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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明清湖區的圩田開發

雖然今天鄱陽湖的大體范圍最早在兩宋之際的文獻中才得以證實,但這塊區域的歷史卻遠早于此。春秋時期,今鄱陽湖所在的區域分別為吳、楚占據,故有“吳頭楚尾”之說。秦統一六國之后,始有政區建置,今鄱陽湖區域較早見載于文獻的是番陽縣,屬九江郡。至西漢,在此增設了南昌、?;?、鄡陽、歷陵、余汗等縣,說明該區域的人口和經濟有了一定的發展。秦漢時期,今鄱陽湖地區及贛江是中原通往嶺南地區的交通要道,開發相對較早。然而,至南朝宋時,廢除了鄡陽、海昏兩縣,對此大多數學者認為與彭蠡湖水體南浸有關。此后,北方的多次戰亂,如安史之亂等,中原人口大量南遷,府縣數目不斷增加。[85]

除了前文提及的唐、五代時期的詩詞,宋代也有不少的游記、詩詞提及鄱陽湖。但是,在很長一段時期內,“鄱陽湖”并未進入大多數中國人的視野,也很少出現在各類正史文獻中,只是部分在文人墨客游歷或旅行過程中會偶有提及。反而,贛江作為溝通嶺南與中原的重要交通線,卻時常見諸早期的文獻中,其在江西歷史上的意義可能遠比鄱陽湖重要。在近代鐵路開通以前,贛江一直發揮著重要的交通航運功能,而鄱陽湖中自然資源的價值卻是逐漸才被沿湖居民發現的。至遲在北宋末期,鄱陽湖已經有漁民在從事漁業生產,楊時曾有一首著名的《鄱陽湖觀打魚》,生動描繪了秋冬水落時節漁民在湖上打魚的場景。

秋高水初落,鱗介滿沙脊。浩如太倉粟,寧復數以粒。

紛紛漁舟子,疑若挽可拾。橫湖沉密網,脫漏百無十。

蟲蝦雜魴鯉,駢首吐微濕。小人利口實,刀機污鱗鬣。

鯤鯨亦狼狽,風雨移窟宅。玉淵有神祠,變化在噓吸。

胡寧飽膻香,忍視萬魚急。幽潛不足恃,感嘆百憂集。[86]

這首詩詞不免帶有一些夸張成分,但可以看到秋高水落時,沙脊上魚鮮眾多,漁民劃舟甚至可以前去撿拾,而湖面上則橫著密密麻麻的漁網,魚蝦大都落入網中,難以逃脫。宋元時期的鄱陽湖,不僅已是大水面湖泊,并有漁民在湖上從事漁業捕撈,雖然漁民生活多窮苦,但大體上還是可以呈現“漁舟唱晚”的自然景象,并沒有經歷有文獻記錄的大動蕩。直到元朝末年,群雄奮起,社會動亂,陳友諒、朱元璋和張士誠各據一方,并展開了武力兼并戰爭。元至正二十三年(1363),陳友諒圍洪都八十五日,朱元璋率兵馳援洪都,陳友諒撤兵東出鄱陽湖,兩軍遇于康郎山,展開一場規模浩大的水戰。此戰朱元璋以弱勢戰勝強敵陳友諒,奠定了平定江南、統一全國的基礎。[87]因為朱元璋,鄱陽湖首次進入中國歷史敘事。

張文業已指出,明清時期鄱陽湖地理演變的最大特點是汊湖的形成和擴展,尤其是鄱陽湖南部地區最為顯著,如軍山湖和青嵐湖等的形成。[88]與此同時,另有一個顯著的變化就是湖區周邊大量人為圩堤的修筑,使得湖池水面大量被湖田化,進而造成湖泊面積的持續萎縮。這是該區域人口持續增長、經濟發展必然的選擇之一,通過圩堤的修筑新開辟出數以萬畝的圩田,不僅增加了地區可耕土地面積,而且提高了地方政府的稅糧收入。學界關于鄱陽湖地區的圩堤修筑與圩田開發,已經積累了一些開拓性的研究成果。[89]與江南地區相比,鄱陽湖地區的圩田開發在時間上要更晚一些,至明代中葉才有大量圩堤修筑的記錄。

史載:“豫章為八郡水之所會,地最卑下,故田以堤為命?!?a id="w090">[90]豫章即南昌,其東北臨鄱湖,是江西通省各大河流匯集之地,地勢也相對其他地方低下,水田必須倚賴圩堤才能免于水旱之災。明代南昌邑人萬恭寫有多篇關于圩堤的碑記,提到沿湖地區地勢低洼,“水溢則大潴,水涸則巨野,不可田”,[91]很長一段時間內江河入湖三角洲都只是泥沙淤積而成的灘地,并不是“三壤故疆”。但是,隨著沿湖各縣“生齒日繁,則與水競利,奪而成壤”,[92]地方官與當地民人開始在河流入湖口附近的低洼三角洲修筑圩堤,成田計數十萬畝。

從目前遺留下來的文獻看,明代前期鄱陽湖地區并沒有進行大規模的圩堤修筑。根據清初新建邑人趙日冕在《重修大有圩牛尾閘碑記》中稱:“惟湖之有圩,由郡守祝公創始于弘治十二年,世因其利,厥后屢圯屢修?!?a id="w093">[93]也就是說,鄱陽湖地區的圩堤是由南昌郡守祝公創始于明弘治十二年(1499),此后世人受其利,屢毀屢修。祝公,即祝瀚,字惟容,山陰人,成化中進士,歷任刑部郎中,后擢南昌知府。祝在任期間,“筑圩五百余處,統名曰祝公堤”。[94]史載,弘治十二年南昌“歲饑”,祝瀚發谷募民修筑圩岸,跨南昌、新建二邑,南昌境內圩堤六十有四,新建境內四十有一。[95]其中比較大的圩堤有“大有圩”,“西始石亭莊,東抵牛尾坽,延袤四十里,北障大浸入鄱湖,而南墾平田數萬畝”。[96]清趙日冕曾稱“大有圩”內有田數千萬畝,可能有夸大的成分,但他提到“夏稅秋糧幾占邑冊之半”,多少反映了新開發出來的圩田在地方財政收入中占有了很大比重。明弘治年間是文獻記載中鄱陽湖地區第一次大規模修筑圩堤,開發出了大量新的圩田,擴大了王朝的稅糧基礎。

此時的圩堤大抵由沙土堆積而成,摻雜少許的石塊,如遇大水很容易坍塌或沖毀。地方官員雖一再教喻民人要小心看護圩堤,每年細心對舊圩進行補砌,但“隨筑隨潰,猶僅僅舉十之三四焉,亦困甚矣”。[97]這就不免出現了“各邑堤圩、陂塘,或一地而今昔異名,或一名而縱橫分裂,別立圩號,新筑者亦多仍舊補砌,各建枧閘,以便水道”的現象。[98]以明代萬恭提及的五圩(余家塘、黃泥坽、雙坑圩、萬家塘和王甫港)為例,“下聯四十八圩,則五圩成,四十八圩皆壤也,五圩敗,四十八圩皆魚也”。[99]各種圩堤一起構筑了一道抵御洪水入侵的防線,相互之間層層相扣,一圩決口必會殃及其他的圩岸。嘉靖初年,“洪水決余家塘,再決雙坑圩,其時縣官困于財,水民詘于力,三載乃底績”。[100]圩民困于水患,無法耕種,越六十年至萬歷年間才恢復故壤。然而,萬歷十四年(1586)春,大水先后決了五圩中的三圩,“洪洞無涯,田殫為湖,廬殫為潴”,[101]可見影響之廣,饑民甚多。

萬歷十四五年,南昌知府范淶聯合南昌知縣何選、新建縣知縣佘夢鯉,請于院司道發賑災銀一共7600兩有奇,在南昌縣筑圩138處,新建縣筑圩174處,并修石堤、石枧、石閘若干處。這是鄱陽湖地區第二次進行大規模的圩堤修筑,依然是由官方主導,以賑災銀募民修筑,不僅活饑民以萬數,并且修堤擴土,一舉兩得,視為“永利”。在這次的修筑中,有許多是對舊圩的修復,如前文提及余家塘等三圩決口,就是在此輪修筑浪潮中采用了“卷埽”的辦法堵塞了決口。此后,圩堤之修筑更為頻繁,萬歷三十五年(1607)新建知縣吳嘉謨發撫院義倉谷修圩160處,第二年南昌知縣樊王家動用倉谷修圩185處。除了南昌、新建兩縣下游低洼地帶大量修圩外,進賢、余干與鄱陽等縣亦在此時期修筑了大量的圩堤,開辟出許多新的圩田。如嘉靖《江西通志》就記載:“劉渙,江陵人,成化間為鄱陽令,清慎廉明,愛民體士,治為江西最,筑圩堤以捍水患,長數千丈,得田數千畝?!?a id="w102">[102]由此可知,明中葉以降鄱陽湖區的圩田開發出現了一個高峰,圩堤的修筑數量不斷增加,并有把分散的小圩堤逐漸聯成大圩的趨勢,形成大圩之中有小圩、層層保護的格局。至清代,湖區的圩堤還在繼續修筑,并逐漸發展出了一套圩堤修筑與保護的社會組織。

雖然唐宋之際,北部的彭蠡湖逐漸向南擴展才形成了今日鄱陽湖的大體范圍,但是明清時期沿湖的居住人口不斷增長,湖區資源卻日漸匱乏,在官方和民間的共同主導下,大量的湖池水面被人為修筑的圩堤阻斷,把江河湖水擋在外面,內部開發成可以耕種的圩田。明中葉以來,這一持續的人為湖田化過程,以及江河泥沙在湖區的堆積,加劇了鄱陽湖水面的萎縮。此外,大量圩田的開墾,使得農耕生產所需的肥料問題日益凸顯,從而導致鄱陽湖南岸的新建、南昌、進賢和余干等縣農人對湖草需求的持續增加,湖區采草糾紛日漸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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