》記載,當時來閩貿易國別地區更多達五十八個。元代則由南宋的五十多個國家地區增加至百余國。汪大淵《島夷志略》所記述國家地區除了與《諸番志》相同的五十八個外,還增加了中南半島、南亞、西亞等三十多個國家或地區。宋元時期貿易商品的種類繁多,出口主要包括陶瓷器、紡織品、金屬及制品、農副產品、生活用具及其他物品;進口商品主要有香料、藥物、珍寶、紡織品、食品果物。[56]
在福建海外貿易的發展過程中,泉州曾一度成為最重要的商港。早在唐代末年,隨著阿拉伯商人東來和唐帝國商人于西太平洋與印度洋間頻繁交易,泉州作為南中國貿易港其重要地位就逐漸凸顯;再加上唐宋以后中國經濟重心向東南偏移,福建進入大規模開發階段,人口大量增殖,并處于飽和狀態,這在客觀上促使沿海居民向海外拓殖。北宋泉州惠安人謝履《泉南歌》云:“泉州人稠山谷瘠,雖欲就耕無地辟。州南有海浩無窮,每歲造舟通異域。”詩中明白地道出了泉州人為謀求生計向海外發展的事實。與此同時,外國商人也渡海來到泉州。《諸番志》云:“有番商曰施那幃,大食人也。僑寓泉南,輕財好施,有西土氣習,作叢冢于城外之東南隅,以掩胡賈之遺骸。”這方面的情況,其他文獻也多有記載。《輿地記勝》稱泉州:“驛連海外諸國三十有六。”《島夷志略》記載與泉州有貿易關系的海外國家和地區共九十七個(不含臺、澎),輸出商品繁多,有各色布類、帛類、陶瓷類、金屬器、食品及生活用品,輸入各種香料藥物、外國布帛及土特產品,足見泉州海外貿易之盛。
隨著海外貿易的發展,沿海居民開始移居海外。其中,移居東南亞地區的閩人主要是來自福州以南沿海地區的居民,移居臺灣的閩人主要是來自沿海的泉州、廈門、漳州以及閩粵交界的客家山民。福建人移居海外,為臺灣、東南亞等地區的開發建設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明代以后,政府對海外交通貿易聯系采取抑制政策。但在福建,民生仰賴海外貿易由來已久,政府的任何限制性措施都無法阻止為生計開展的海外經濟活動,甚至一些閩籍官員也深感閉關政策對閩人生計的影響而力主開海。隨著對外經貿活動的繼續發展,已經出現了一些新的特點:民間棄儒經商、棄農經商、海盜商人、官商階層以及向海外移民等的涌現,使參與海外貿易的階層更加廣泛,對經濟生活及社會影響也更加深刻。明中葉,朝廷開放福建漳州海澄為全國唯一通商貿易港,這除了地利因素之外,與閩人強烈的開海要求不無關聯。清代在臺灣回歸后,開放廣州、廈門,爾后又開放云臺山等港口,也與沿海人民仰賴海洋的客觀現實有著密切關系。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明清時期福建商人幾乎控制了海外貿易和航海業,并由此獲得了巨額財富。僅18世紀30年代,從廈門出海貿易的福建商船不過30艘,而每年帶回的銀圓則在二三百萬兩。[57]
福建還有一支龐大的常年駐外貿易商隊,控制著海外貿易。據有關資料,大陸與臺灣兩岸的貿易幾乎完全掌控在福建漳(州)泉(州)商人手中,18世紀初,福建商人控制了寧波的水上運輸;18世紀20年代,福建常駐蘇州商人逾萬,占當地客商人的半數;18世紀30年代,漳泉商人常駐廣州人數保持在千人以上。航行于臺灣海峽、南太平洋和中國沿海的船上的閩南水手超過10萬人。[58]
三
考察福建文明發祥史,曇石山文化是最為光輝的一頁。其遺址位于閩江下游沖積區一個規模不大也不高的小山崗上,幾乎是由當時人們吃剩的貝殼堆積而成、厚達2米左右的小丘,故稱“貝丘”遺址。自1954~1974年先后7次發掘,總面積900余平方米,其下層年代距今約4000~5500年,上層不晚于公元前2000年,即相當于夏代初期。在福建已發掘的新石器時代遺址中,絕大多數為“貝丘”遺址類型,統屬于“曇石山文化”系統,即以曇石山遺址的下、中文化層為代表的這類新石器時代晚期的文化遺存。依據當時的自然地理環境,“貝丘”遺址依山伴溪,山上有茂密叢林,溪流大海又臨近居址,給貝丘居民提供了良好的漁獵條件。當時人們主要采集貝類和海生軟體動物作為食物來源,而把吃剩下的齊足類或腹甲類等海生動物的甲殼丟棄在居所的附近,經年累月,形成小丘。這些被當地先民食棄的蛤蜊、牡蠣、蜆、蚶等的貝殼,有的竟厚達3米多,說明貝丘居民是以貝類為主要食物來源的。在這些遺跡中也發現某些獸類遺骨,但最多的仍然是貝類,反映出漁獵活動在經濟生活中的重要地位。[59]
在福建海洋文明的演進中,造船業的出現有如撬動文明進程的杠桿。福建造船歷史悠久,連江發掘的獨木舟,距今約為2200年,相當于戰國末至漢武帝時期。由于造船業的出現,人們憑船遠渡、涉水捕魚,提高了漁獵能力,并使“海耕”成為可能。特別是到了宋元時期,福建造船業取得長足發展,達到相當高超的水準,為開發利用海洋、發展海洋經濟創造了前所未有的條件。
福建處于東南沿海丘陵地帶,背山面海,幾個面積狹小的平原集中分布在沿海一線。自古以來,福建先民為了生存,在山多地少的自然環境條件下開山壘石營造梯田。但山地的開發畢竟有限,為較大規模地擴大耕地面積以解決人口增長所帶來的食糧問題,沿海人民便選擇了向江海要地的圍墾活動,在“海耕”的道路上邁出了決定性的一步。
福建江河水大流急,每年都有大量泥沙被沖向下游海口,在潮水的頂托作用下,在閩江、木蘭溪、晉江、九龍江、龍溪等河口地帶形成了大片的灘涂和洼地。這些土地由于受海潮影響盡成咸鹵之地,難以耕稼。當地人民便開展筑堤障潮、筑堤瀉鹵、開溝養淡,進行圍海造田,變鹵洼之地為可耕之田,開始了“海耕”的艱難歷程。到唐代,福建已出現了大規模的圍墾造田活動。唐建中年間(780~783),莆田人吳興始塍海為田,筑長堤于渡塘(一作杜塘),又筑延壽陂,溉田400余頃,吳興成了莆田北洋平原的開拓者。唐元和年間(806~820),福建觀察使裴次元筑海堤,圍田332頃,歲收谷數萬斛,這成為莆田南洋平原的墾殖開始。唐太和三年(829),閩縣令李茸在縣東五里筑海堤,堤成后堵溪水,其地皆成良田;太和七年(833),長樂縣令李茸在縣東10里筑海堤,并立斗門10座以防御海潮,旱則潴水,雨則泄水,其旁皆成田。[60]
宋元時期,福建海耕有了新的發展,其表現之一就是制鹽業的進步。當時,福建海鹽產地,由唐代侯官、長樂、連江、長溪、晉江、南安6縣,到宋元時增加到10縣。[61]唐、五代時期,福建制鹽沿用傳統煮制辦法,到宋代時已開始采用刮土淋鹵制鹽技術和先進的驗鹵技術,由直接用海水煮鹽改為用濃縮的鹵水煮鹽。而制鹽技術的革命性變化是大面積曬鹽技術的應用。明人何喬遠《閩書》指出:“鹽有煎法,有曬法,宋元以前,二法兼用,今則純用曬法。”曬鹽之法的采用,預示著制鹽業新時代的開始,鹽產量大大增加,成本降低。明人追述說:“曬鹵之盤,石砌,極堅密,為風約水,故廣狹無過數尺。一夫之力,一日亦可得二百斤。”[62]北宋初福州六縣年產鹽501.5萬斤,北宋中期僅上下四州年產鹽就達764萬斤,北宋末南宋初上下八州年產1100萬斤,高宗紹興二十三年至二十六年(1153~1156)上下八州產量已達3000萬斤。[63]
到了明代,據《明會典》記載:洪武年間福建官辦鹽引10.4萬引,萬歷年間歲辦大引20.4萬引,約合8174萬斤。清道光年間官方統計福建年產鹽16669萬斤(含臺灣五場年產量1480萬斤)。[64]
海產養殖業的發展,是福建海洋農耕化的關鍵,更是福建海洋文明發展的最重要物質條件。福建很早就有“海為田園,漁為衣食”的記載,海洋農耕歷史悠久。《閩中海錯疏》、《海錯百一錄》、《閩產錄異》以及眾多地方史志等文獻對福建海產養殖業有明確記載。明鄭洪圖《蠣蜅考》有閩東福寧沿海插竹養蠣的記載,《霞浦縣志》也記載了涵江、沙江、竹嶼、武岐等地自明成化年間開始養殖海蠣的情形。[65]明代福建沿海各州縣養殖蠣、蛤、蟶等十分盛行,政府為此設立黃冊開征課稅,這方面的情況,《惠安縣志》、《云霄廳志》、《漳州縣志》也都有明確記載。《閩中海錯疏》還記載福建閩東一帶百姓到溫州購買蚶苗進行播種養殖的情況。而閩南云霄蚶苗遠銷廣東潮州一帶。明代福建沿海百姓還學會了池養鯔魚以及種植紫菜等生產等活動。
四
唯物主義認為,存在決定意識,認識來源于實踐。閩人對海洋的認識正是來自長期搏擊風浪的海耕實踐。海洋不僅為沿海人民提供了食物來源,也為他們提供了無限的遐想空間。海耕實踐、越洋航行的成功,都向人們昭示:海洋是可親可敬的,跨越蒼茫的大海可以獲得無限的寶藏。這對于沿海地區因生計日繁而生活困頓的人們來說,是解決問題的最好途徑。只是囿于技術條件的限制,在很長的歷史時期,海洋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仍然是死亡之谷,桀驁不馴的大海,既是生計的福澤,又是罹難的淵藪,只有祈求神靈保護才能免除災難。盛傳于福建沿海、臺灣地區的媽祖崇拜以及海外華人社區的各種神廟,都是人們在大自然面前意識到自己是那樣的渺小,把希望寄托于超自然神力加以保護的心理折射。不過,在當時條件下,閩人對海洋的親近與無畏,并試圖認識海洋、利用海洋的努力是難能可貴的。馬克思指出:“不同的共同體在各自的自然環境中,找到不同的生產資料和不同的生活資料。因此,它們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產品。”[66]正是濱海的自然環境條件,決定了閩人尤其是沿海閩人很早就以大海為其經濟活動的大舞臺。海外貿易的開展,海耕活動的興起,社會的進步和經濟生活水平的提高,無不烙上大海的深深印痕。黑格爾曾經說過:平凡的土地和平原河流,可以把人類束縛在一片廣袤的土地上,使人們對土地產生無限的依戀性,而大海,則可以呼喚人們超越土地的限制,使人們不會只想到依賴土地而生存。
閩人沖破傳統自然經濟的樊籬,積極探索未知的、充滿挑戰和有風險的世界,隨著海上交通的開辟,積極發展商業貿易,正是大海無窮力量的呼喚使然。千百年來,閩人足跡遍布全球,勇于探索、不畏艱險、敢為人先,成為閩人鮮明的海洋性格;他們在對外交流交往中,不僅創造財富,而且也播撒著文明,在人類文明史上留下了光輝的足跡。
自古以來,由于地域之間巨大的差異,我國沿海與內陸的經濟沿著不同的路徑發展。遠在秦漢,在北方、西北,開辟了“陸上絲綢之路”,從長安經甘肅、新疆,到中亞、西亞,并聯結地中海建立了聯結各國的陸上通道。西南地區,開辟了“南方陸上絲綢之路”,經由中南半島,進入南亞,進而遠達中亞乃至歐洲、北非。東部沿海開辟了“海上絲綢之路”,東向到達日本、朝鮮,南向遠達東南亞、南亞和印度洋沿岸國家。商業活動所及播撒了文明,擴大了影響,也拓展了經濟聯系的空間。
[1]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第172頁。
[2]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第176頁。
[3]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第179~180頁。
[4] 〔英〕科林·麥克伊韋迪、理查德·瓊斯:《世界人口歷史圖集》,東方出版社,1992,第1、7、10、137、243頁。
[5] (西漢)司馬遷:《史記》卷一百二十九《貨殖列傳》第六十九。
[6] 韋葦:《司馬遷經濟思想研究》,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5,第22頁。
[7] 吳宏岐:《說〈史記·貨殖列傳〉中經濟小區的數目》,《中國歷史地理論叢》1998年第4期,第90、96頁。
[8] 藍勇:《中國歷史地理學》,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第212~213頁。
[9] 藍勇:《中國歷史地理學》,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第214頁。
[10] 史念海:《河山集》(第9集),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第586~591頁。
[11] (東漢)班固:《漢書》卷二十九《溝洫志》第九。
[12] (東漢)班固:《漢書》卷二十九《溝洫志》第九。
[13] 孫達人:《中國農民變遷論》,中央編譯出版社,1996,第114~115頁。
[14] (西漢)司馬遷:《史記》卷一百二十九《貨殖列傳》第六十九。
[15] 唐文基:《福建古代經濟史》,福建教育出版社,1995,第29~30頁。
[16] 〔英〕科林·麥克伊韋迪、理查德·瓊斯:《世界人口歷史圖集》,東方出版社,1992,第2~3頁。
[17] 李紹連:《試從淅川下王崗文化遺存考察文明起源的歷史過程》,《中原文物》1995年第2期,第21~26頁。
[18] 吳興南、張仲華、孫月紅:《近代西南對外貿易》,云南民族出版社,1998,第88~89頁。
[19] 鄒逸麟:《中國歷史地理概述》,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第171~177頁。
[20] (宋)呂陶:《凈德集》卷三《奏乞罷權名山等三處茶以廣德澤亦不闕備邊之費狀》,引自林文勛《宋代四川商品經濟史研究》,云南大學出版社,1994,第22頁。
[21] (唐)樊綽:《蠻書》卷七《云南管內物產》,中華書局,1962,第171~204頁。
[22] (唐)樊綽:《蠻書》卷七《云南管內物產》,中華書局,1962,第171~204頁。
[23] 鄒逸麟:《中國歷史地理概述》,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第183~184頁。
[24] 云南省歷史研究所:《云南礦冶史論文集》,云南省歷史研究所印制,1965,第13~14頁。
[25] (清)倪蛻輯,李埏校注:《滇云歷年傳》,第51~52、64、56~58、67頁。
[26] (西漢)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第一百二十九卷。
[27] 戴裔煊:《中國鐵器和冶金技術的西傳》,《中山大學學報》1979年第3期,第44~50頁。
[28] 鄭昌淦:《明清農村商品經濟》,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第26頁。
[29] 《列寧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第164頁。
[30] 吳興南、張仲華、孫月紅:《近代西南對外貿易》,云南民族出版社,1998,第88~96頁。
[31] 王勁、段金生:《秦漢開發西部的政策及其得失》,《南京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2期,第71~76頁。
[32] 姚樂野:《漢唐間巴蜀地區開發研究》,四川大學2005年博士學位論文,第1~2頁。
[33] 根據《漢書·地理志》西漢平帝元始二年(2)戶數、人口數,《后漢書·郡國志》東漢順帝永和五年(140)戶數、人口資料統計整理。
[34] 梁方仲:《中國歷代戶口、田地、田賦統計》,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第22~33、44~46、78~85頁。
[35] 吳興南、張仲華、孫月紅:《近代西南對外貿易》,云南民族出版社,1998,第88~89頁。
[36] 吳興南、張仲華、孫月紅:《近代西南對外貿易》,云南民族出版社,1998,第55~57頁。
[37] 吳興南:《福建早期海上交通的開辟與海洋文明的濫觴》,載《李埏教授九十華誕紀念文集》,云南大學出版社,2003。
[38] 劉益昌:《史前時代臺灣與華南關系初探》,載《中國海洋發展史論文集》(第3輯),(臺灣)中研院中山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所,1988,第22頁;林惠祥:《臺灣石器時代遺物的研究》,《廈門大學學報》1955年第4期,第135~155頁。
[39] (唐)歐陽詢:《藝文類聚》卷七十一《舟車部·舟車》,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第1229~1239頁。
[40] (西漢)劉安:《淮南子》卷十二《道應訓》,第1頁。
[41] (西漢)劉安:《淮南子》卷九《主術訓》,第5頁。
[42] (西漢)司馬遷:《史記》卷五十四《東越列傳》。
[43] (唐)房玄齡:《晉書》卷十五《地理志》下,揚州條。
[44] (唐)房玄齡:《晉書》卷十五《地理志》下,揚州條。
[45] 李東華:《海上交通與古代福建地區的開發》,載《中國海洋發展史論文集》(第2輯),(臺灣)中研院中山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所,1986,第61~62頁。
[46] (西晉)陳壽:《三國志》卷四十八《三嗣主傳》。
[47] (唐)魏征:《隋書》卷二《高祖記》(下)。
[48] 李東華:《海上交通與古代福建地區的開發》,載《中國海洋發展史論文集》(第2輯),(臺灣)中研院中山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所,1986,第61~62頁。
[49] (唐)羅隱:《羅隱集》,中華書局,1983,第307、309頁。
[50] 李東華:《五代吳越的對外關系》,載《中國海洋發展史論文集》(第5輯),(臺灣)中研院中山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所,1993,第52頁。
[51] 《筆記小說大觀》(9篇),臺北:新興書局影印本,1975,第3700~3701頁。
[52] (南宋)洪邁:《夷堅三志己》卷六《王元懋巨惡》。
[53] (南宋)洪邁:《夷堅三志己》卷三《余觀音》。
[54] (南宋)包恢:《敝帚稿略》卷一《禁銅錢申省狀》。
[55] (南宋)趙彥衛:《云麓漫夢》卷五《福建市舶司常到諸國船舶》。
[56] 唐文基:《福建經濟史》,福建教育出版社,1995,第372~379頁。
[57] 《宮中檔雍正朝奏折》第二十三輯,第353~354頁。
[58] 唐文基:《福建經濟史》,福建教育出版社,1995,第534~535頁。
[59] 唐文基:《福建經濟史》,福建教育出版社,1995,第534~535頁。
[60] 唐文基:《福建經濟史》,福建教育出版社,1995,第126、128頁。
[61] (北宋)宋祁等:《新唐書》卷五十四《食貨志》;(北宋)王存等:《元豐九域志》卷九。
[62] (北宋)宋祁等:《新唐書》卷五十四《食貨志》;(北宋)王存等:《元豐九域志》卷九。
[63] 唐文基:《福建經濟史》,福建教育出版社,1995,第283~284頁。
[64] 唐文基:《福建經濟史》,福建教育出版社,1995,第283~284頁。
[65] 民國《霞浦縣志》卷十八《實業考》。
[66]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第40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