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你慢點,別摔了。”
“嗯。”
忘憂追上女子牽住手,這一路上再也沒有放開。
“月兒,你最近有沒有見過生人?”
“沒有啊!”
“戴面具的生人,月兒想想?”
“沒有。”
“那穿紅衣服的人呢?”
“紅衣服……”她想了想,“見倒是沒有見過,不過師父,我好像夢見過他。”
“……”
忘憂愣了愣,“何時夢見的?”
“我記不清楚,他就穿著紅衣裳。”
忘憂:“……”
她皺著眉頭,“像是在哪見過,我睡著了。怎么說呢?就像,就像在忘川一個地方,是床邊……,他在看著我,還對我笑了。”
“是這樣嗎?”
忘憂伸手撫摸著女子的頭,夢見的人不是卿桑,怎么會是將離?或許在女子昏睡的時候,將離也曾來過忘川。歧城一別后,她與將離是否還發生了什么?好端端的解了毒,將離為何還要牽扯不休?忘憂想不明白,但又慶幸的是,起碼此時她的心里不再有卿桑的位置。
“可他是誰呢?”
“月兒還記得嗎?”
她不確定地搖起頭。
忘憂:“沒事的月兒,想不起來就不想了。”
這天回去以后,忘憂讓女子幫忙研起了磨,自己在書桌旁坐下來。
忘憂的筆下寫起:“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類的詩句來,還有什么“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反正她看不明白,谷中傳開她與忘憂即將成親,看樣子應該要學學這些詩詞歌賦……
“師父,寫完了嗎?我手都磨酸了。”
“好了。”
忘憂停下筆寫好最后一張,紙上所寫是《詩經·周南·桃夭》上的詩句,忘憂于是將字拿給女子。
“月兒看看?”
女子看了一眼便搖起頭,“師父,我不會念。”
“我教月兒,跟著我念,好嗎?”
“嗯。”
忘憂將女子攬在懷里,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
女子跟著一句一句地念起來,不過并不懂詩中之意境。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多么美好的詩句,桃花盛開了,新嫁的姑娘抹上胭脂,蓋上大紅蓋頭,伴隨著鞭炮禮樂聲坐上了花轎……,還有巷中的孩童們都跑出來,他們歡呼著一路跟在花轎旁,從新娘家跟到新郎家。賓客都聚齊在廳堂,在祝賀聲中,新郎將心儀的姑娘接進家門……
“師父,這些詩是說桃花的嗎?”
“月兒說是就是。”忘憂寵溺地說道。
“我們忘川有梅花、梨花、櫻花、杏花、石榴花……,怎么就沒有桃花呢?”
“……”
忘憂想了想,“原來是有的,后來被風吹斷了就不長了。我們月兒可是想吃桃子?”
“沒有。”
忘川原來是有幾棵桃樹的,忘憂早就命人砍掉了,他不指望吃什么桃子,忘川的四季水果都從外面采買,并不缺這幾棵桃樹。只是睹物易思人,他不想她與以前再有任何接觸。說到底,他也就存了這一點私心,還得感謝卿桑的成全。忘憂并沒有打算將喜帖送去南國,因為他不想有任何變故。沒有卿桑,她會在忘川安然度過余生。
“師父,桃花是什么樣子的?”
“和梅花差不多,就是開的時候會長葉子。”
“梅花開的時候沒有葉子嗎?”
“沒有的。”
她點了點頭,然后從忘憂懷里鉆了出來。忘憂放下字,走到一旁拿起女子討要來的字,點燃火折子燒了起來。
“師父你做什么,你燒它干嘛?這是木藍給我的。”
女子過去就要搶,卻被忘憂攔下來。
“小心火。”
眼看這些字被燒成灰燼,“這些字是我的,看你都燒沒了,師父!”
“燒了我再給你寫幾張。”
“不要了,你已經寫了很多了。”
忘憂雙手抱住女子胳膊,認真地看著她,問道說:“月兒,這位木小姐可有對你說什么話?”
“什么話?”
忘憂:“就是你去找木小姐玩時,有沒有聽到什么奇怪的話?”
她想了想,“沒有啊!我就問木藍要了這幅字,然后說起木大哥和丁香姐姐成親的事。”
“月兒,旁人的話不能信,知道嗎?”
女子還是不懂,可看忘憂的樣子不像是玩笑話,“師父不喜歡她們嗎?”
“不管旁人說什么,我都只會喜歡月兒一個人,以后月兒可要記住。”
“我記住了。”
忘憂這才放開她,隨她和兔子玩鬧去了。忘憂將寫的這些字都整理起來,收進了匣子里,和幾沓書信保存在一起。那些書信就是忘憂從亶山將女子帶來忘川,在歧城時開始寫的,后來他慢慢明白,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便心有牽絆,自此再也收不回來。忘憂看著女子蹲在兔子旁邊,學著它們啃起手中的蘋果,兩顆門牙就像兔子的牙齒一樣,活潑可愛。
“月兒,不管你是何模樣,皆是我心中歡喜。”忘憂默默在心底說。
女子一邊吃蘋果,一邊即興發揮,當作先生去教兔子念詩:“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灼灼其華……”剛念兩句就忘了個精光,于是扭過頭來,“師父下一句是什么?”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忘憂說完,女子于是對兔子念:“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忘憂主動提示下一句,女子重復著說與兔子聽:“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籠子里兩只兔子,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瞅了瞅女子,又嗅起周圍的空氣,幾根胡須還一動一動的,教兔子念詩這還真是頭一遭。忘憂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來看,在一旁捧場地接起下一句。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見兩只兔子好像沒有在聽,女子跟著就惱了。
“你們認真學,明天我還要來考你們的,背不出來就不給你們喂吃的,我把草丟在籠子里,臟臟的一點也不好吃。”
兩只兔子也是無辜,又聽女子念叨說:“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女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像話嘛!好兔子。”不過也只是嘴上說說,她并不敢把手伸進籠子去,上回手指還被兔子咬了一口,至今還有陰影。
“師父,它們沒有名字嗎?”
“有啊!有一只就叫月兒。”
“有一只才叫忘憂。”女子生氣道,這還是她第一次直呼忘憂的名字,“忘憂忘憂忘憂……”
“那就這么叫吧!”
忘憂反而高興,想起來她以前也這樣叫他的名字,自從途中劫過馬車后,她便叫得少了,當時她還慪氣說:“整天擺著這霸道的樣子,誰愿意跟你回忘川!”忘憂不禁笑了,當時確實太不知變通了。
“臭師父,整天想著拿我取樂。”著就要出去。
“你去哪?”
“找半夏她們。”
“她們都忙著呢!”
忘憂把女子叫了回來。
女子從書架上取來新玩具干脆就放在他面前,不給他放書的地方。有一只飲水鳥和一個八卦鎖,都是不久前從鎮上帶回來的,女子開始自己搗鼓起來,不再去想什么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