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民幣國際化與中國金融安全
- 劉東民 李雪蓮 宋爽 李遠芳
- 29字
- 2019-10-11 16:16:46
第二章 人民幣國際化對中國金融安全的影響:政治與宏觀經濟視角
第一節 金融制裁
一 金融制裁的方式與效果
金融制裁中常采取的手段有:凍結被制裁國或特定國民的資產;禁止對被制裁國的投融資;禁止被制裁國資產的清算;禁止向被制裁國提供金融服務;暫停政府間經濟援助等。金融制裁有時會與貿易制裁聯合進行(貿易制裁通常將以限制某種商品的進出口作為主要方式)。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簡稱:彼得森研究所)的研究成果顯示,在53個單獨實施金融制裁的案例中,有19個產生了積極效果(占36%);在101個貿易與金融制裁相結合的案例中,有32個是成功的(占32%);在21個以資產凍結作為制裁手段的案例中,有8個取得了理想的效果(占38%)。與上述金融制裁結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40個單獨實施貿易制裁的案例中,只有10個收到了良好效果(占25%)。[1]由此可見,金融制裁的效果較為顯著。
從對以往案例的研究中還發現,將貿易制裁與金融制裁手段結合使用,成效會好于單獨使用貿易制裁。單獨實施金融制裁的成效遠優于單獨實施貿易制裁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第一,受貿易制裁本身的缺陷影響。貿易制裁,特別是出口控制產生的制裁影響常常被其他出口渠道所替代或是被被制裁國的人口分散,而進口貿易的渠道也會對發起制裁國本身造成一定影響,難以達到理想效果。相比之下,金融制裁擁有針對性強、作用效果顯著的特征。第二,金融制裁的目標可以直接設定為被制裁國的重點領域或那些有政治影響力的政府官員個人,達到直接對被制裁國金融市場造成影響的目的。而貿易控制通常是有選擇的,只能影響一種或幾種商品,例如在美國對緬甸的制裁中,僅禁止緬甸翡翠和紅寶石進口,對其他商品的進口并無限制,對被制裁市場的影響十分有限。第三,金融制裁,尤其是在涉及貿易融資的情況下,無須施加直接的貿易制裁措施,就可以通過中斷資金流通的方式阻礙大范圍的貿易融通。而在貿易制裁的實施過程中,對被制裁國的貿易可能只是被轉移了,很難被完全切斷,對商品價格的影響最終仍取決于被制裁國的市場供需情況。此外,從制裁發起國角度來看,中斷官方援助、貸款或金融服務的手段不會像中斷私人貿易一樣引起來自外國公司企業以及外國同盟者的反對,制裁成本較小。
二 美國對金融制裁的運用
根據彼得森研究所的數據,截至2000年,美國作為金融制裁的主要發起國,單獨或與貿易控制相結合地使用金融制裁手段發起對外制裁的案例多達140個,占所有金融制裁(204個)的69%。美國能夠在金融制裁方面扮演尤為重要的主導角色,主要原因之一是“二戰”后美國成為眾多國家戰后重建的主要資金來源國,同時也是世界經濟關鍵貨物和服務的主要供應國,有時甚至是唯一的供應國。美國在金融制裁方面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并且有能力通過一國之力達到金融制裁的預期效果。[2]在霍夫鮑爾的研究中,1990年之前,31個案例中有25個美國是單方制裁國。[3]
(一)“9·11”后美國對金融制裁的高頻使用
美國很早就開始使用經濟制裁手段來為其政治目的服務。1807年12月,在美國前總統伍德羅·威爾遜的支持下,國會首次以經濟制裁法案——《禁運法案》的形式對其他國家進行制裁。該法案通過阻礙英國和法國與美國間大部分貿易往來以懲罰英法在拿破侖戰爭期間扣押美國船只和強征美國海員的行為。然而,禁運措施完全沒有獲得預期的效果,禁運給美國帶來的打擊至少和英法一樣大。由于制裁的高昂成本和低效性,國會在《禁運法案》實施僅18個月后撤銷了該法案。《禁運法案》收效甚微對未來美國的經濟制裁帶來很大影響,一直到21世紀初期,華盛頓的大部分政策制定者似乎都認定“經濟制裁并不奏效”。2003年伊拉克戰爭的爆發表明聯合國對伊拉克的經濟制裁并未阻止薩達姆獲得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經濟制裁的低效性。20世紀90年代,一篇被廣泛引用的名為《經濟制裁為何不奏效》的文章指出,經濟制裁的成功率僅為5%。美國外交關系協會主席Richard Haass也曾在外事論壇上嚴厲譴責“瘋狂制裁”的行為。美國副總統Richard Cheney在成為副總統前曾專門著書強調經濟制裁的無效。然而進入21世紀以來,經濟制裁卻成為最受政策制定者青睞的治國工具。美國在近年來對伊朗和俄羅斯的制裁中頻頻采取經濟制裁手段并收到一定效果。2014年,美國財政部助理部長吹噓,由于經濟制裁的廣泛使用和顯著效果,財政部現在已經成為保衛國家安全的核心部門。[4]
短短15年間政策制定者們對于經濟制裁的態度呈現“180度”反轉,其原因正是金融制裁作為經濟制裁的一種形式,近年來發揮著巨大的作用。而美國在金融制裁的運用上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二戰”后,美元一舉擊潰英鎊,成為世界貨幣體系中的新霸主,并將美元在全球金融中的絕對實力和優勢逐漸轉化為國家所擁有的不均衡、不對稱的新型國際權力,服務于對外政策。美國可以憑借美元在世界貨幣體系中的霸主地位,依靠其在國際儲備、清算等領域的強大優勢,通過切斷被制裁國與國際主要金融市場聯系的方式,在被制裁國國內造成金融恐慌甚至經濟崩潰、政治垮臺,威脅被制裁國國家安全。隨著金融全球化、網絡化進程的加深,金融制裁作為美國稱霸世界的工具,已經成為美國對外政策“兵器庫”中最主要的武器之一。尤其是在“9·11”事件后,美國更是投入大量資金和精力用于提高追蹤和識別恐怖分子。金融交易、金融制裁也因此在國家安全戰略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金融制裁還將逐漸演變為未來大國之間博弈的新方式。
(二)美國金融制裁的機制及運作
1.法律體系
美國金融制裁法律體系由基于國家安全與對外政策的一般性法律和針對具體國家或事件的特定法律兩部分組成。
在一般性法律方面,一是于1917年“一戰”背景下出臺的《與敵國貿易法》。該法是美國針對敵國全面適用的法律,在國家處于戰爭或其他緊急狀態期間,賦予總統至高無上的權利——有權調整與敵國之間的貿易關系。此后,美國財政部還根據該法律制定了《外國資產管理條例》,規定可以凍結相關國家資產并禁止金融交易以實施金融制裁。
二是1945年頒布的《聯合國參與法》。該法規定美國可以以對外金融制裁的方式來執行聯合國安全理事會決議,為“二戰”后美國憑借美元在世界貨幣體系中的統治地位,大規模使用對外金融制裁手段奠定了法律基礎。
三是美國聯邦于1976年、1977年分別頒布的《全國緊急狀態法》《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全國緊急狀態法》規定,如果總統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總統有權針對有關外國或外國人采取經濟制裁措施,對于與外國或外國人有利害關系的外匯管制,國際支付以及貨幣、證券和財產的轉讓或轉移行使特別權力。《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則規定在美國國家安全和經濟利益遭受重大威脅時,美國政府可以凍結、沒收外國持有的美國資產。也就是說,在非常時期美國可以依據此法凍結被制裁國持有的美國國債,甚至將欠債一筆勾銷。
四是2001年“9·11”恐怖襲擊發生后迅速出臺的《愛國者法案》。“9·11”恐怖襲擊之后,美國迅速頒布了《愛國者法案》,進一步擴大了總統實施金融制裁措施的權力。該法案第106條規定,即便美國總統沒有宣告或者認為不必宣告國家進入緊急狀態,但美國成為武裝敵對行動對象或者成為外國或外國國民襲擊對象時,美國總統可以針對局部的或者孤立的敵對事件或者受襲事件對外國人、外國組織或者外國實行金融制裁。甚至還規定,沒收的資產應當劃歸總統指定的相關人員或者機構,并且根據總統確定的條件為滿足美國的國家利益而加以使用或者處置。通過對以上法律體系的研究可以看出,一方面,自《與敵國貿易法》起,其后的相關法律不斷強化總統在金融制裁方面的權力,從只有當國家陷入戰爭或緊急狀態時才可以采取制裁措施到后來發展成為總統認為必要時都可以對外國實行金融制裁,通過金融制裁保障國家安全的理念不斷深化。另一方面,金融制裁中采取的手段也更加豐富。從《與敵國貿易法》中通過凍結相關國家資產并禁止金融交易的制裁手段,逐漸發展成為集外匯管制,國際支付以及貨幣、證券和財產的轉讓或轉移,凍結、沒收外國資產等多種手段的全方位金融制裁。
2.執法機構
美國財政部2004年成立的“恐怖主義和金融情報辦公室”(TFI)是管理實施金融制裁的主要責任部門,在必要時還會咨詢美國國務院和其他聯邦機構。TFI是財政部下設的四大部門之一,下設“恐怖主義融資與金融犯罪辦公室”,負責制定政策;“情報分析辦公室”,負責搜集情報;“海外資產控制辦公室”(OFAC),負責管理制裁項目;“金融犯罪與執法網絡辦公室”,負責銀行保密法與反洗錢的相關監管;“財政部沒收資產行政辦公室”,負責管理從犯罪分子手中沒收來的資產。[5]
其中,“情報分析辦公室”是世界上唯一下設于財政部的情報部門。比起一般的情報部門,該辦公室精于金融情報,能夠調動財政部專有的金融和財務數據,用于金融制裁和金融外交。“海外資產控制辦公室”則作為責任機構,負責定期更新“特別指定國民和人員封鎖清單”(SDN清單)。SDN清單上的對象包括個人、公司和其他實體。這些對象通常因為擁有或控制與被制裁國相關的資產或與被制裁國和恐怖分子等非法組織有資金往來而受到美國制裁。總的來說,這些個人、公司和其他實體即“特別指定國民”(SDNs),通常情況下,美國人禁止直接與SDNs交易。此外,在沒有OFAC授權的情況下,美國人也被禁止間接參與經濟制裁對象國國內或和被制裁對象相關的貿易往來。[6]
3.資金轉移和支付清算系統
為了更好地理解美國金融制裁的機制和作用,對資金轉移方式和支付清算系統的運作有一定了解十分必要。
在現代經濟體中,價值常常是通過現金或銀行債權轉讓的方式在當事人之間完成轉移的,而銀行債務之間的轉讓又常通過支票、信用卡或電子資金轉賬(電匯)等手段進行。其中,電匯是國際金融體系中最重要的一種支付形式,大型金融機構和公司利用電匯進行大規模資金融通的做法十分頻繁。從本質上講,電匯是一種交易,交易的“發起人”或轉讓方可以是個人、公司或銀行,轉讓方通過指示銀行將資金從其賬戶轉移到接收方或“受益人”的賬戶。如果交易發起人和受益人賬戶同在一個銀行,銀行可以僅僅通過完成對雙方借貸情況的重新統計就完成了債權之間的轉移,不會有真實的現金轉移,這種做法既安全又便利。若交易發起人和受益人的資金賬戶在不同銀行,但是不同銀行之間存在“往來賬戶”,交易雙方也可以通過這種“來往賬戶”的渠道實現與上述方法類似的資金融通。發起人與受益人賬戶所在的銀行還可以通過在第三方“中介銀行”內開設往來賬戶實現資金轉移,在這種情況下,雙方銀行必須在中介銀行的賬戶內存有足夠的余額,并建立中介銀行的連鎖機構為資金轉移服務。[7]
美聯儲轉移大額付款的系統(Fedwire)是美國金融基礎設施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十二家聯邦儲備銀行共用的通信和結算系統。大部分美國銀行在Fedwire中開設代理賬戶并保持充分的流動性。聯邦儲備銀行則擔任中介銀行的角色,負責資金轉移和實際結算支付的作用。在聯邦儲備銀行中,紐約聯邦儲備銀行(FRBNY)起著特別重要的作用,大多數利用Fedwire發起交易的金融機構在紐約聯邦儲備銀行管轄下。[8]
另外兩個重要的美元支付系統分別是紐約清算所銀行同業支付系統(CHIPS)和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訊協會(SWIFT)系統。CHIPS和Fedwire一樣,負責資金往來金額結算業務,是全球最大的私營支付清算系統之一。CHIPS建立于1970年,致力于穩定貨幣市場的流通波動,主要進行跨國美元交易的清算,處理全球90%以上的國際美元交易。
SWIFT成立于1973年,是一個國際銀行間非營利金融服務性國際合作組織,總部設在比利時的布魯塞爾,同時在荷蘭阿姆斯特丹和美國紐約分別設立交換中心(Swifting Center),并為各參加國開設集線中心(National Concentration),為金融機構提供安全報文交換服務與接口軟件,覆蓋200余個國家,接入金融機構超過11000家。作為一個全球性組織,SWIFT董事會的25名獨立董事中僅有4人來自新興經濟體,其執行委員會的成員更是清一色的來自歐美國家。需要提到的一點是,SWIFT系統實際上并不提供結算服務,而是通過Fedwire、CHIPS或其他支付系統實現資金的實際支付結算。但SWIFT運營著世界級的金融電文網絡,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都需要通過它與同業交換電文來完成金融交易。SWIFT不僅負責美元的電文傳送,也承擔其他貨幣的電文傳送。這意味著,美國借助SWIFT系統,能夠控制當今世界上大部分的跨境貨幣支付。
Fedwire與CHIPS均位于美國境內,很容易受其控制。而SWIFT總部位于布魯塞爾,美國獲取SWIFT數據的過程經歷了一些周折。美國財政部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嘗試獲取SWIFT數據庫,但當時未能如愿。“9·11”事件為美國掌控SWIFT數據提供了極好的借口。事件發生后美國以打擊恐怖主義的名義獲得了從SWIFT提取部分信息的權力。[9]美國國內銀行和金融機構依法提交的交易和賬戶信息,加之SWIFT提供的部分信息為美國財政部定位打擊目標提供了準確的情報網,是實施目標明確的金融制裁的有力保障。
4.金融制裁的執行
金融制裁的執行起源于支付系統。值得注意的是,盡管FRBNY在大額金融交易中扮演著重要的中介角色,但并沒有對OFAC規定的Fedwire交易進行實時監督。OFAC以本國和外國金融機構在支付系統中對私人部門交易和提交自主報告(self-report)過程中潛在或實際存在的違背制裁的行為為依據制定SDNs名單。根據SDNs 名單,美國金融機構監控并探知違反或可能違反金融制裁規定的金融行為,一旦發現必須凍結相關資產或者拒絕提供交易服務,并且在十個工作日內向OFAC 報告賬號戶名、資產所在地及價值、被凍結或拒絕時間、支付請求圖像以及該項資金被轉入凍結賬號的確認信息。如果某一金融機構沒有阻止違規行為并向OFAC 報告,情況一經查實,它將被警告、遭受民事處罰甚至面臨執法機構提起的刑事訴訟。[10]
(三)美國近期實施的金融制裁案例
表2-1是美國財政部公布的部分經濟和金融制裁。
表2-1 美國發起的部分經濟和金融制裁
表2-1 美國發起的部分經濟和金融制裁-續表1
表2-1 美國發起的部分經濟和金融制裁-續表2
表2-1 美國發起的部分經濟和金融制裁-續表3
通過對美國財政部公布的金融制裁資料進行分析,可以看出“9·11”事件后美國金融制裁具有五大重要特征。
第一,金融制裁正在逐漸代替貿易制裁,成為經濟制裁最重要的形式。金融制裁的方式具有制裁成本小、效果顯著的特征。一方面,不同于切斷貿易會給本國出口商造成一定福利損失,金融制裁有針對性地將目標直指政治精英,減少了對大眾的傷害,盡可能地降低了制裁成本。另一方面,隨著非國家主體在世界政治體系中扮演日益重要的角色,和傳統貿易制裁相比,金融制裁對個人及組織的制裁成效更為顯著。
第二,金融制裁作為保障國家金融安全的重要手段,使用頻率越來越高。在美國2017年底仍在實施的19個對其他國家的金融制裁案例中,有16個案例的開始時間在“9·11”事件后。而結合彼得森研究所數據可以發現,“9·11”事件后,所有的經濟制裁都或多或少地運用到了金融制裁的手段。這意味著金融制裁正在逐漸替代成效不佳的傳統貿易制裁,成為對外經濟制裁的主要方式。
第三,金融制裁不但在對其他國家的制裁中效果顯著,還在打擊恐怖主義、打擊販毒集團、反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方面收到成效。隨著全球金融化的深入以及電子信息技術的進步,一方面,美國可以借助其在全球金融體系的優勢地位,識別、凍結、扣押甚至沒收恐怖主義和犯罪集團的資產,切斷恐怖組織和犯罪集團的資金轉移的渠道,借此削弱其經濟基礎。另一方面,還可以通過追蹤恐怖主義及販毒、犯罪集團的資金流,獲得恐怖分子及罪犯的相關信息,阻止未來恐怖襲擊、販毒和違法案件的發生,起到防患于未然的作用,是未來打擊恐怖主義、販毒及犯罪集團的重要手段之一。據美國財政部《恐怖主義報告》顯示,截至2015年12月31日,美國財政部凍結的與國際恐怖主義相關的資產高達37億美元。其中,被美國認定為恐怖主義支持國的古巴、伊朗、蘇丹、敘利亞四國在美國境內被凍結的資產共有23億美元。[11]
第四,從采取的具體金融制裁手段來看,由于凍結資產能夠取得成效,因此成為美國金融制裁中最常用的手段之一。19個美國2017年底仍在實施的對其他國家的金融制裁案例均涉及凍結資產。
第五,切斷跨境清算通道也是近年來美國金融制裁中使用較多的手段之一,也是最為嚴厲的制裁手段。在“9·11”事件發生后美國進行的19例金融制裁中,明確將切斷某些資產的跨境清算作為制裁手段的案例達8例,占42%。從現實事例來看,切斷清算渠道的制裁手段取得了十分顯著的效果。伊朗是石油大國,伊朗的財政收入在很大程度上依賴石油的出口,而全球石油交易恰恰是以美元結算的。2008年,美國以防止核擴散為由對伊朗發起金融制裁,主要是通過CHIPS中止了對伊朗的石油交易清算,導致伊朗的石油貿易只能使用本地或中東國家貨幣進行結算,對伊朗的石油出口造成巨大打擊,伊朗國內經濟狀況每況愈下。2011~2012年,美國又以洗錢為由,制裁伊朗中央銀行,徹底斷絕了全世界中央銀行同伊朗央行的金融往來。美國迫使SWIFT關閉了伊朗所有金融機構的轉賬開關,即使使用其他國家貨幣也無法實現對伊朗石油貿易的結算。[12]伊朗國內出現生活物資短缺、貨幣大幅貶值、大規模示威游行罷工的混亂局面。直到2014年1月,伊朗被迫全面停止濃縮鈾項目,美國才逐漸放松了對其的金融制裁。反過來,從這里可以看出,建立自身的跨境支付系統是防范美國實施金融制裁最重要的手段。
三 人民幣國際化對防范金融制裁、提升中國金融安全的強大作用
美國實施金融制裁的優勢來自美元在國際貨幣體系當中的霸權地位和美國所控制的美元全球跨境支付系統(CHIPS和SWIFT)。伴隨人民幣國際化的持續推進,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不斷完善,中國的跨境支付將越來越多地使用人民幣并通過我國自行建設的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來進行。特別是在大宗商品交易領域,如果能夠實現人民幣計價并通過我國的CIPS系統實現跨境結算,則美國潛在的金融制裁的有效性將大幅下降。從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金融制裁對一國金融安全產生的威脅效果有時是相當強大的,因此,人民幣國際化對于金融制裁的防范作用將顯著提升中國的金融安全。
(一)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的進展
在CIPS系統建成之前,人民幣跨境業務主要通過傳統的代理行、清算行兩種模式進行。在代理行模式下,境內外銀行通過環球報文交換系統SWIFT傳遞跨境支付信息,然后通過中國現代化支付系統CNAPS進行清算。在境外人民幣清算行模式下,境外銀行通過SWIFT傳遞跨境支付信息,連接到境內大額支付系統(HVPS)完成最終清算。不難發現,兩種模式均對SWIFT系統有著很強的依賴性。雖然SWIFT是一家全球各大銀行創辦的總部位于布魯塞爾的私營金融服務性機構,但它非常容易受到西方國家的影響,是西方國家對外實施金融制裁的有力武器,易對我國的金融安全造成威脅,我國亟須建立一條更為安全的人民幣跨境支付渠道。
CIPS采用國際通用報文轉換的要求,采用實時全額結算方式處理,可滿足跨境貨物貿易、服務貿易、跨境投融資以及個人匯款等業務的清算需要,被看作“中國版SWIFT”。自2015年10月8日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一期正式上線運行起,CIPS系統連續運行穩定,系統可用率保持在100%,業務量穩步攀升,參與者規模不斷擴大。值得注意的是,隨著我國“一帶一路”倡議的深入,沿線國家金融機構通過CIPS開展人民幣跨境支付業務的積極性不斷提高,參與者覆蓋面將進一步擴大,CIPS人民幣跨境業務辦理主渠道的作用將進一步顯現。根據CIPS官網的數據,截至2017年底,CIPS在全球共有31家直接參與者,677家間接參與者(其中亞洲505家,歐洲87家,北美洲25家,大洋洲17家,南美洲16家,非洲27家)。直接參與者可以在CIPS開立賬戶,不計息,不透支,日終賬戶余額自動劃回該機構大額支付賬戶,日終賬戶余額為零。CIPS在大額支付系統開立清算賬戶,該賬戶是CIPS所有直接參與者的共同權益賬戶,賬戶內的資金屬于所用CIPS直接參與者,此賬戶不允許透支,日終余額為零。[13]
在營業時間方面,CIPS系統每周運行五天,運行時間為9:00~20:00,11個小時的運行時間意味著CIPS能夠覆蓋除美洲外的亞洲、大洋洲、歐洲和非洲四個主要的人民幣經常使用的時區。而CHIPS每天營業20個小時,覆蓋所有時區。可以在CIPS二期中進一步延長系統運行時間,考慮覆蓋更多時區。
在使用便利性方便,CIPS采用國際通行報文標準,支持傳輸包括中文、英文在內的報文信息,并完善了中文處理流程,電文轉換速度更快。系統克服了人民幣跨境清算過程中,SWIFT網絡的MT報文不支持中文傳輸給國內的中文賬戶名和地址翻譯造成的不便。同時,解決了參與者收到MT報文時出現轉換困難、查詢查復較多導致的效率低下的問題。
(二)對大宗商品人民幣結算的分析
逐步實現大宗商品人民幣結算,是防范西方國家對我國實施金融制裁的另一有效手段。當前,大宗商品結算主要是美元化的,美元在大宗商品交易中的使用占比超過90%。近年來,隨著人民幣使用范圍的擴大,特別是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的建設,大宗商品人民幣計價結算具有了初步的基礎和條件,可以考慮推進建立更加多元化的大宗商品計價體系。
首先,企業有較強的大宗商品人民幣計價結算的現實需求。我國大宗商品需求量均居全球前列,尤其在原油進口方面,美國能源信息署(EIA)數據顯示,2017年,中國已經超過美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原油進口國。而現階段,我國大多數企業仍舊只能扮演國際價格變動被動接受者的角色,這給企業經營活動開展帶來困擾。其次,油品等大宗商品人民幣計價結算已有適宜的外部環境。要成為國際大宗商品的計價貨幣,必須在全球市場具備較高的流動性與可接受程度。隨著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直接投資等相繼試點,人民幣正式納入SDR,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在外匯儲備中持有人民幣資產。一方面,中國人民銀行已經與全球范圍超過30個國家和地區的央行簽訂了人民幣互換協議,馬來西亞、泰國、尼日利亞等新興市場國家更是宣布將人民幣納為主要儲備貨幣。另一方面,RQFII等放松資本管制的變通方式為境外人民幣提供更多的投資渠道,使得人民幣在國際市場上的被接受程度不斷增強,這些政策舉措均為國際大宗商品采用人民幣計價創造了有利環境。最后,人民幣跨境支付體系的建立,使得大宗商品的人民幣計價和結算具備了技術條件。
盡管在當前激烈的全球競爭中突破美元壟斷,建設完成以人民幣計價和結算、為全球市場所普遍接受的國際大宗商品交易平臺尚有一段距離要走,但實現大宗商品計價和結算多元化,推動大宗商品人民幣結算無疑是維護我國金融安全的極其重要的手段,這需要我們做出堅定而持久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