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紅衣不知也在書房拿了本什么書，一看就是幾個時辰。女子特意從地窖取了一瓶酒溫好，出門正好看到這樣的一幕，樹下的人仿佛石化了一般，連頭頂落滿了花都未曾察覺，想想也算與她志趣相投。她來了興致，不妨嘗嘗去年釀的酒，自從紅衣來她很久都沒有飲酒了。

“別看了，休息一下吧！”

紅衣笑了笑，“姑娘來了?！?

她晃了晃酒壺，“來，喝酒?！?

他將書放在一旁，“好。”

“一杯給你，一杯給我。”

她倒滿兩杯酒，遞給他一杯，兩人就這樣對飲起來。

“我敬姑娘一杯?！?

“不敢當，你可是貴客。”

“承蒙姑娘厚愛，在此處我可從未將自己當作客人。”

“哈哈?！?

他們笑著一飲而盡，紅衣原是這樣詼諧幽默，他提議，“再敬姑娘飲一杯?！?

她豪爽地說：“倒滿?！?

三杯酒下肚。

“姑娘可懂藥理？”他問。

“怎么了？”

“那日我在姑娘的書房無意間翻到一本帶有批注的《素問》，猜想姑娘對醫術應該有所涉獵。不瞞姑娘，我最近也在研讀名家醫學，對疑難雜癥頗有興趣，得空想請姑娘指教一二?！?

聽他說完了一堆，她才算理解，“我還以為你中毒了?！?

他愣了一瞬，“姑娘何出此言？”

“我看武俠小說都這么寫。當時，你在林中昏迷不醒，身上又不見傷處，脈象卻很亂，除了中毒，我一時也想不出其他解釋。當然小說大多都是杜撰的，當不得真。”

他贊嘆道：“姑娘果然博覽群書，世傳毒蠱之術，汗牛充棟，行而效者也時常有之。我只是體弱多病，雖不是姑娘所說的中毒，但姑娘的分析也不無道理?！?

“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別在意。”

“無妨?！?

即便如此，她還是很感興趣。常有古籍記載異聞，不乏種種奇毒，她的書架上面就有類似的古籍。畢竟，那一屋子也稱得上百科全書。不知她看的書上，有沒有他熟悉的毒術。這時只見他臉色通紅，左手撐著額頭，舉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美酒下肚他也知足地笑了。

“姑娘這里真是個好居處，以山巒為屏障，遠離世俗紛擾，立于云端之上，實乃天造地設！”

“你若愿意就多住幾天?！?

“好?！?

他回答得很干脆，不帶一絲猶豫，雖然是玩笑話，她心里還是很開心的，“嗯”了一聲，跟著又與他喝了一杯。兩杯酒下肚，女子開始有些醉意。她的臉上染了紅暈，就像哪家嬌羞的小娘子。

“我正好采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說不定還能延年益壽，免去吃藥晝夜辛勞……”

“……”

他一邊說還不忘比劃著，看來已經釋懷了。

“這里的確不同于常處，不過也沒有你說的這般夸張，我可以試試為你尋一尋養生之道，你不必太擔心?！?

“……”

“這回釀的酒還真烈?！?

“是嗎？”

紅衣又連續倒了幾杯，女子喝完只覺得腦袋變得沉甸甸的，“今天這酒是怎么了，才喝了這么一點就昏昏的?！?

“姑娘可要先躺會兒？”

“我吹會兒風就好?！?

然后，紅衣扶著她到秋千上靠了下去，她感覺到秋千一直在悠悠地搖動，恍恍惚惚還看見紅衣又咕嘟咕嘟喝了起來。明明他酒量更不好，為什么自己先醉了。很快，女子就進入了夢鄉。

“月兒……”

誰在喚她？仿佛那是一場夢。聲音從花海傳來，那人鳳目劍眉，神儀明秀，就像是下凡歷劫的謫仙，遙不可及。從這天起她似乎有了名字，那一輪明月也成了她心底的秘密。

夜深之時，等女子醒來紅衣靠在一旁，仍舊不省人事。

“看你這小酒量，怎么會不醉呢？”

女子一邊說一邊將書收起來。這本書叫《蒼冥遺錄》，許多書頁都已泛黃，年代古老。她隨手翻了翻，書里的內容不僅措辭復雜，艱深晦澀，使用的文字還是大篆。

“古人的文字真難理解?！?

她應該慶幸還好不是刻石文字，不然哪里搬得動?？粗砺N的書頁，女子不禁產生好奇，想必他平時也沒少翻。

原來，這本書雖名不經傳，內容卻是豐富多彩。它記載了各種秘術雜談，除了古代常見的占星，卜筮，奇門遁甲，太乙神數等，還有許多類似的說法，大都是借鑒了陰陽五行和《易經》。在《素問》第一篇，《上古天真論》就有說：“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數?！倍g數的根源就是《易經》。因此，她感嘆于寫書人的想象力豐富，同時還將古人的智慧應用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然而，有一些內容卻是她從未接觸過的知識，接下來的部分遠遠超出了她的認知范圍。

書中說，世上有一門叫鳥語的秘術，“飛禽善羽，能通人性。誘之有道，可知地理。伏羲斫琴，乃有七弦。循聲有方，神兵天降?！贝蟾啪褪钦f鳥類通人性，擅長于輔佐之類……，還能充當神兵利器。這些文字就像天方夜譚，在下方就附帶了一張殘破的琴譜。

她記得鳥語一詞是出自《鳥類語言辭典》，鳥語是鳥的語言。相傳孔老夫子的七十二賢中，就有個識鳥語的，好像復姓公冶，還是個打柴郎。但是，書中的秘術是通過樂器的聲音召喚，作為媒介與鳥類交流。雖然無處查證，但若是真的，也不失為人生的一大趣事。

“試試吧！”

女子粗略地看了一遍譜子，然后從書房抱出琴來，趁他醉酒正好試驗一番，說不定還能搶先一步。

“睡吧！”

她望了他一眼，內心頓時激起一陣成就感。默念了一遍琴譜，她便開始抬手彈奏。曲譜高深，琴聲一響，堅實有力，仿佛山崩地裂，氣勢宏偉。沒一會兒，旋律越來越急湊，她的內心也跟著忐忑起來。

這時，她看見樹上有幾只鳥兒，她似乎看到了希望，也無比期待接下來它們會有什么反應。

“鳥兒，你真的通人性嗎？”

女子巴巴地望著，心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樂譜漸漸彈了一大半，可什么也沒有發生。它們真的只是在歇腳，并沒有像書中描述那樣與人交流，嘰嘰喳喳反而有些聒噪。她的心一點點落回低谷，堅持將一整首曲子彈完才罷休，“真的只是志異雜談嗎？”

……

“姑娘醒了？”

女子回過頭，樹下的人緩緩起身，她知道他醉的不輕，卻沒有想到會這么快醒來，“你怎么醒了？”

“嗯，睡一會兒好多了。”

“酒量不好，以后少喝點酒。”

“多謝姑娘關心?！?

語氣溫和。

頭頂的落花一片片地凋零，女子伸出手，一朵完整的櫻花恰巧落在指尖，美好得恰如其分。她忍不住望了他一眼，“你相信鳥兒會說話嗎？”

“世間萬物，飛禽走獸，無一沒有靈性，就如同姑娘所奏之琴曲，只要用心傾聽，就能感受曲中真意?！?

“……”

紅衣拾起那本《蒼冥遺錄》，搖頭晃腦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模樣甚是像那教書先生。

“應是如此?！?

雖然匪夷所思，女子也只是一笑了之。后來兩人一同下棋，再談起書里的內容，紅衣都是侃侃而談，竟比女子想象得學識淵博，說到深奧之處也能詳盡解答。如今對比起自己看的那本毒經，女子頓時覺得索然無味，說到什么冬凜之花，夏枯之草，更是荒誕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