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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治國方略的形成

如果說,1992年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第一次實現了社會主義制度和市場經濟的對接,給國家的經濟發展裝置了一個強大的推進器,那么,1997年依法治國方略的確立則第一次實現了社會主義國家中黨的領導和依法治國的有機結合,為國家經濟體制改革和政治體制改革以及國家的長治久安,裝置了一個可靠的穩定器。前者是我們建設社會主義物質文明的必由之路,后者則是我們走向政治文明的必然選擇。中國共產黨人經過近半個世紀的艱難探索,反思經驗教訓,以開闊的胸襟吸收世界優秀文明成果,在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進程中,終于找到了處理改革、發展、穩定三者關系的金鑰匙——依法治國方略。

(一)一次意義深遠的法制講座

作為依法治國基本方略提出的親歷者和見證者,最高人民法院院長、首席大法官肖揚在紀念依法治國方略提出十周年之際,撰文回顧了這一方略提出、形成和發展的過程,認為“依法治國基本方略的提出還得從中央舉辦法制講座說起”。[9]“1995年下半年,中央舉辦第三次法制講座籌備工作開始,司法部黨組認為,應當介紹一下法律界最關注的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制國家這個根本問題。部黨組向黨中央正式報了這個選題,同時還報了另一個選題。僅過兩天,黨中央就批準了部黨組的報告,江澤民同志在同時報送的兩個選題中,親自圈定了《關于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制國家的理論和實踐問題》。”[10]

1996年2月8日下午,春節前的北京節日氣息漸濃,平靜祥和。中南海里正進行著一場意義深遠的法制講座,來自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的王家福研究員給中共中央領導主講《關于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理論和實踐問題》。報告分為四個部分,分別從理論上說明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是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的根本大計,分析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必須具備的基本條件,論證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是一個漸進的歷史過程,指出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和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關系。[11]

講座結束時,江澤民總書記發表了“堅持和實行依法治國,保證國家長治久安”的重要講話,第一次從執政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的角度,確認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制國家”的提法。江澤民對王家福研究員關于依法治國的講解給予充分肯定,認為這對中央加深對法制建設一些重要問題的認識,更好地運用法律手段管理國家和社會事務是有幫助的。江澤民指出:“加強社會主義法制建設,依法治國,是鄧小平同志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我們黨和政府管理國家和社會事務的重要方針……依法治國是社會進步、社會文明的一個重要標志,是我們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必然要求。”

次日的《人民日報》發表評論:“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制國家,是一個前無古人的偉大創舉。”外電也敏感地做出反應:“這是中國第三代黨中央核心人物關于未來治國方略和政治走向的一次公開宣示。”[12]

(二)“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成為治國方略

法制講座一個多月后即1996年3月,第八屆全國人大第四次會議制定的《關于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九五”計劃和2010年遠景目標綱要》,第一次以具有國家法律效力的文件形式,規定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制國家”的內容,與此同時,法學界關于依法治國的探討形成熱潮,有關“法制”與“法治”的討論成為一大焦點。

1997年9月,中共十五大報告進一步把“依法治國”確立為執政黨和人民治理國家的基本方略,把“建設社會主義法制國家”改為“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并將其作為社會主義政治發展的目標。報告指出:“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入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跨越世紀的發展,要求我們在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前提下,繼續推進政治體制改革,進一步擴大社會主義民主,健全社會主義法制,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

關于依法治國方略的內涵,報告作了準確的概括:“發展民主必須同健全法制緊密結合,實行依法治國。依法治國,就是廣大人民群眾在黨的領導下,依照憲法和法律規定,通過各種途徑和形式管理國家事務,管理經濟文化事業,管理社會事務,保證國家各項工作都依法進行,逐步實現社會主義民主的制度化、法律化,使這種制度和法律不因領導人的改變而改變,不因領導人看法和注意力的改變而改變。”

關于依法治國方略應有的功能和領導核心,報告指出:“依法治國,是黨領導人民治理國家的基本方略,是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客觀需要,是社會文明進步的重要標志,是國家長治久安的重要保障。黨領導人民制定憲法和法律,并在憲法和法律范圍內活動。依法治國把堅持黨的領導、發揚人民民主和嚴格依法辦事統一起來,從制度和法律上保證黨的基本路線和基本方針的貫徹實施,保證黨始終發揮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

1999年修改憲法時,把“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載入憲法總綱。在《憲法》第5條中增加一款,作為第1款,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實行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該款即《憲法修正案》第13條。由此完成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從理論命題的提出,到確立為治國方略的過程,具備了國家根本法的最高效力。

一場意義重大而又注定會影響深遠的變革,就這樣悄然發生,波瀾不驚。與中國以往任何一次重大的政治變革不同,這一次,沒有社會動蕩,沒有群眾運動,沒有爭論,似乎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這一方略的提出和形成,不但標志著在思想上執政黨執政理念的升華,也標志著執政黨把握時局和把握機遇的執政能力進一步成熟。由此,法治成為中國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的最顯眼的關鍵詞之一,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已經成為全黨全國的共識和目標。

(三)依法治國方略的重大意義

依法治國方略在短短的幾年間得以確立并取得了偉大的成就,成為舉國上下的共識,并非歷史的偶然,也非一種政策性的臨時安排,而是有著深刻的歷史動因和現實必然性,建設法治國家是百年來中華民族尋求偉大復興道路的延續和總結。依法治國方略的確立,對于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事業具有重大的意義。

1.從“人治”到“法治”的巨大轉變

無論是英語世界里的“法治”(rule of law),還是德語世界里的“法治國”(rechtsstaat),都是與“人治”相對立的一種治國方略,強調法律的理性和一般指引作用,強調法律的平等適用和規范統治者的權力。例如,洛克指出:“法律一經制定,任何人也不能憑他自己的權威逃避法律的制裁;也不能以地位優越為借口,放任自己或任何下屬胡作非為,而要求免受法律制裁。”[13]

中國缺乏法治傳統,幾千年的封建王朝統治方式都是“人治”。法治一詞,雖然在古代中國典籍中也有記載,如《管子·明法》有“以法治國,則舉措而已”,《商君書·任性》有“任法而治國”等,但其含義卻停留在一種工具性、強制性的嚴刑峻法的意義上,只是君王治民的一種策略而已。“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的濃厚人治思想根深蒂固,“朕言即法”歷來被認為是天經地義。與此相聯系,“權大于法”、“言大于法”、“法因人設、因人廢”的現象也就成為常態。

根深蒂固的“人治”傳統給中國的現代化進程帶來了巨大的阻力。近代以降的數次變法、革命的失敗,固然有很多復雜的因素,但“人治”頑疾始終是其中重要的一個。領導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與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中國共產黨人當然也要回答“人治”還是“法治”這個百年“中國問題”。

以毛澤東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領導人民建立起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政權,開創了新中國社會主義法制建設的偉大事業。然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在實踐人民民主的過程中,卻忽略了民主必須要有法治保障,使得本質很好的人民民主停留在了“社會主義民主是廣泛的民主”、“勞動人民真正當家做主”這個大前提上,而缺少法治的形式保障和具體的實施內容。在“要人治,不要法治”、“無法無天”思想的影響下,1957年后的20多年,尤其是十年“文化大革命”期間的新中國歷史帶有濃厚的傳統“人治”的色彩,國家法制慘遭破壞。正如后來鄧小平強調法制重要性時所言,“即使像毛澤東同志這樣偉大的人物,也受到一些不好的制度的嚴重影響,以至對黨對國家對他個人都造成了很大的不幸”。[14]

針對這一現象,在總結過去經驗教訓的基礎上,黨的第二代領導核心鄧小平提出:“為了保障人民民主,必須加強法制。必須使民主法制化、法律化,使這種制度和法律不因領導人的改變而改變,不因領導人的看法和注意力的改變而改變。”[15]對于“人治”的做法,鄧小平一再提出批判:“我歷來不主張夸大一個人的作用,這樣是危險的,難以為繼的。把一個國家、一個黨的穩定建立在一兩個人的威望上,是靠不住的,很容易出問題。”[16]在此基礎上,同時,他要求全黨同志和全體干部都要按照憲法、法律、法令辦事,做遵守憲法和法律的模范,克服“以權代法”、“以言代法”的傾向。“要繼續發展社會主義民主,健全社會主義法制。這是三中全會以來中央堅定不移的基本方針,今后也決不允許有任何動搖。”[17]

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三代中央領導集體,在全面推進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進程中,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鄧小平同志的民主法制思想,大力推進社會主義民主法制建設。1997年9月,“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被寫入黨的十五大報告,標志著在國家治理方式上徹底拋棄“人治”傳統。黨的十五大報告同時強調,依法治國,是黨領導人民治理國家的基本方略,是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客觀需要,是社會文明進步的重要標志,是國家長治久安的重要保障。

在中國這樣一個缺乏法治傳統的文明古國,只有在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民主的政治基礎上,依法治國的方略才有可能穩步推進;同時,只有通過依法治國方略的實施,黨的領導才能鞏固和改善,人民當家做主才能從經典社會主義理論轉變為真正的國家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的具體實踐。三者不可偏廢。這一點在2002年十六大報告中得到集中的表述:“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最根本的是要把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做主和依法治國有機統一起來。黨的領導是人民當家做主和依法治國的根本保證,人民當家做主是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本質要求,依法治國是黨領導人民治理國家的基本方略。”

2.從“法制”到“法治”的理念升華

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談論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時,一直使用的是“法制”而非“法治”一詞,直至1996年那場重要的法制講座,使用的仍是“社會主義法制國家”。十五大報告中變成了“社會主義法治國家”。這是中央在起草十五大報告時認真研究并廣泛征求社會各界意見尤其是法學界專家學者意見后決策的結果。“制”和“治”看起來只是一字之差,其實是一次重大的觀念變革,表明中國不僅要加強法律制度建設,而且要從治國方式上根本拋棄“人治”傳統。

“文革”前對我國法制一般稱為“革命法制”或“人民民主法制”。在1978年末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才通稱“社會主義法制”。在馬克思恩格斯著作中,在不同場合下分別使用過“法治”、“法治國”、“法制”三詞。新中國成立初期,“法制”和“法治”二詞在報刊上都曾使用過。但以后一般都只用“法制”而不用“法治”。其中的原因,北京大學沈宗靈教授解釋道:“這一現象看來或者是受前蘇聯法學家影響所致,或者是受一種‘左’的錯誤思想的影響,誤認為‘法治’是西方國家專用的概念。”[18]

從國際法學家委員會(International Commission of Jurists)在1955年希臘雅典、1959年印度新德里兩次專門討論“法治”的會議的宣言都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法治”的核心內涵首先是國家或政府要遵守法律,其一切權力要依法獲得,其權力要嚴格依法行使;其次,政府應該尊重個人在法治下的權利并為其實現提供有效手段。[19]在我國,雖然十五大報告所定義的依法治國的概念強調黨的領導,但無疑,同時也突出了國家各項工作都依法進行的法治核心原則。既包含了“法治”的共性,又包含了中國推進法治建設的現實特殊性。

“法制”到“法治”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卻標志著治國理念上的一次升華。有學者總結二者的重要區別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①“法制”是法律制度的簡稱,是相對于政治、經濟、文化等制度而言;而“法治”則是相對于人治而言。②“法制”的內涵是指有一套法律規則以及法的制定與實施等各種制度;“法治”則是與“人治”相對立的一種治國理論與原則、制度。“法制”不一定涉及前述的治國理論,但它確是法治的應有之義;一個國家的法律再多,如果不實行若干法治原則,那就不能說是實行法治。③從實踐來看,歷史上任何國家都有法律制度,但不一定是實行法治。[20]

確立“建設法治國家”的治國方略,從本質上把握“法制”到“法治”的變化,對于人治傳統悠久、集權主義和特權思想濃厚的中國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從“建設法制國家”到“建設法治國家”,20年改一字,是治國理念非常重要的升華。

3.促進黨執政方式的重大轉變

實行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是前無古人的偉大創舉,是中國共產黨人智慧的結晶。依法治國方略的提出和確立標志著黨執政方式的重大轉變。

在長期的革命時期,受各種因素影響,作為“革命黨”的中國共產黨不可避免地以黨的政策作為領導的主要方式。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中國共產黨從“革命黨”成為“執政黨”,但很長時期內,在“繼續革命”的思想指導下,“革命黨”向“執政黨”的角色轉變處于一種非自覺的狀態,黨的“領導者”角色和“執政者”角色沒有清晰界定。“黨政不分,以黨代政”的現象依然比較突出,在“堅持黨的領導”與“憲法、法律至上”之間仍存在模糊認識。

1994年12月9日,在中央舉辦的第一次法制講座上,江澤民指出,學習和掌握必要的法律知識,努力提高各級領導運用法律手段管理經濟、管理社會的本領。我們正在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必須學會運用法律來規范和引導市場經濟的運行,充分發揮市場機制對經濟發展的積極作用,把市場運行納入規范和法制的軌道,保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健康發展。

1996年2月8日,在中央舉辦的第三次法制講座上,江澤民首次對依法治國基本方略進行了系統全面的闡述。他指出,實行和堅持依法治國,就是使國家各項工作逐步走上法制化的軌道,實現國家政治生活、經濟生活、社會生活的法制化、規范化;就是廣大人民群眾在黨的領導下,依照憲法和法律的規定,通過各種途徑和形式,管理國家事務,管理經濟和文化事業,管理社會事務;就是逐步實現社會主義民主的制度化、法律化。

對比這兩次講話的內容,前一次講話要求黨的各級領導干部學習和掌握必要的法律知識,主要目的是更好地領導市場經濟建設,保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健康發展;而后一次講話則突出了依法治國,使國家政治生活、經濟生活、社會生活法制化、規范化的全面內涵,即法治的意義不僅在于黨領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而是黨領導各項工作的全面法治化。

在共產黨執政的前提下,使執政黨的執政行為法治化,不僅要通過憲法確認黨的執政地位,而且要經過法定程序,將代表人民意志和利益的黨的路線、方針、政策以及其他重大決策上升為國家意志,轉化為法律規范,使之具有全社會(包括執政黨自身)必須一律平等遵行的權威性。國家的立法工作、行政工作、司法工作和其他重大事項的決策,都應當在執政黨的領導下進行,但執政黨不是國家權力機關、行政機關和司法機關,不應直接行使國家機關的職能。執政黨的職能是支持和保證它們依法行使職權、履行職責,保證國家的立法、司法、行政機關,經濟、文化組織和人民團體積極主動地、獨立負責地、協調一致地工作。

黨的執政方式的轉變后來由胡錦濤總書記做出了精辟概括,即“科學執政、民主執政、依法執政”。2002年12月,新一屆中央政治局第一次集體學習時,胡錦濤發表了重要講話。他指出:實現十六大提出的宏偉目標和各項任務,要求我們更好地把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做主和依法治國有機統一起來,進一步發展社會主義民主,健全社會主義法制,建設社會主義政治文明。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堅持實施依法治國的基本方略,在全社會進一步樹立憲法意識和憲法權威,切實保證憲法的貫徹實施,充分發揮憲法對我國社會主義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協調發展的促進和保障作用。

2006年6月29日,在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二次集體學習時,胡錦濤進一步指出,堅持科學執政、民主執政、依法執政,是新的歷史條件下加強黨的執政能力建設和先進性建設的重要內容。依法執政,就是堅持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領導立法,帶頭守法,保證執法,不斷推進國家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活的法制化、規范化,以法治的理念、法治的體制、法治的程序保證黨領導人民有效治理國家。

這些觀點和論述,進一步深化了對依法治國的認識,為實施依法治國基本方略指明了方向,也為轉變和完善黨的執政方式進一步指明了方向。

4.為中國法治事業的發展和完善指明了方向,提供了動力

法治理念的確立,在立法、司法、執法等各個方面都具有重大意義,為我國法治事業的發展和完善指明了方向,提供了動力。

第一,憲法等公法領域在法治原則的指引下初步完善。

1993年,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確立以后,經濟立法迅速發展,但與經濟立法的膨脹式發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轉變政府權力模式、規范政府權力運行的法律只有《行政訴訟法》(1989)、《國家賠償法》(1994)、《行政處罰法》(1996)、《行政復議條例》(1991)等極少的幾部法律法規。公民個人人身安全、財產權得不到保護,企業面臨亂罰款、亂攤派問題,國企改革的困難重重,政企不分、地方保護主義和部門保護主義等問題仍然困擾著市場經濟。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深入發展,與市場經濟不相適應的政府管理體制弊端開始顯露,一些深層次的矛盾開始顯露。

市場經濟的進一步發展迫切要求改變政府職能,規范政府權力運行。在此背景下,1997年,中共中央做出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決策,要求加強立法工作,提高立法質量,到2010年形成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

1999年《憲法修正案》將“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這一思想納入《憲法》第13條,使之成為具有最高效力的基本國策。在這一基本國策的指導下,民主法治化開始步入發展的正軌。2004年《選舉法》進行第四次修正,進一步保障選民的提名權、增進選民對候選人的了解、對罷免代表作了更為實際的程序性規定;1998年《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的頒行,對于全國多數人口的農村基層民主自治給予了法律保障。農民的民主權利得到了制度上的重視,民主建設有了一個真切的生長點;2007年《各級人大常委會監督法》則進一步強化了國家機構之間的民主監督。

1997、1998年,我國先后簽署了《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和《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其中前者已于2001年經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批準而對我國生效。至2004年,憲法修正案又將人權保障條款收納,與人權原則相聯系,同時收納的還包括公民合法私有財產權的保護,人權原則成為立法、執法和司法的一項基本原則。

1997年后,我國在公法領域的立法有了較大的進展。

(1)立法權法治化。立法權的規范集中體現于2000年的《立法法》,《立法法》對立法主體和權限、立法程序、法律解釋等方面作了全面規范。2001年國務院制定了《行政法規制定程序條例》、《規章制定程序條例》。

(2)刑事法律突出了人權保護。1997年修正的刑法和刑事訴訟法體現了人權和法治的原則。刪除了1979年《刑法》中“已滿十六歲不滿十八歲的,如果所犯罪行特別嚴重,可以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的規定,徹底實現了對未成年人不適用死刑的國際通行做法;同時,減少了死刑的罪名數,嚴格死刑適用的條件等。刑事訴訟法關于刑事嫌疑人、被告人、罪犯權利保護的規定,就體現了現代刑法所普遍遵循的人權保護思想,改變了以往把刑事法律僅僅作為階級專政工具的“刀把子”的功能定位。

(3)行政權力進一步系統規范化。上述《立法法》、《行政法規制定程序條例》、《規章制定程序條例》已經有了對行政立法的規范,而對行政執法行為也正在呈現系統規范化的趨勢。在1996年《行政處罰法》的基礎上,比較重要的立法有:1997年《行政監察法》、1997年《國務院行政機構設置和編制管理條例》、1999年《行政復議法》、2001年《城市房屋拆遷條例》、2002年《政府采購法》、2003年《突發公共衛生應急條例》、2004年《行政許可法》、2005年《治安管理處罰法》、2005年《公務員法》等,這些法律法規的一個共同特征在于對公權力的規范和制約,強化了公權力的責任原則。保障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的合法權利成為制約行政權濫用的重要因素,比如《行政處罰法》和《行政許可法》分別規定了行政處罰聽證和行政許可聽證制度。關于劃清政府、市場和社會關系,《行政許可法》的規定可謂是一個突破,[21]2004年國務院《依法行政實施綱要》,集中體現了政府對自我權力全面法治的要求。

第二,市場經濟法律體系進一步得到修正、補充和完善。

1992—1997年間的經濟立法高峰,在“有比沒有好,快搞比慢搞好”[22]方針的指導下,“先發展,后規范”,帶有相當的應急性。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同時為了應對加入WTO,《公司法》分別于1999年、2005年兩次修正;《經濟合同法》和《涉外經濟合同法》、《技術合同法》三者統一到1999年的《合同法》;并修正了知識產權法、《保險法》、《銀行法》、《企業破產法》等一系列法律;新制訂了《個人獨資企業法》、《招投標法》、《物權法》、《勞動合同法》、《反壟斷法》等。這些立法進一步完善了市場經濟法律體系,在立法的價值取向上更符合平等、公正的市場主體要求,內容上更符合保護市場主體合法權利的要求,法律規范之間更加和諧一致。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有了更好的法律保障,依法治國有了更堅實的基礎。

第三,司法改革啟動并逐步推進。

十五大報告指出:“推進司法改革,從制度上保證司法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建立冤案、錯案責任追究制度。加強執法和司法隊伍建設。”之后,為適應建設法治國家的需要,司法改革正式啟動,繼1999年10月20日最高人民法院制定公布了《人民法院五年改革綱要》之后,最高人民檢察院于2000年1月10日通過了《檢察改革三年實施意見》。2001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分別修正了《法官法》、《檢察官法》、《律師法》;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了《法官職業道德基本準則》,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了《檢察官職業道德規范》;2004年,最高人民法院和司法部發布了《關于規范法官和律師相互關系維護司法公正的若干規定》。

總之,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方略確立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逐步形成。人權入憲、私有財產保護等憲法修正案彰顯了我國憲法理念的進步,憲法所規定的公民權利進一步得到法律保障;規范公權力的立法進一步完善,依法行政全面推進,法治政府逐步建立。基層民主的法治化建設取得前所未有的成績;“四五普法”、“五五普法”深入開展,公民的權利意識、民主法治意識得到了提升。在司法領域,公正司法、司法為民的理念得以確立,司法改革的成果逐步擴大。

(四)結語:法治國家建設——正在進行中的事業

1912年,伍廷芳在駁斥帝國主義者對民國的譏評時說過這樣一番話:“夫以美法經營百多年,完善共和之國,望我責我,豈能一蹴而就哉。”何況中國是一個“數千年最大最古之國,一旦鼎新革故,自較歐美為難”。[23]這番話對建設中國特色法治國家不無借鑒之處。

法治的事業,對于中國而言,是一個全新的事業,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是一個前無古人的事業。這一事業不可能畢其功于一役,而只能是一個漸進的過程。一國的法治發展水平,是與其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環境密切相關的。在1996年的依法治國法制講座中,王家福研究員認為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必須具備五個基本條件:完備的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健全的民主制度和監督制度、嚴格的行政執法制度與公正的司法制度、堅強的靠得住的執法隊伍、全民崇高的法律意識。[24]還有學者將法治的社會條件概括為以下幾點,即法治的經濟基礎是市場經濟,法治的政治基礎是民主政治,法治的文化基礎是理性文化,法治的社會基礎是社會自治。[25]這些社會條件都需要在處理改革、穩定與發展三者關系的社會條件中逐步加以實現和培養,任何急于求成的做法只能是欲速則不達。

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治國方略確立僅僅十年,中國共產黨領導全國人民實施依法治國的實踐所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

在依法治國方略確立十周年之際,2007年6月25日,胡錦濤在中央黨校發表的重要講話中再次強調:“要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做主、依法治國有機統一,不斷推進社會主義政治制度自我完善和發展”,“全面落實依法治國基本方略,弘揚法治精神,維護社會公平正義”。這是以胡錦濤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關于實施依法治國基本方略新的宣示,啟動了在新的歷史起點上加快推進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法治建設新的征程。


[1] 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研究員。

[2]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法學系博士研究生。

[3] 鄧小平:《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第143頁。

[4] 潘相陳:《最高決策——1989之后共和國重大方略》,中共黨史出版社,2004,第356頁。

[5] 《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第372~373頁。

[6] 許驊、于吉主編《中國法制建設20年》,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第18~20頁。

[7] 劉作翔:《市場經濟與法治社會的政府職能》,《政法論壇》1994年第1期。

[8] 這一點從《公司法》的修正、《物權法》草案歷經前后十余年的反復討論和審議以及《勞動合同法》制定過程中的理論爭論就可見一斑。

[9] 肖揚:《依法治國方略的提出、形成和發展》,《求是》2007年第20期。

[10] 肖揚:《依法治國方略的提出、形成和發展》,《求是》2007年第20期。

[11] 王家福:《關于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理論和實踐問題》,載王榮春主編《中共中央中南海法制科技講座》,新華出版社,2002,第83~105頁。

[12] 王榮春主編《中共中央中南海法制科技講座》,新華出版社,2002,第4~5頁。

[13] 〔英〕洛克:《政府論》(下篇),葉啟芳、瞿菊農譯,商務印書館,1962,第59頁。

[14] 《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第208頁。

[15] 《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第146頁。

[16] 《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第325頁。

[17] 《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第359頁。

[18] 沈宗靈主編《法理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第149頁。

[19] International Commission of Jurists,“The Rule of Law in a Free Society (1959)”,pp.2-3.

[20] 郭道暉、李步云、郝鐵川主編《中國當代法學爭鳴實錄》,湖南人民出版社,1998,第572頁。

[21] 《行政許可法》第13條規定:“通過下列方式能夠予以規范的,可以不設行政許可:(一)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能夠自主決定的;(二)市場競爭機制能夠有效調節的;(三)行業組織或者中介機構能夠自律管理的;(四)行政機關采用事后監督等其他行政管理方式能夠解決的。”

[22] 《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第404頁。

[23] 伍廷芳:《中華民國圖治芻議》,轉引自張晉藩《中國法律的傳統與近代轉型》,法律出版社,2005,第411頁。

[24] 王榮春主編《中共中央中南海法制科技講座》,新華出版社,2002,第89~96頁。

[25] 張文顯主編《馬克思主義法理學》,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第348~369頁;卓澤淵《法治國家論》,法律出版社,2004,第112~1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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