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閣上,一襲白衣久立窗前,朝向正對著梨州,是有神女峰。一只白色雀鳥越過十里長街,彷徨城郭內(nèi)外,落入春光無限。
她看見城郊開滿桃花。
想來山櫻開不到皇城,若非如此,宮殿內(nèi)布置無二,難免讓人產(chǎn)生錯覺。
“我知你當(dāng)歸,唯獨算錯了時間,是我妄念了。”
神女峰朝朝暮暮,分不清年月,世事推移,人生短促,女子未曾想晃眼已過百年。究竟是不老長生,還是宿命傳說,時光在神女峰上停擺,空留那一輪月,崇高美好,永恒神秘,是至今解不開的謎。女子俯瞰皇城,不禁蹙眉神思,世人熙熙攘攘,慌慌張張,為何而來,為何而去?江河萬古長流,世人皆知探不到盡頭,隨波逐流,偏安一隅。神女峰上遙相望,自此以后,春風(fēng)有信,云雀傳音,女子又當(dāng)如何忍住不去窺伺眾生百態(tài)。
“月姐姐。”
卿桑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女子這才回過頭來,卿桑正推門而入,爬上這十二層樓,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
“月姐姐可知靈雀閣?”
女子搖了搖頭。
卿桑決定不再隱瞞,“月姐姐,可還記得那只云雀?”
“嗯。”
“南嵇有一組織名叫靈雀閣,位于羅藏山藪。最近我才得知,月姐姐見過的那只白色云雀,是靈雀閣豢養(yǎng)。”
“他們養(yǎng)一只云雀做什么?”
卿桑于是解釋道:“古冊記載,天地交泰,萬物化生,百獸有靈,飛禽擅羽,可做奇兵,利刃出鞘,如山之阿,如雀之閣……,馴養(yǎng)雀鳥,乃是靈雀閣禁術(shù),御靈術(shù)其中之一:雀音,是曰:凡云雀所及之處,皆無所遁形。”
“召喚百獸,這就是御靈術(shù)?”
“嗯。”
“你怎會清楚這些?”
“我本是子桑一族后人,唯今子桑一族血脈凋零,闔族上下僅寥寥數(shù)人,迫于無奈投身靈雀閣。這些年,靈雀閣一直在尋仙訪道,派云雀監(jiān)視月姐姐,目標(biāo)或許就是神女峰。”
“靈雀閣怎么知道神女峰?”
卿桑接著提道:“聽聞西域漠疆曾有位質(zhì)子,和親齊越,途經(jīng)梨州時,遭遇刺殺,死里逃生。據(jù)聞那位質(zhì)子留下一冊起居錄,其中提及御靈術(shù)。據(jù)錄中記載,那位質(zhì)子得救于神女峰。”
“漠疆質(zhì)子,和親,是他……”
卿桑不解道:“月姐姐這是何意?”
“……”
“難道說……”一臉惶恐,卿桑還是猜測道:“那位漠疆質(zhì)子與月姐姐所尋的紅衣公子,是同一人?”
“嗯。”
卿桑突然抗拒道:“月姐姐,這絕不可能!你在騙我對不對?”
“……”
“漠疆質(zhì)子和親,已是百余年前。怎會是月姐姐那位紅衣公子?除非,除非這世上真有長生之術(shù)。”
“……”
卿桑眼神呆滯,長生之術(shù),聽起來就是無稽之談,換做別人,肯定不信。可卿桑不一樣,他本復(fù)姓子桑,族人自古鉆研長生之術(shù)。子桑一族因為先帝尋找長生之術(shù),闔族上下傷亡慘重,幾近滅族。十多年過去,卿桑仍舊無法釋懷,族人不僅被坊間扣上禍亂朝綱的罵名,年幼的他還被擄去靈雀閣,成為靈雀閣的傀儡。子桑一族流傳下來,修煉長生之術(shù)需習(xí)得一門武功絕學(xué),名叫長生訣,再輔以丹藥。子桑一族雖有長生訣,卻未煉成丹藥,只因其中稀缺一味藥材,天山雪,無所尋覓。
“卿桑,我沒騙你。”
人生須臾,譬如朝露。
卿桑望著女子的背影,這世上縱有長生之術(shù),那位紅衣公子業(yè)已作古,相思引無解,這意味著他將面對同樣的宿命,一時不知該安慰女子,還是自己。
“月姐姐,若有來生,我一定去神女峰尋你。”
她回過來,“傻不傻,哪有來生。”
“……”
相顧良久。
“卿桑,我們一起去尋雪天明吧!”
“……”
卿桑接過話來,“月姐姐是否想起了什么?”
“嗯。”
只聽女子道:“據(jù)記載,在北國極寒之地,有一味藥材,名叫雪天明,食之有益于身體,可解百毒。雖不知真假,但我不想遺憾而歸。若你信我,你身上的相思引,我必盡力而為。你可愿一試?”
卿桑溫柔一笑,點頭回答:“我相信月姐姐。”
“好!”
女子眼神堅定,紅衣未了之事,是在相思引,既知他從未忘記歸期,那便還他一個結(jié)果,替他尋一尋雪天明。
“月姐姐,我們何時啟程?”
“明日一早。”
“我馬上回去準(zhǔn)備!”
女子已經(jīng)在云閣呆的太久,絕不是一時頭腦發(fā)熱,她已經(jīng)看著紅衣離去,絕不能再對卿桑袖手旁觀。今日窺見一斑,有忘川相助,她想來日即便難行,總不會山窮水盡。
“月姐姐,川谷老先生想見你,你可愿一見?”
“走吧!”
“月姐姐,小心腳下!”
卿桑忙迎過來扶起女子,女子看了一眼卿桑,搭上他的胳膊,兩人于是一同下了樓。
……
樓下大廳。
辛夷:“公子,月姑娘來了。”
忘憂跟著望了去。
見女子下來了,川谷老先生于是走上前打招呼,“丫頭,你可還記得我?”
女子將手從卿桑的胳膊拿下來,禮貌地回答道:“記得在客棧見過一面,您就是川谷老先生吧?”
“嗯,正是老朽。”川谷老先生笑著激動道,一邊仔細(xì)看著眼前女子,“像,太像了!丫頭,你家住哪里?家中都有什么人?”
“梨州。”
女子不解地看了忘憂一眼,回答老先生道:“我獨自生活,并無家人。”
川谷老先生追問道:“祖上呢?祖上都有何人?可有什么奇遇?”
“……”
卿桑:“先生,您當(dāng)是查戶籍呢!嚇到月姐姐了!”
川谷先生冷靜下來,道歉道:“是老朽唐突了。丫頭你別害怕,老朽并無惡意。”
忘憂:“姑娘先坐吧!”
“嗯。”
“月姐姐喝茶。”
卿桑遞了茶,也在女子身邊坐下,于是聽老先生將那段故事重新說與女子,女子聽后已經(jīng)厘清始末,才知忘憂口中忘川竹林那位前輩,便是紅衣,同時也是瑯?gòu)珠w和靈雀閣的創(chuàng)始人。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白鳥指引著她尋到真相,如今的她縱然唏噓不已,也只有留在心底。
忘憂看見女子神情恍惚,走過來關(guān)切道:“姑娘,你怎么了?”
“沒事。”
卿桑拉過女子的手,安撫道:“月姐姐可是聽故事入了迷?老先生是想問,月姐姐的祖上可認(rèn)識那位前輩,日后也好報答。”
女子看向卿桑,卿桑朝她使了一個眼色,看來卿桑已經(jīng)知曉內(nèi)情,若此時自己承認(rèn)就是那世外之人,接下來勢必牽扯不清,神女峰可還有安寧?眾人若問及不老長生,自己又該作何解釋,卿桑都尚且如此,何況其他人,罷了罷了。
“我不記得了。”
見狀,卿桑幫忙打起圓場,“月姐姐獨自生活,不記得自己的身世。老先生就別執(zhí)著于此了,他日若有需要,我會帶月姐姐去忘川的!”
聽卿桑在一旁和稀泥,忘憂也察覺出女子似乎另有隱情,勸道:“師父,月姑娘本就有恩于徒兒,忘川定知恩圖報,在所不辭。師父無需再掛懷……”
卿桑點了點頭,“是啊,先生還是繼續(xù)云游四海吧!豈不樂得自在?何必為這些陳年舊事煩惱?”
老先生對女子道:“丫頭,你當(dāng)真不記得了?”
女子只應(yīng)了一聲:“嗯。”
老先生惋惜道:“如此,老夫便不再強(qiáng)求了。”
于是一行人一起離開瑯?gòu)珠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