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權研究在當代中國的變遷
- 劉志強
- 2915字
- 2019-10-11 16:47:34
一 從課程到學科的演變
從嚴格意義來講,我國目前對“人權法學”的理論研究仍然處于初創階段,現有的關于人權法的理論研究成果基本上停留在對各種形式的人權法律制度的介紹和分析上,還沒有建立起比較系統和科學的“人權法學”體系。在我國理論界,對“人權法學”的研究肇始于對“人權法學”課程講授來探討人權、人權理論及人權法規范的演變。
新中國成立以來,在很長的時間內,人權作為禁區,即使人權這個詞,也是作為資產階口號來批駁的。1989年之后,西方國家以中國侵犯人權為借口對中國進行制裁。為打破這種動輒以人權問題為由頭的國際被動局面,我國宣傳部門組織有關研究機構和部分高校的人員對人權問題專門進行研究,并提出社會主義人權與資本主義人權分庭抗禮。1991年11月1日,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第一次正式發表了《中國的人權狀況》白皮書,“享有充分的人權,是長期以來人類追求的理想”,意味著人權從禁區開始解禁,從此人權成為我國理論和輿論的熱點問題,學界不僅研究西方人權理論,而且也對我國人權實踐提出了一些具有中國特色的人權觀點與學說。1997年10月27日,我國政府簽署了聯合國通過的著名國際人權文件《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并于2001年2月28日由全國人大常委會批準了該公約;1998年10月5日,我國政府還簽署了聯合國通過的另一個重要的國際人權公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目前有關部門正在加緊研究擬批準的基礎性工作。
2004年“人權入憲”,不僅宣示了“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將人權由一個政治概念提升為憲法原則,而且也為高校開展人權教育、設置“人權法學”課程和構建“人權法學”學科提供了憲法依據。我國政府于2009年、2012年、2016年分別發布了三個《國家人權行動計劃》(2009—2010年,2012—2015年,2016—2020),“繼續鼓勵高等院校開展人權理論研究與教育。選取若干高等院校進行人權教育的調研,鼓勵高校學者開展人權研究,推動制定高等院校人權教育規劃。鼓勵高等院校面向本科生開設人權公共選修課,面向法學專業本科生開設人權法課程。推進人權法教材的編寫以及教學課件的開發。選取若干開展人權教育較早的高等院校作為人權教育與培訓基地”。[1]這是我國政府為近些年來大規模開展人權教育、講授“人權法學”課程和形成“人權法學”學科提供的政策依據。須指出的是,我國人權教育,除政府內部進行人權教育外,民間的人權教育主要存在兩種形式,一是社會上對公檢法司等權力機構進行人權教育[2];二是高校開設“人權法學”課程進行人權知識講授。本章主要論述的是后者。為回應“人權入憲”和《國家人權行動計劃(2009—2010年)》,學界撰寫了大量的論著,為人權研究增輝濟美,在部分高校法學院系中,設置了一門新興的課程“人權法學”,并有形成“人權法學”獨立學科之勢。2004年2月,北京大學與瑞典倫德大學羅爾·瓦倫堡人權與人道法研究所合作,設立了我國高校第一個人權碩士課程項目。2005年5月,中國政法大學設立了我國第一個人權法碩士研究方向,2006年2月,該校獲準設立了中國第一個“人權法學”二級學科。[3]隨后其他高校法學院相繼仿效。由于以往的高校法學院中沒有這門課程,要講授這門課,面臨教材闕如、師資匱乏的局面。所以很多高校法學院紛紛引進項目、編寫教材、舉辦會議,以致編寫重名的人權法學教材就有好幾本。從這些人權法學教材來看,主要有以下幾種:一是國際人權法教程項目組編寫的《國際人權法教程》(第一卷)(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2年12月版);二是楊成銘主編的《人權法學》(中國方正出版社2004年1月版);三是徐顯明主編的《國際人權法》(法律出版社2004年11月版);四是李步云主編的《人權法學》(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2月版);五是南京大學法學院《人權法學》教材編寫組的《人權法學》(修訂本)(科學出版社2011年出版)[4];六是張愛寧的《國際人權法專論》(法律出版社2006年版);七是方立新、夏立安編著的《人權法導論》(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八是李步云、孫世彥主編的《人權案例選編》(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九是徐顯明主編的《人權法原理》(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十是白桂梅主編的《人權法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其中,李步云主編的《人權法學》是普通高等教育 “十一五”國家級規劃教材,作為其配套案例教材的《人權案例選編》,則是“人權法學”課程中與其“珠聯璧合”的雙星教材,已被大多數高等院校法學院作為“人權法學”課程教材采用。以上十本教材,盡管有些不全是以“人權法學”命名,但實質上都是為開設“人權法學”課程而編寫的,大概可以分三類。第一類是按人權一般原理、國內人權和國際人權法三編法來撰寫和介紹的,諸如李步云主編、楊成銘主編、南京大學法學院《人權法學》教材編寫組編、方立新等編著、徐顯明主編、白桂梅主編的教材,就均屬于此類,值得一提是白桂梅主編的這本教材具有特別的色彩,比如增加“人權的歷史、商業與人權”章節內容。第二類是國際人權法教程項目組編寫的《國際人權法教程》(第一卷)、徐顯明主編的《國際人權法》和張愛寧的《國際人權法專論》,它們的體例是按照國際人權公約內容來介紹具體人權和人權國際保護機制體系。第三類是李步云、孫世彥主編的《人權案例選編》,其體例是按照國際人權標準來統編內容,需指出的是,這本《人權案例選編》作為李步云主編的《人權法學》教材配套案例集,嚴格用國際人權標準來評判中國典型的具體人權案例,并輔助人權理論來分析,具有開風氣之先。
就以上這幾本人權法學教材來說,它們結構相同,內容相似,針對的受眾是本科生。就內容來說,它們分別介紹人權的一般原理、國內人權法和國際人權法等內容。就《人權法原理》《人權法導論》來說,它們側重于以理論法學的研究生為對象,主要從法理上詮釋人權法的基本原理。就《國際人權法》《國際人權法專論》而言,它們主要以國際公法研究生為對象,多介紹國際人權文書和人權國際保障機制內容。綜合來看,以上這些教材有三個突出的問題。一是沒有把國際人權標準、具體人權和人權原理有機結合,以致出現國際人權法和“國內人權法”的對立[5],人權究竟有沒有國外和中國人權之分?如果不用國際人權標準來統攝具體人權內容,必然是自說自話局面,本章在余論中對這個問題有所回應。二是這些教材,參與編寫的人員眾多,風格各異,觀點沖突,導致前后表述抵牾和矛盾。有的內容在學術界還存在爭論尚未達成定論和共識的情況下也寫入這些教材,似有誤導學生之嫌。以國外教材為例,編寫教材的人大多數是這個領域的權威人士,并且通過權威機構競標才能獲得編撰教材的資格,對于撰寫的內容,也只有在學術界有了成熟的理論并且達成了共識才能入編教材,全然不像我國學術界,只要有出版社愿出版,隨便什么人都可以編寫教材,導致目前低劣教材在高校隨處可見。三是全國高校法學院對開設“人權法學”課程的態度不一,總體上處于自發和分散的狀態,具有很大的隨機性和不確定性。
“人權入憲”是“人權法學”課程的開設導因,“人權法學”課程和教材為“人權法學”學科的發展打下了堅實基礎,但從“人權法學”課程到“人權法學”學科的飛躍,還必須處理好“人權法學”學科中的人權、人權法與“人權法學”的關系,這個學科研究對象、特點和研究方法是什么,這些問題都有待從學理上進行厘定和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