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森林。

山中不停地傳來野獸吼叫，向外來者宣誓領域主權。約莫半個時辰后，濃霧逐漸散開，警戒結束，幾人整理行囊繼續前行。

將離：“安全了，走吧！”

“子桑公子怎么知道霧會散？”辛夷問道。

“山下那么大的村子，隨便問問不就清楚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些村民總不會誤闖。”

辛夷如實回答：“我們事先也不知道山里的情況。”

“這不像你家公子的做派啊？”

將離看了看忘憂，搶白說：“不打聽清楚就敢闖入，你可真是不知所謂！不怕有來無回嗎？”

沉香尷尬地回答：“我們之前采藥來過亶山，就是剛進山就迷路了，只好摸索著返回去。”

“嘖嘖嘖，這回跟著本公子走！”將離自信滿滿，“對了，還沒問你們，這回又來這深山老林做什么？”

“采藥。”

忘憂望了望四周，參天大樹，盤根錯節，倒掛的藤蔓都比手腕粗，南國雨林的植物遍地可見，毒物爬行穿梭，地面留有野獸的掌印，山林成為唯一的掩蔽。

“公子慢點兒。”

沉香和辛夷拿著長劍，身上都帶著能驅退毒物的藥粉，將忘憂護在中間，越是這樣寧靜越是彌漫著危險。

“小心了！”

將離揮掌劈向身側的樹干，頓時驚起一群鳥禽，振翅飛出山林，聲音回響在樹梢。灌木叢里接著躥過幾只小獸，直到傳來一陣粗重的喘氣聲，光聽動靜也知道是一只猛獸，四個人聯手恐怕也招架不住。

“你這是干什么？”

“敲山震虎。”

將離手上的匕首緊握著，時刻準備應對來自樹后的攻擊，“跟緊了。”

片刻后，幾人就聽見樹后傳來“咔嚓咔嚓”聲，那只猛獸正在翻身，察覺到生人的氣息，開始憤怒地拍打著樹干，樹葉被震落下來。見幾人毫無退縮之意，于是立了起來，一個龐大的陰影吞沒了月光。

“公子，是熊！”

這一掌沒有震出老虎，反倒驚醒了一頭成年黑熊。黑熊從樹后露出頭出來，黑乎乎的腦袋，體長七八尺，立起來比車蓋還高。幾人站在一起防守，黑熊朝幾人就是一聲嘶吼，下一刻黑熊就飛奔過來。

“小心！”

將離再次揮掌，忘憂打開藥袋，借將離的掌力將藥粉打向黑熊，黑熊被藥袋擋住了雙眼，剎不住腳撞在了樹上，辛夷和沉香見狀也扔出身上的藥袋，黑熊中招突然倒地不起，幾人的動作一氣呵成。

“快走！”

“這藥不僅有麻痹經脈，還有封閉嗅覺的功效，聞不見我們身上的氣息，它就追不上來了。”

“還是公子有辦法！”

“少臭美了，要不是本公子出手，你們能近黑熊的身嗎？”

“對了，子桑公子進來做什么？”

“這不是擔心你們嘛？”

此時迷霧已經完全散開，林中的景象異常清晰，只見剛才那只黑熊在樹底呼呼大睡。忘憂回頭看了一眼，黑熊的腦袋下枕著扔過去的藥袋，沉睡時看不出一絲狂戾之氣。在將離那一掌攻擊下黑熊竟然還毫發無傷，忘憂不禁懷疑起來。

“你何時回來的？”

將離：“剛回來。”

忘憂：“南國那邊的事都處理好了？”

將離故作瀟灑：“幾個老不死的，我能有什么事。”

忘憂：“卿桑公子他是否見過你？”

將離不屑一顧：“他坐他的皇位，哪有功夫召見我這個敗軍之將。”

忘憂：“阿離，以我對你的了解，你對皇位并無執念，到底為何要策動齊越那場內亂？”

將離：“世道變了，江山總該易主。”

忘憂：“你在羅藏山時，是否察覺到了什么？”

將離：“你指的是什么？”

忘憂：“那只白鳥，是你豢養，你清楚它為何往神女峰來？”

將離：“那只白鳥早就被抓走了！有人不想我捅破秘密。我已經記不得，如今又能怎樣？”

忘憂：“你可有問過雀奴呢？”

將離：“死了。”

忘憂：“……”

的確，瑯嬛閣抹去一個人的痕跡不是難事。

將離叛逆道：“管它是什么秘密，有人越不想我捅破，我就偏要查它個水落石出，鬧得天下皆知，看他怎么收場！”說著揮手砍掉攔路的樹枝。

忘憂：“何必再折騰。”

將離：“這叫抗爭！”

忘憂：“這是以卵擊石。”

將離：“你在小瞧我嗎？武學上有一招叫做借力打力，何必行那以卵擊石，愚鈍之舉？”

忘憂：“你圖什么？”

將離：“圖……，即便不圖什么，也總比如今渾噩度日好吧！”

忘憂：“失憶癥尚無醫治之法。”

聽后，將離向忘憂解釋道：“我可沒有責難你啊！在這世上走一遭，哪有順遂平生，我絕不會屈服于羅藏山的戒條！看著吧！忘憂，遲早有一天，我會讓這羅藏山，改天換地！江山風雨，改朝換代，憑什么就要由它來說了算？連我尚且如此認為，何況皇權富貴？傲世朝堂，且看它落得個什么下場？他坐上車了皇位都不敢做的事，若讓我做成了，那才算真正扳回一局！”

忘憂：“即便艱難險阻？”

將離不服輸道：“自然。”

忘憂：“即便到頭來只是一場鏡花水月？”

將離：“人生須臾，何妨一試。”

忘憂：“你所借之力又是什么？”

將離笑了笑：“很快就見分曉了。”

忘憂卻擔憂道：“前路未知，樹大根深，其中必是荊棘滿途，我知道你不會放棄。”

將離滿腔熱血：“你懂我！”

忘憂：“愿你達成所愿。”

將離亦真誠回應：“世道再變，你我至終都是好友。”

忘憂：“嗯。”

陽光透過樹冠，照進霧林的每一寸草木，筆直地射出無數條光路，喚醒這片沉睡的原始森林。古老的巨樹，是飛禽走獸的棲息地，巨樹之間盤踞著藤蔓，連生共長。白霧籠罩，林中常年缺少陽光，枝葉被抽去不少綠意，生長純粹。飛禽走獸視覺退化，聽覺卻更加靈敏，趨利避害，早就進了巢穴。風雨雷電，歲月滄桑，這些古老的生靈已經適應霧林的環境，生命力旺盛。

“公子，是這里嗎？”

“嗯。”

忘憂打量著周圍，當時昏迷之處就在腳下，那一抹白衣神秘地出現，成為他最后的救贖，來去神秘無蹤，正是山民心中的亶山神女。

“可這里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公子是不是記錯了？”

“我們要去的是神女峰。”

將離回過頭一笑，“神女峰？”

忘憂點頭道：“有一味藥材，只長于神女峰的險壁。”

將離：“如此難尋，是什么藥材？”

忘憂：“薜荔。”

將離：“你找它來配藥？”

忘憂：“我在研究治心疾的藥方，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將離：“說到底，你在幫他。”語氣有些不滿。

忘憂：“也不盡然。”

尋藥只是幌子。將離所說的他指的是蘇情，之前蘇情以薜荔投石問路，踏入了東宮門庭。

將離：“你一心鉆研醫術，明明可以不問世事。”

忘憂：“這是我的選擇。”

將離：“所以即便是到梨州，你也不踏進百淵一步，說到底是怕觸景生情？”

忘憂：“滄海桑田，我亦心如止水。”

將離：“我與你相識多年，有時卻捉摸不透你，真想撥開這層迷霧，看看你的內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忘憂：“走吧！”

按照腳程，還有一個半時辰才能穿過迷霧森林。同時，迷霧森林也是一道天然屏障，將神女峰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