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的認知與評價[1]

——基于一項全國性調查問卷的分析

【主講人簡介】宋雄偉,國家行政學院政治學教研部副教授。

一 問題的提出

黨的十八大提出“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以后,中國協商民主的建設正式進入了中國共產黨治國理政的頂層設計,這既是對中國學術界研究協商民主的回應,也是對近二十年來中國共產黨多黨合作制度與人民政協的政治實踐,以及基層政府在解決和回應社會關切方面的政策經驗總結。2014年,中央政治局常委會將編制關于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為作為重點工作之一,隨后,中央成立意見起草小組,開始分為七大方面進行全國性調研,并在過程中征詢了專家學者的意見。2014年12月,《中共中央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實施意見》正式頒布。2015年6月,中辦印發《關于加強人民政協協商民主建設的實施意見》;7月,中辦、國辦印發《關于加強城鄉社區協商的意見》;12月,中辦印發《關于加強政黨協商的實施意見》。此外,雖然人大、政府、人民團體以及社會組織還沒有頒布相關實施意見,但在實際的政治行為中已然開始貫徹協商民主的意見精神。

“政治路線確定之后,干部就是決定性因素”,這句話充分反映出領導干部這一特殊群體在執行中央政策和方針中的關鍵主體作用。領導干部的思想觀念、認知、行為以及對政策的評價毫無疑問會直接影響政策從中央到地方的實施過程。基于一項全國范圍的大型問卷調查,本研究著重分析和關注青年干部群體的協商民主認知觀,填補實踐研究層面的一項空白,揭示不同系統的青年干部對于協商民主的內涵、作用、環節、層次、機制、渠道及實踐評價等的認知狀況。本研究旨在為推動青年干部在工作實踐中有效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建設提供一個描述性統計分析,并做出一些相應的回應。

二 背景分析與文獻綜述

協商民主(Deliberative Democracy)作為一個學術概念和詞語,是舶來品。學術界普遍認為,1981年美國學者畢塞特首次提出并使用這一概念。之后,西方學者伯納德·曼寧、喬舒亞·科恩、羅爾斯、吉登斯和哈貝馬斯等學者為協商民主理論內涵和外延的發展貢獻了卓越的智慧。[2]西方協商民主源起于學者們對于以投票為中心的選舉民主弊端的反思,注意力開始逐漸轉向關注投票的慎議和公共輿論的形成過程。概括來講,西方對于協商民主的概念可以分為“治理論”、“社團組織形式論”和“決策方式論”,認為協商民主對于選舉民主是一種補充,是對古希臘時期直接民主的復興。[3]

隨著20世紀80年代中國政治學的復興,國內學界開始大量翻譯引介國外政治學理論著作和文章。協商民主這個學術概念由中央編譯局的一些學者開始譯介,逐步受到國內政治學者的廣泛關注。通過中國知網(CNKI)搜索關鍵詞“協商民主”發現,不論是期刊、報紙,還是著作,以及博士論文,以“協商民主”為研究主題的發表數量都呈現急速增長的趨勢。我們也可以判斷,十八大以來,協商民主的研究正在走向一個新的高潮。總體來看,國內學者對于協商民主的研究可以分為三個方面:

一是西方協商民主理論的流派介紹。中央編譯局在介紹西方學者的代表性著作、思想淵源、主要人物、研究觀點、重要爭論和現實困境上做了非常重要的基礎性理論資料整理工作,為國內學術界了解和持續關注協商民主研究奠定了很好的基礎。[4]

二是協商民主理論研究的本土化努力。嘗試提出中國式的協商民主體系,并指出其與西方協商民主在協商的原則、基礎、體制機制、理念等方面所存在的明顯差異。認為中國協商民主與中國共產黨在國家建設中的路徑依賴和制度習慣是分不開的,特別是與中國共產黨的統一戰線、群眾路線以及人民政協等的獨特政治實踐緊密相關。基于此,國內一大批學者開始創造性地提煉與歸納中國協商民主的理論內涵與特點。[5]當然,這里也必須指出,國內學者在對協商民主的研究中既有共識,也有分歧。比如,協商民主究竟是“目的”還是“工具”;協商民主與選舉民主的關系究竟是“相互替代”、“相互補充”,還是“先主后輔的動態協調論”;協商民主與政治協商是“契合論”、“差異論”,還是“優勢論”。[6]在協商民主的研究態度上,則分為“全面擁抱論”、“全面否定論”和“辯證批判論”三種。

三是協商民主在中國本土的實踐研究,特別聚焦于基層政府的創造性治理實踐。本土實踐研究既包括對協商民主這一詞匯引入前政黨制度和人民政協的政治實踐研究,也包括對基層政府為維護社會穩定、提升政府績效和政治合法性而采用的諸如“參與式預算”、“民主懇談”、“城市和農村社區自創的議事制度”、“聽證會”、“各種促進公眾參與的議事協調機構”以及“網絡論壇”等政府治理實踐的研究。[7]學者們分別研究這些案例運用協商民主的效果、限度和原因,研究地方政府推動協商治理的動機、方式和特點,也有學者從結構—行動者的視角分析地方政府創新中關鍵人物的重要作用等。[8]

從國內目前的研究現狀來看,一是學術界主體還停留在對于協商民主的價值、概念和原理的推崇,理論層面的分析和概述仍然占據著主流學術陣地。二是在實踐層面,學術界雖然有不少學者跟蹤個案的研究,嘗試分析不同地方政府基層協商治理的基本經驗、做法、制度創新的動力、效果如何、局限性,以及提出進一步完善的建議,然而,定性的研究方法占據了主流,還很少有學者通過定量研究深刻解析協商民主的實際狀況。三是關于黨政領導干部的協商民主觀研究還遠遠不夠深入。學者們都意識到在現有中國政治體制下,黨政領導干部對于協商民主的認知和重視程度會影響協商民主作為一項制度的落實。然而,目前學界對此的研究還沒有扎實的數據支撐,僅散落在很少一部分文章的個案研究中。比如,有學者關注溫嶺澤國鎮的參與式預算,進而探討了當地黨政干部對協商民主的認知;[9]有學者注意了杭州市政協的實踐,總結了政協系統領導干部的認知;還有學者關注領導干部對于協商實效,程序和渠道的認知。[10]2016年發表于《社會主義研究》的文章取得了真正意義上的突破,基于全國大規模問卷調查,客觀、量化地分析與解釋全國不同系統黨政干部的協商民主認知樣貌,令人耳目一新。[11]筆者通過這項大規模的數據調查,進一步將關注聚焦到青年干部這個群體,分析他們對于協商民主的整體認知、行為和實踐評價,為青年干部的認知研究做出一些微薄的彌補。

三 研究設計與方法

2015年3月1日到6月17日,中央編譯局國家社科重大項目“健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研究”開展了“完善和發展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問卷調查”活動,其目的在于“通過設計更為結構化的問題,選取不同的人群發放問卷,發掘出我國協商民主建設的發展實際、面臨的挑戰,以及對于協商民主未來發展走向的判斷等基本資料。問卷調查可以將描述性研究與分析性研究包含在內,以實現對于協商民主實際狀態進行科學研究的目標”。

問卷設計起始于2014年9月。課題組根據研究主題完成初步問卷設計后,廣泛征求了政治學、社會學等領域研究者的意見,形成最終問卷稿。問卷的調查對象是廳、處級官員。調查范圍涉及12個省級黨校的培訓班官員學員,分別是北京、上海、天津、吉林、廣西、四川、廣東、浙江、貴州、河南、福建、陜西。問卷于2015年3月1日開始發放,2015年6月底回收完成。調查共發放問卷2880份。

在中央組織部的干部隊伍體系中,較多使用的是“年輕干部”一詞,且對其沒有一個統一的年齡劃分界線和標準。通常來講,對司局級和正副處級,標準定為45歲以下稱作“年輕干部”,而對于主任科員及以下層級,標準定為40歲以下稱作“年輕干部”。此外,在不同層級確定和配備“年輕干部”時還要充分考慮不同層級黨政領導干部的年齡結構,因此具有一定的靈活性。在這里,為了能夠在統一標準的基礎上進一步凸顯“年輕干部”與其他領導干部的不同,筆者按照全國青年聯合會章程中對于青年的年齡劃界,采用“青年干部”這一稱謂,選擇40歲(含40)以下領導干部的問卷作為數據樣本進行分析。在全部收回有效問卷2223份中,共有370份問卷滿足年齡條件,占總問卷的16.6%。本文使用SPSS20.0軟件對問卷數據進行交叉分析。SPSS軟件具有操作簡便、編程方便、功能強大、數據接口多、針對性強等特點,是世界上流行的三大統計分析軟件之一,在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領域的統計分析中都發揮著極大的作用。本文所采用的交叉分析法與傳統的差異顯著性分析法不同,它可以分析一個行變量和一個列變量的差異性。但交叉分析也有一定的局限性,例如,對于問卷中多選題的分析,需要選擇恰當的數據錄入方式,否則輸入數據時容易出錯,尤其是當樣本量增大時,不利于提高工作效率。

四 研究發現與討論

調查樣本中,青年干部中男性占71.7%,女性占28.3%。在教育程度上,98.9%的青年干部的教育程度為本科及以上,大專僅占0.3%,無高中及以下學歷。在政治身份上,中共黨員占94.3%,民主黨員和無黨派占3.5%,群眾和共青團員占1.6%。在單位類型上,黨委系統占20.9%,政府系統占38.9%,人大占2.2%,政協占1.6%,法院檢察院占0.8%,群團占6.8%,企事業單位占28%,其他占0.8%。在職務級別上,科級及其他占18.8%,處級占79.9%,廳級占1.1%。

(一)對協商民主的熟悉程度

表1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的熟悉程度

表1結果顯示,45.7%的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的熟悉程度為“一般”,說明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的熟悉程度總體不高。總體來看,青年干部對于協商民主的熟悉程度不容樂觀,特別是自黨的十八大提出協商民主,到2014年中央又專門頒布意見的情況下,仍然有54.3%的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比較陌生。不同的系統也表現出一定的差異。從表中可以看出,黨委及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的青年干部“非常熟悉”和“比較熟悉”的比例分別達到44.2%和34.4%,相較于政協系統的青年干部偏低。政協干部對協商民主的熟悉程度最高,“非常熟悉”和“比較熟悉”的比例達到66.7%,這也符合筆者的預期。自十八大中央提出大力加強協商民主后,政協系統大有“借力之勢”,大力提升人民政協在協商民主中的重要渠道作用,并動員各層級政協宣傳和學習中央新的精神。最后,群團、企事業單位及其他的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的熟悉程度最低,“非常熟悉”和“比較熟悉”的比例僅為32.1%。這與群團組織和企事業單位對于協商什么、怎么協商以及和誰協商的定位缺位相關。2014年《中共中央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實施意見》中對群團組織和企業事業單位的協商要求相對模糊,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為什么群團組織和企事業單位中的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陌生。

(二)對協商民主內涵的認知

表2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內涵的認知

總體來看,青年干部對于協商民主的內涵理解,集中體現在公開平等討論、民主決策及群眾參與。其中,70.7%的青年干部認為協商民主是一種民主決策的方式,59.2%認為協商民主是各種促進群眾參與的具體機制和程序,54.3%認為協商民主是通過公開平等討論做決定的制度形式,50.8%的認為是一種化解沖突和矛盾的治理路徑。統計數據表明,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內涵的認知總體符合學術界對于協商民主的歸納:是一種決策方式,是一種治理機制,也是促進公眾參與的重要制度形式。然而,僅有39.4%的青年干部認為協商民主是一種尊重理性鼓勵對話的觀念文化。這表明,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在理念層面的認知和理解還不深入,對于協商民主最本質的要素,即基于理性、平等和多元基礎上的對話過程認可度低。另外,僅有14.9%的青年干部認為協商民主是一種公共部門的日常工作方式。這令筆者比較擔憂,因為這意味著有85.1%的青年干部不認為公共部門日常工作運用協商民主是題中應有之義。此外,不同系統的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內涵的認知存在較大的差異。政協干部中,有50.0%認為協商民主是一種化解沖突和矛盾的治理路徑,只有33.3%認為其是通過公開平等討論做決定的制度形式,遠低于其他系統。群團、企事業單位及其他的青年干部中,有51.1%認為協商民主是一種化解沖突和矛盾的治理路徑,只有43.5%認為其是通過公開平等討論做決定的制度形式。

(三)對協商民主作用的認知

表3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作用的認知

表3結果顯示,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的作用認知主要集中體現在:科學決策(70.4%)、促進公民參與(62.8%)、促進利益表達(48.9%)、加強民主監督(47.0%)這四個方面。分析數據再次表明,青年干部對于協商促進科學民主決策及促進公民參與是基本認同的,但不認為協商民主更加有利于利益表達和加強民主監督,這可能與協商渠道的暢通、協商成果的運用、協商信息的公開以及協商觀點的真實表達等相關。正如有不少學者在個案研究中所提出的,目前在協商民主實施過程中的確存在渠道不暢、成果不運用、信息不充分以及不愿表達真實觀點的困擾。結果還顯示,不同系統對協商民主作用的認知存在差異。其中,黨委干部中,認為協商民主能加強民主監督的只有39.0%,但有40.3%認為協商民主能提高公眾支持;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中僅有33.1%的青年干部認為協商民主有利于化解矛盾和糾紛,僅有31.2%的認為可以提高公眾支持。數據表明,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的青年干部對于協商民主的效果沒有足夠信心。政協青年干部中,有50.0%認為協商民主能化解矛盾和糾紛以及加強民主監督,但只有33.3%認為協商民主能促進利益表達。同樣,政協和群團、企事業單位青年干部也分別只有16.7%和26.0%認為協商民主能夠提高公眾支持。

表4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重要性的認知

表4表明,有53.3%的青年干部認為協商民主和選舉民主同等重要,20.7%認為協商民主更重要,15.2%認為選舉民主更重要。由此可以得出結論,青年干部認為選舉民主和協商民主是社會主義的兩種重要形式,兩者不可偏廢,互相補充。青年干部的這種認識體現出“人民通過選舉、投票行使權利和人民內部各方面在重大決策之前進行充分協商,盡可能就共同性問題取得一致意見,是中國社會主義民主的兩種重要形式。在中國,這兩種民主形式不是相互替代、相互否定的,而是相互補充、相得益彰的,共同構成了中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制度特點和優勢”。[12]分系統來看,黨委以及群團、企事業單位與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的青年干部賦予協商民主更重要的位置,分別占26%、23.7%和16.2%。相反,政協系統的青年干部在承認兩者都重要的基礎上,有16.7%的人認為選舉民主更重要。

(四)對協商民主適用環節和層次的認知

表5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適用環節的認知

青年干部認為,協商民主適用的環節中,最適合是決策環節(50.5%),第二是管理環節(35.3%),第三是監督環節(33.2%)。在決策民主是協商民主的最適合環節,政協系統的青年干部為83.3%,高于黨委系統的61.0%,群團、企事業單位和其他的50.4%,以及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的44.2%。在管理環節是協商民主的第二適合環節,政協系統的青年干部為83.3%,高于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的37.7%,群團、企事業單位和其他的34.4%,以及黨委系統的28.6%。在監督環節是協商民主的第三適合環節,政協系統的青年干部為66.7%,高于群團、企事業單位和其他的36.6%,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的33.8%。但在黨委青年干部中,認為第三適合的環節仍然是管理環節,占33.8%。數據分析也在表明,雖然青年干部多數認為選舉民主和協商民主都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在具體環節上,多數青年干部又將選舉環節與協商民主隔離開來,這實際上也反映了青年干部還沒有完全理解“寓協商于選舉之中”的真正意思。

表6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適用層級的認知

表6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適用層級的認知-續表

青年干部認為,協商民主適用的層級,最適合是村(居)級(33.7%),第二適合是鄉(鎮)級(37.2%),第三適合是縣級(45.1%)。在最適合的層級中,政協系統的青年干部有33.3%認為協商民主最適合的層級是鄉(鎮)級。黨委系統41.6%的認為是村(居)級,認為是村(居)級的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為33.1%,群團、企事業單位與其他為30.5%。在第二適合的層級中,黨委系統41.6%認為是鄉(鎮)級,認為是鄉(鎮)級的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為38.3%,群團、企事業單位與其他為34.4%。然而,政協系統的青年干部有33.3%認為協商民主第二適合的層級是地市級。在第三適合的層級中,政協系統有50.0%認為是縣級,黨委系統48.1%的認為是鄉(鎮)級,認為是鄉(鎮)級的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為45.5%,群團、企事業單位與其他為42.7%。

(五)對協商民主機制的認知

表7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機制的認知

從互動機制來看,只有48.6%的青年干部在協商對話和討論問題中愿意真實表達觀點,44.6%的青年干部視情況而定。有42.7%的青年干部認為應該遵守協商結果,44.0%認為必須遵守。從平等對話機制來看,53.3%認為黨和政府能與群眾平等協商對話,但還有17.1%認為“不能”。分系統來看,黨委系統,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以及群團、企事業單位與其他中分別有46.8%、42.2%和55.7%的青年干部愿意在協商民主中真實表達觀點;同樣,也分別有46.8%、51.3%和37.4%的人需要看具體情況決定是否表達真實觀點。這說明,黨委系統,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以及群團、企事業單位與其他系統在表達觀點時有顧慮,可能源于上級政府的政治要求、社會公眾的輿論環境、政績需求的驅動,也可能源于協商民主的渠道不暢通等。相反,政協系統愿意表達真實觀點的占到83.3%,這與人民政協的性質與定位相關,相對超脫的政治地位,以及政治協商、參政議政和民主監督的政治功能,都使政協系統的青年干部沒有實際工作的后顧之憂,更沒有層層疊加的政治壓力,為他們敢于表達真實的觀點提供了相對寬松的環境。

在是否應該遵守協商結果一項中,總體來看,黨委系統,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政協系統,群團、企事業單位與其他選擇應該遵守和必須遵守的比例分別高達88.4%、83.1%、83.3%和90.1%,充分說明青年干部對于協商成果運用的支持態度。在黨和政府能否與群眾平等協商對話上,數據分析表明,黨委系統,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政協系統,群團、企事業單位與其他選擇肯定能和基本能的比例分別高達66.3%、46.1%、83.3%和52.7%。總體表明,青年干部對于黨和群眾能夠平等對話的信心是充分的,這也從側面反映了青年干部走群眾路線的基本態度。選擇“基本不能”占比較高的為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系統,占18.8%。

(六)對協商民主渠道與方式的認知

表8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渠道的認知

表8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渠道的認知-續表

表8顯示,63.9%的青年干部認為,黨政機關與群眾協商是最重要的協商方式,51.6%的青年干部認為執政黨與各民主黨派是第二重要的協商形式。數據分析基本符合學者和實務界的期待。學者們認為,作為決策方式的協商民主,就是要政府在紛繁復雜的公共事務決策中能夠讓公民自由平等地參與公共政策討論、辯論或者說服,在信息充分公開和對稱的前提下,為不同的利益群體提供充分的協商空間,達成“雙贏”或者“多贏”的局面。在現代國家,政府是最重要的涉及公共事務的決策機構,最重要的協商對象則是社會公眾(群眾)。在實踐層面,2015年《關于加強政黨協商的實施意見》指出,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是黨的群眾路線在政治領域的重要體現,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人民內部各方面圍繞改革發展穩定重大問題和涉及群眾切身利益的實際問題,在決策之前和決策實施之中開展廣泛協商,努力形成共識的重要民主形式。政黨協商是中國共產黨同民主黨派基于共同的政治目標,就黨和國家重大方針政策和重要事務,在決策之前和決策實施之中,直接進行政治協商的重要民主形式,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重要內容。政黨協商具有歷史悠久、宣傳廣泛、憲法規定及人民政協搭臺的重要特點,因此,不難理解,有51.6%的青年干部認為其為第二重要的協商形式。

此外,青年干部總體上對國家機關內部協商和社會組織參與協商的認知度比較低,僅有10.3%與25.8%的人認為其是重要形式。筆者以為,對國家機關內部協商認知度較低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理解的,其源于復雜的理論爭論以及政府協商的具體指向。多數學者認為,國家機關內部的協商不是主要的,而主要應該是指政府(國家機關)與群眾的協商。然而,對社會組織參與協商的認知程度的確值得引起我們警惕。社會組織參與協商是黨和政府溝通聯系社會的載體和渠道。如果不能夠正確認知社會組織協商的重要意義,肯定這種重要形式,對于本就處于起步探索階段的社會組織協商,無疑會雪上加霜,不能發揮其獨特優勢。思想認識不到位往往會進一步造成渠道不暢通、形式與內容單一,以及缺乏制度化法制化保障等問題。社會組織協商是協商民主建設新的生長點和運用空間,潛力尚未充分彰顯,發掘空間還很大。

表9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黨委政府與群眾協商對話比較贊成的方式

表9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黨委政府與群眾協商對話比較贊成的方式-續表

表9顯示,決策聽證會(58.7%)、干部定期接待群眾(57.6%)、干部熱線電話(57.6%)、黨務政府機關定期收集群眾意見(58.2%)、通過網絡問政平臺與群眾協商(57%)是青年干部比較贊成的協商對話方式。其中,政協的青年干部均有83.3%的人認為,干部定期接待群眾和干部熱線電話是最重要的協商對話方式。黨委系統,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以及群團、企事業單位、其他的青年干部分別有66.7%、74.1%和70.2%反對一般的黨務會議向群眾開放。

(七)青年干部的協商民主實踐及其對協商民主的評價

從制度現代化的角度來看,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是一個國家制度安排和制度執行能力的集中體現。也就是說,推進我國國家政治治理現代化中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的執行和落實問題。協商民主作為一種政治制度安排,青年干部在日常工作中能否有效運用、經常使用,影響著協商民主制度的落實和執行效果,是一個值得我們關注的問題。從表10可以看出,當前青年干部認為開展協商民主的經常化水平偏低,9項重要協商民主方式中,經常開展的沒有一項達到50.0%。其中,接待群眾信訪(43.2%)是最經常的方式,其次是群眾代表對黨委主要領導工作進行年終評議(38.9%),再次是多部門聯席協商(35.9%)。實踐結果與表9的協商民主方式認知存在顯著差異,這說明當前青年干部的協商民主實踐積極性和主動性不強,知行不一,更多地將協商民主束之高閣。

表10 青年干部所在單位或個人在日常工作中經常開展協商民主的情況

表10 青年干部所在單位或個人在日常工作中經常開展協商民主的情況-續表1

表10 青年干部所在單位或個人在日常工作中經常開展協商民主的情況-續表2

表11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當地貫徹協商民主的滿意度

表11 不同系統青年干部對當地貫徹協商民主的滿意度-續表

從表11看,青年干部對于貫徹協商民主的滿意度評價過低,53.8%的人選擇“一般”,選擇“非常滿意”和“比較滿意”的僅占26.9%。政府、人大、法院檢察院的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的滿意度最低,“非常滿意”和“比較滿意”的僅占25.3%。數據分析表明,這個滿意度與表10的分析結果相互呼應。青年干部在工作中運用協商民主形式的比例偏低,同時,滿意度也不高。這至少說明,協商民主制度的真正落地還任重道遠。

五 結論

經過數據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青年干部對于協商民主認知、行為和實踐的評價總體并不樂觀,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從側面反映出協商民主作為一種制度安排,治理機制和決策方式的落實情況與理論期待還有差距,實踐上還處于初步的探索階段,任重道遠。青年干部是我國公務員隊伍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在各項公共事務中推動協商民主發展的重要力量,然而,他們對協商民主的認知卻有可能使這種頂層制度安排在執行中遇到“中梗阻”。因此,基于問卷分析,筆者嘗試就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的認知、行為和實踐情況做出一些回應,積極推動協商民主作為一種政治制度安排的落實。

第一,加大對青年干部關于協商民主認知的系統培訓。基于問卷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青年干部,特別是黨委政府系統的青年干部對協商民主的熟悉程度普遍較低,對協商民主所具有的平等、理性和多元的元素認知不深入,對協商民主是需要通過公開平等討論做出決定的制度形式認同度較低。筆者以為,制度的關鍵在于執行,而執行的重要先決條件是思想認知的轉變,賦予其在公共生活中持續不斷推動協商民主發展的能動性。因此,解決思想的“總開關”問題就要在青年干部的培訓上下功夫,利用各層級黨校、行政學校和社會主義學院的培訓體系,有意識地安排協商民主課程的系統培訓,特別要加強對黨委和政府青年干部的培訓。

第二,提升協商民主在促進利益表達和加強民主監督方面的效用。青年干部總體上對協商促進科學民主決策和促進公眾參與是基本認同的,這符合協商民主所應發揮政治功能的基本判斷。然而,青年干部對于利益表達和民主監督兩方面的功能較為疑慮。筆者以為,進一步提高青年干部對于協商民主在利益表達和民主監督方面的信心,需要從制度上保障協商渠道的暢通、協商成果的運用、協商信息的公開以及協商觀點的真實表達。

第三,積極創造青年干部在協商過程中敢于講真話的政治環境。開展協商民主,就是為各利益主體提供一個對話、磋商、交流、溝通的平臺,促成各方充分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減少非理性表達的風險,最終達到各主體之間的相互理解、相互尊重與相互信任,實現人民利益的真正滿足。在協商民主機制認知中,總體來講,青年干部在表達真實觀點上有所顧忌,特別是在黨委、政府和人大法院檢察院中,占較大比例的青年干部不愿或要看具體情況來表達真實觀點,這實際上不利于形成與其他協商主體的平等真誠對話,損害了協商民主的真實性、包容性和正確性。筆者以為,要著力從塑造良好的社會環境、構建科學的政績考核體系、暢通民意表達渠道、形成良好的政治生態等方面推動形成敢于講真話、愿意講真話的政治環境,加大協商成果的運用轉換,走好新時期的群眾路線。

第四,提升社會組織積極有效參與協商民主的質量。在協商民主渠道與方式認知中,青年干部對社會組織參與協商民主的認可度較低。社會組織參與協商是黨和政府溝通聯系社會的有效載體和渠道。如果不能正確認知社會組織協商的重要意義,肯定這種重要形式,對于本就處于起步探索階段的社會組織協商,無疑是雪上加霜。因此,筆者以為,一方面要積極通過深化行政體制改革,轉變政府職能構建良性的政社合作關系,制定既能積極保護,又能有效監管社會組織的公共政策,為社會組織參與各類協商提供優質環境;另一方面要加強社會組織自身建設,使社會組織在代表自身相聯系的一部分群體與公共部門協商時能夠協商有依據,協商有效果,協商有質量。不斷提升社會組織參與協商民主的質量,能夠提升青年干部對社會組織協商的認可度,進而在實踐中積極推動社會組織協商的發展。

最后,筆者以為,協商民主作為一種政治制度安排,真正落地還任重道遠。在理論層面,不少中國學者已經從政治哲學、民主理論、傳統文化、政治協商以及公眾參與等角度研究中國協商民主的理論與實踐。然而,現有研究中,還很少有文獻關注協商民主作為一種政治性制度安排在實踐中的多樣性和差異性,以及為什么存在這些多樣性和差異性,它們如何影響國家政治治理現代化的進程。這是下一步理論界需要著力回答和解決的問題。


[1] 本文受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健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研究”(項目號:13&ZD033),國家行政學院重點項目“國家治理現代化視域下的城市治理轉型與基層政府協商機制研究”資助。

[2] 葉娟麗:《協商民主在中國:從理論走向實踐》,《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2期。

[3] 陳家剛:《協商民主與國家治理:中國深化改革的新路向新解讀》,中央編譯出版社,2014。

[4] 高建、佟德志:《協商民主》,天津人民出版社,2010。

[5] 莫岳云、張青紅:《中國共產黨協商民主思想的歷史演進》,《馬克思主義研究》2012年第7期;李羚:《鄧小平協商民主思想及現代價值》,《毛澤東思想研究》2014年第6期。

[6] 張翔、吳曉林:《我國行政機構協商民主的運作模式、邏輯與建議》,《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14年第4期。

[7] 陳家剛、陳奕敏:《地方治理中的參與式預算——關于浙江溫嶺市新河鎮改革的案例研究》,《公共管理學報》2007年第3期;李傳兵:《“選擇性協商”:村級黨組織行動邏輯的組織基礎分析——以安陽“思辨堂”、甕安“5531”模式為例》,《江漢論壇》2015年第3期。

[8] 袁方成、張翔:《使協商民主運轉起來:技術如何可能——對“開放空間會議技術”及其實踐的理解》,《甘肅行政學院學報》2015年第4期。

[9] 潘榮江、陳鵬:《選舉民主與協商民主共生發展:鄉村的實踐與價值浙江澤國鎮的案例啟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2009年第4期。

[10] 顧建軍:《人民政協協商民主的創新、問題及優化杭州市政協的實踐與探索》,《中共天津市委黨校學報》2016年第2期。

[11] 聶偉:《黨政干部的協商民主認知與實踐——基于全國12省2223位干部的實證分析》,《社會主義研究》2016年第3期。

[12] 習近平:《在慶祝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成立65周年大會上的講話》,新華網,2014年9月21日。

主站蜘蛛池模板: 龙胜| 鲁山县| 昂仁县| 交口县| 安塞县| 阿克| 武夷山市| 土默特右旗| 建水县| 和顺县| 临武县| 通州区| 卫辉市| 招远市| 仁怀市| 甘德县| 任丘市| 太康县| 彭山县| 关岭| 潼关县| 朔州市| 乌兰察布市| 雅安市| 平江县| 贡觉县| 乡城县| 龙门县| 凤凰县| 宜昌市| 广东省| 西青区| 克拉玛依市| 岱山县| 开鲁县| 南丰县| 杨浦区| 邯郸县| 浦县| 盘锦市| 江西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