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財政政策與收入分配

我國居民的收入再分配主要是通過政府的財政政策對其要素收入進行再次調節的過程。從1998年起，我國確立了以建設公共財政體制為主要目標的財政體制改革方向，徹底明確了對居民收入進行再分配是其主要的職責之一。我國政府對居民的財政再分配措施主要包括對居民的轉移性支出和公共財政支出兩方面，為了與其他的概念相區分，這里我們將政府對居民的轉移性支出稱為居民的轉移性收入。下面我們從居民的轉移性收入和政府的公共財政支出（也稱財政支出）兩方面對政府的財政再分配政策的研究進行簡單的回顧。

一 居民的轉移性收入對收入分配的影響

我國學者從不同的方面研究了居民的轉移性收入對縮小收入分配差距的作用，基本上持有三種觀點：第一，居民的轉移性收入對縮小收入分配差距有明顯的作用；第二，居民的轉移性收入對縮小收入分配差距的作用并不明顯；第三，居民的轉移性收入擴大了收入分配差距。

一些學者認為居民的轉移性收入對縮小收入分配差距有明顯的作用。胡日東、王卓（2002）利用計量經濟模型，實證分析了我國收入分配差距擴大對消費需求的制約作用，并進一步探討了轉移支付通過對低收入人群的財富轉移，可以直接調節收入分配，對縮小收入分配差距有顯著的作用。王德文、蔡防（2005）根據14個城市的調查資料研究發現，中國城市貧困發生率大約為10%，高失業率和社會保障體系不完善是造成城市貧困惡化的重要原因，收入轉移，尤其是公共收入轉移對減緩城市貧困和收入不平等有明顯的積極作用。

另一些學者則認為居民的轉移性收入對縮小收入分配差距的作用并不明顯。馬拴友、于紅霞（2003）采用增長回歸法檢驗分析了我國1994～2000年的轉移支付與地區經濟收斂的關系，發現轉移支付不僅沒有達到縮小地區經濟差距的作用，反而擴大了地區的經濟差距，并認為轉移支付不能縮小地區收入分配差距的原因，除了資金使用效率較低之外，主要在于轉移支付資金分配不科學和不公平。張明喜（2006）利用與馬拴友、于紅霞（2003）類似的方法，根據我國1995～2004年的省區數據，測算和分析了轉移支付與收入的收斂情況，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收入的收斂模式在全國范圍內不僅沒有絕對收斂，也沒有條件收斂，轉移支付總體上沒有達到縮小地區收入分配差距的效果，這種狀況突出表現在我國中部和西部地區。他認為要想通過轉移支付在縮小地區差距上有所作用，關鍵是利用客觀因素和科學的公式，在確定各地的標準收入和標準支出的基礎上，計算轉移分配的財政資金，并增加中央政府的可支配收入，擴大均衡撥款的規模。劉晨、劉曉璐（2010）以山西省1993～2005年的縣級財政數據為樣本，通過分析中央和地方政府轉移支付的結構，得出中央政府通過地方政府轉移支付的財政手段并不能有效地縮小貧富差距。朱國才（2007）通過理論分析和實證檢驗，發現20世紀90年代OECD國家的轉移支付規模變動與基尼系數有相關性，財政支出的增加，有助于縮小市場機制導致的收入分配差距。而我國自1995年以來的轉移支付對縮小收入分配差距的效果卻不明顯，故應進一步完善我國的轉移支付制度，使之有利于收入分配差距的縮小。

還有一部分學者認為居民的轉移性收入擴大了收入分配差距。杜鵬（2004）運用泰爾指數及其分解方法，將東北三省作為一個整體區域，測算了東北城鎮居民收入分配差距及各省所占的份額，并將轉移性收入引入測度框架，最終發現東北城鎮居民收入分配差距呈擴大趨勢，且不同人群的收入分布狀況惡化，但三省之間的差距狀況趨同，政府轉移性支出并沒有成為縮小收入分配差距的手段，相反加劇了收入的不平等。黃祖輝等（2003）采用GE指數及其相應的分解方法，利用1993～2001年的相關數據，從轉移性收入的角度對當前我國居民收入不平等問題進行分析。他們主要從兩方面進行分析：一是運用GE區域分解方法，比較各區域包含轉移性收入和不包含轉移性收入條件下的兩組收入不平等值的差異，以分析轉移性收入對各區域收入不平等的影響；二是運用GE收入來源方法，通過轉移性收入和其他分項收入對總區域收入不平等的貢獻率的比較，分析轉移性收入對收入不平等問題的影響。研究結論表明：我國現階段的轉移性收入并沒有成為降低收入不平等程度，尤其是降低城鄉居民收入不平等程度的再分配手段，相反是加劇了收入的不平等。李偉、王少國（2008）分析了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城鎮居民的收入分配差距狀況，并根據收入來源分解的方法、基尼系數法等對初次分配和再分配收入分配差距的來源和對城鎮居民收入分配差距的貢獻進行了比較分析。研究發現，城鎮居民收入分配差距擴大的主要因素是初次分配，而再分配對城鎮居民的收入分配差距存在逆向調節作用，因此城鄉居民的收入分配機制還存在較大的改革余地。楊天宇（2009）采用GE指數及其區域分解、收入來源分解方法，利用我國2000～2007年的數據，對居民收入再分配過程中的“逆向轉移”現象進行了實證研究。結果表明：我國現階段的轉移性收入不僅沒有起到縮小居民收入分配差距的作用，反而擴大了全國、農村內部和城鄉之間的居民收入分配差距。與20世紀90年代相比，居民的轉移性收入擴大收入分配差距的程度在某些方面有所下降，但并未改變“逆向轉移”的大趨勢。各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差異所導致的居民的轉移性收入分配差距，以及城鄉分割的收入再分配制度導致的城鄉轉移性收入分配不平等，是造成居民收入再分配中出現“逆向轉移”的原因。

二 公共財政支出對居民收入分配的影響

近年來，我國學者從各方面研究了我國財政支出對居民收入分配的影響，大部分側重于實證研究，基本觀點有：我國的財政支出沒有起到對收入再分配的調節功能；財政支出對收入分配有積極的作用，應進一步加強、改善財政支出的再分配功能。

大部分學者認為我國的財政支出對調節收入分配差距的作用有限。朱玲（1997）認為財政轉移支付在我國所能夠發揮的最基本的功能有兩個，一是保障各地以及各級政府至少提供最低標準的公共服務，二是保障最低收入人群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得以滿足。要實現以上兩個目標也才僅僅有可能縮小地區間在公共服務供給和個人收入水平面的差距，但是難以實現縮小“地區差距”這一目標。賀蕊莉（2005）認為中國貧富差距的形成與擴大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既有流量財富分配不公的問題，也有存量財富直接轉移的問題，雖然財政是國家調節收入分配、緩解收入不平等的重要工具，但其作用也是很有限的。冉光和等（2005）利用1978～2002年中國財政政策對農民收入增長的影響進行了理論分析和實證分析，結果表明：在經濟轉軌時期，財政支出、財政收入對農民收入影響的彈性系數分別為0.0296、-0.1013，財政政策對農民收入增長具有顯著的負效應。胡漢軍、劉窮志（2009）根據面板數據計量模型和城鄉住戶的調查數據，通過構建的基尼系數和政府財政效應的測度模型，全面檢驗分析了2001～2006年我國財政政策對城鄉居民收入再分配的不公平效應。結果顯示：城鎮的個人所得稅政策工具對居民收入不平等具有較強的抑制作用，而養老金支出和離退休金支出則加劇了居民收入的不平等，另外失業救濟支出的再分配效應不明顯；農村的轉移性收入有效地抑制了農民收入的不平等，但是稅費負擔的再分配效果不明顯。李吉雄（2010）運用Povcal軟件，測量了我國1999～2008年的城鄉總體、城鎮內部和農村內部的貧困度指數和基尼系數。研究發現，我國現行財政體制中財政的再分配政策沒有對城鄉居民收入分配差距的擴大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對縮小城鎮居民內部的收入分配差距有一定程度的調節作用，而對農村居民的收入分配卻有一定的“逆調節”，因此存在明顯的城鄉“二元性”。王世杰（2010）通過對財政支出與收入分配均等程度的實證分析，發現我國財政支出對緩解收入分配差距沒有起到相應的縮小效應，這意味著目前我國的“公共財政”還只是一種理念與愿望，要實現其真正的“公共財政”功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也有部分學者認為財政支出能對收入再分配起到一定的調節作用，我國應該逐步加強、改善財政支出的再分配功能。閻坤和王進杰（2004）認為市場經濟基于要素分配很容易導致貧富懸殊，財政的三大職能之一就是收入分配，將收入分配引入公共支出分析，考察了公共支出政策的收入分配效應。寇鐵軍、金雙華（2002）通過理論與實證研究，對我國財政支出水平、結構與居民收入分配差距的關系進行了分析，得出我國財政改革的重點應從重視效率轉向社會公平，逐步加大轉移支付和生活保障的支出力度、增加公共教育支出、增加對低收入群體的醫療保健支出、增加失業救濟等，逐漸改善收入分配的不公平狀態。孫文祥、張志超（2004）認為財政支出結構能夠對經濟增長和社會公平產生顯著影響，并利用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對上述經濟關系進行了實證分析。結果表明：地方財政支出具有顯著促進經濟增長的作用，而中央財政支出則可以明顯提高社會公平程度；不同的財政支出項目對經濟增長和社會公平的貢獻具有顯著差異，其中文教、科學、衛生事業費支出既能推動經濟增長，也能促進社會公平。冉光和、唐文（2007）利用1978～2004年的省級面板數據對財政支出結構與我國城鄉居民的收入分配差距做了實證研究。結果顯示：在控制其他經濟變量的情況下，基本建設支出等支出項目占財政支出總額比重的增加，縮小了城鄉居民收入分配差距；而行政管理費用等支出項目占財政支出總額比重的增加則擴大了城鄉居民收入分配差距。在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分配差距方面，財政支出在第二階段發揮的作用強于第一階段。趙桂芝、馬樹才（2007）和李慧材（2007）通過對我國居民收入分配差距的測度和分析，分別分析了城鎮和農村居民的收入分配差距，認為在注重初次分配公平的同時，要強化再分配的功能，特別強調了財稅政策的作用潛力和增強財稅政策的調節力度。

另外還有學者研究了我國財政再分配失靈的原因。蔡躍洲（2010）指出我國現行財政性制度安排作用于要素配置、初次分配兩個環節，其是財政再分配失靈的制度根源，并通過使用代理變量的時間序列進行實證檢驗得出如下結論：①初次分配及要素資源配置環節存在的制度性扭曲是收入分配差距擴大和財政再分配失靈的根源；②社會福利支出、財政性補貼等再分配財政政策的調節力度有限，未來財政調節收入分配差距應著力消除初次分配及要素資源配置環節的制度性扭曲；③加大教育、醫療衛生等公共服務領域的支出能增加居民人力資本積累和改善要素結構、縮小收入分配差距，但其前提是基本公共服務的均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