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什么是不穩定的無產者？

讓我們通過不穩定的無產者的結構性特點來定義這個群體。值得注意的是，身處或即將被劃入“不穩定的無產者”的人群可能對這個身份有一種難以言狀的歸屬感，但也可能不會有這樣的感受。^[5]

因此，一開始我們就須要申明的是，不是所有的不穩定的無產者都認為自己是受害者。有些人選擇成為不穩定的無產者，是因為他們拒絕接受勞工主義式的、基于穩定的全職工作的舊工人階級規范。受意識形態的驅使，有些評論家和政客常常漫不經心地指責他們為“懶惰的人”或“寄生蟲”，有些甚至用更不堪入耳的話來形容他們，但不穩定的無產者中大多數人并不這么看待自己的態度和行為。他們也許別無選擇地接受無意義或令人日漸消沉的工作，但是對他們的態度和行為橫加指責則顯得太過于主觀。

就其特點而言，不穩定的無產者中的大多數人以臨時的或短期的工作為生，收入相對較低或不穩定，他們無法享有那些福利國家時代的工人和白領領薪階級所享受的各種形式的勞動保障。他們社會收入（所有收入總和）的結構體現了無保障性。^[6]除此之外，如今的不穩定的無產者還具有以下三個顯著的特征。首先，他們無法利用和維系社會記憶，即缺乏認同感，這種認同感往往基于職業或技能而產生，具有自我延續性。其次，他們在規劃未來時沒有目標意識，處理人際關系時也沒有長遠的考量，因為他們總是身處一段段露水般的雇傭關系之中，身邊的同事可能如走馬燈一般更換。前一種境況讓他們缺乏安全感（或歸屬感），而后一種情況則使他們落入機會主義的道德淵藪。最后，他們幾乎都是居民，而不是具有完整公民權的公民。居民的概念至少可以回溯到13世紀，當時，“居民”指的是一小群在居住地只享有有限經濟權利的外國人或陌生人。今天，全世界成千上百萬的人成為“居民”——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并不是移民，卻失去了權利。相對公民而言，居民是享有有限權利的一群人。^[7]

比如，不穩定的無產者并沒有實際意義上“履踐自己職業的權利”（雖然他們在能力上和他人并不存在差異）。移民在一個國家有從事某種職業的資格，卻在另一個國家被禁止從事該項職業；一些幾年未從事某種職業的女性可能突然發現，她們因突如其來的“近期執業調查”（recency-of-practice tests）而被辭退，從表面上來看，實施所謂“近期執業調查”的目的是防止從事特定職業的人群所具備的技能和知識過時。

此外，有的居民沒有權利參與所屬社區的政治生活，沒有資格投票或參與政治競選；有的居民沒有文化權利，因為他們無法開展特定的文化活動。羅姆人（Roma，起源于印度北部，散居全世界的流浪民族，亦稱吉普賽人，Gypsy?！g者注）就是其中很好的一例。還有的居民沒有社會權利，無法享受社會福利，這可能是因為他們沒有完整的法定居住權，也可能是因為他們過去有過不良行為的“前科”或他們偶爾才能找到工作，并不能滿足享受社會福利的條件。

總而言之，不穩定的無產者缺乏工作保障、職業認同感和職業前景，以及可以利用的社會記憶。與此同時，他們處理社會關系時無法考慮未來，因為他們可利用的權利十分有限。他們是孤獨的群體，這一現象十分普遍，而且不穩定的無產者正在變成一個在規模和數量上都很龐大的階級。那么，這個現象是如何形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