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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月下傾訴

  • 以歌吻痛
  • 不覺知曉
  • 4561字
  • 2019-11-25 22:33:25

大可躬身坐在林兮的病床前。月光像舞臺上的追光似的,從玻璃窗戶探了進來,把一坐一臥的兩個人變成了一幅剪影,定格在月光中。

林兮閉著眼睛聆聽著,大可那憂傷的聲音仍然在繼續(xù)——

“我攔了一輛出租,和我爸一起到了火車站。我爸自己去售票廳,買了火車票。對我說:‘買了凌晨1點多的車票,離開車的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我們可以找個地方談談。’

我到候車廳里的小賣部,買了礦泉水和啤酒。和我爸一起,來到車站外面的一個僻靜處,在那里的水泥臺階上,席地而坐。我爸他用顫抖的手,掏出一盒煙。雖然,平時,我是不抽煙的。可是,那天晚上,我卻主動和我爸一起抽起了煙。在煙頭的明滅之間,我感覺整個天地仿佛跟我一樣,也在煩悶地、生澀地抽著煙,吞吐著煙霧。天上的月亮也仿佛被這煙霧嗆得紅了臉,無精打采地低垂著。我抬頭望著那一輪又大又圓的暗紅色的月亮,感覺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似的,無知無覺。

我們爺倆黙默地喝著啤酒,過了一會兒,我爸好像平靜了許多,終于緩慢而無力地說:‘今天下午4點多,我正在畫室作畫,一陣很大的敲門聲傳來。我心想:這是誰,這么沒禮貌地敲門?又一想,肯定是熟人,要不然,不會這么理直氣壯地敲門。結果一開門,卻意外地看到你媽。她穿著一件有著流蘇和飄帶的橙色上衣,一只手扶著門框,站在門前。我想立刻關門,又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非常難看,白里透黃的,還掛著一層汗珠,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我到底有些不忍地放她進來。她一進屋,就一屁股坐在了我畫案旁邊的旋轉椅上,頭靠在高高的椅背上,輕輕地晃動著。我嘆了一口氣,厭惡地說:‘我們已經離婚了。你還來干什么?’

她的十指不停地在椅子的扶手上翻動著,眼睛四處尋摸著。看了一會兒,她才說:‘我們是離婚了,可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22歲,就嫁給了你,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是耗在了你身上,我還給你生了個有出息的大兒子……’

沒等她說完,我不客氣地打斷了她,‘大可也是你的兒子,可你卻在他童年的時候,就拋棄了他。說什么美好的十年,我生命中同樣年輕美好的十年也是和你一起度過的。你要的‘恩’,在你拋棄我和兒子的時候;在你和杜云風私奔的時候;還有,在你又回來找我,還和杜云家里茍合的時候;早已經消耗殆盡了。如今,你已經負債累累了!廢話少說,沒事滾吧。’

她冷笑了兩聲,‘龍喆,你的生活中,除了畫,有過我嗎?你的那些畫是死的,我可是活的。我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大活人,不是你的保姆,更不是你筆下的那些擠眉弄眼的死人。’我厭惡地看著她,她瘦了,瘦的眼窩下陷,顴骨突出,手上的青筋分明,連聲音也變得高亢、尖利了,像刀片似的‘咯咯’地四處刮著。

我無法忍受地打斷了她的話說:‘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意思嗎?你不覺得自己像老太太的裹腳布嗎?不僅又臭又長,而且早已過時了,不合時宜了。大道朝天,請走不送。’我指著門口說。

她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又說:‘好,我們往事不提,長話短說。今天,我找你,想借點錢。’

我冷笑著說,‘借錢?我們離婚十多年了,這十多年來,你關心過兒子嗎,你看顧過他嗎?你知道他現(xiàn)在上哪所大學嗎?你除了那點情欲,人倫綱常都讓狗吃了。你的杜云風呢,那個你為他拋家棄子的杜云風呢?那個讓你‘忘了自己,不求結果’的杜云風呢?你還真有臉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誰知,她毫不愧疚地站了起來說:‘杜云風怎么了,他給了我溫暖和快樂,讓我體驗了另一種生活的我自由和遼闊。當然,我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可世上的一切都是有代價的。這是我的選擇,我不后悔。如今,杜云風的相機壞了,在一次拍攝中,出了點意外,他的相機失手摔落了。你知道,他的相機都是高檔單反的,沒有相機,我們什么也做不了,我們需要一大筆錢來修好它。當然這只是暫時的。我們有了錢就會還你。’

聽了她的話,我氣得火冒三丈,厲聲地說:‘好好好,為了你的選擇,你拋棄了兒子,還多次卷走了我的錢。有了錢,你們就去自由和遼闊,沒有錢了就來找我。我是你們的提款機嗎?你們還真是無恥至極的一對。滾,從我的畫室里滾出去,我不想跟無恥的動物說話!’

她‘嚯’地一下站了起來,雙手按著畫案,伸直脖子說:‘動物?人類本身就是動物,只不過,平時,都虛偽地夾起尾巴,裝腔作勢罷了。你敢說,自己沒有動物的本能嗎?’她開始在畫室里走著,指著周圍的畫說:‘你只要給我兩三幅畫,就能幫助我們度過難關,這對你來說,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做人呢,不要那么吝嗇,再說,總得有人替你、把這些畫的價值發(fā)揮出來吧。我呢,就是替你做宣傳,做善事。用我的卑微,來體現(xiàn)你的價值。所以,要么給錢,要么給畫,你看著辦吧。’說著,她毫不客氣地開始在畫案上和畫桶里翻找。

我氣急了,沖上前去想制止她。她站在畫案的另一頭,邊走邊伸出一只手指著我,斜著眼覷著我說:‘別過來,要不我把你的畫室給砸了,讓你這些畫,都變成碎片!’我停頓了一下,又向她走去。她隔著大畫案和我對峙著。一邊圍著畫案轉圈,一邊隨手、把畫案上以及掛在四周畫板上的畫拽了下來,扔在了地上,還踢翻了我的陶瓷的畫桶。我氣得語無倫次地喊叫著,追著她。她邊跑邊把我畫案上的筆、墨、畫碟、筆架等工具、紛紛劃拉到地下。末了,她抓起我的那個硯臺,那是我最喜歡的那個洮河石硯,素有鴨頭綠之稱。那硯臺石紋如絲,色澤細潤,潤墨不干,十分罕見。所以我奮身撲了過去,搶奪中,她又順手抓起畫案上的一個瓷質的鏤花筆筒來砸我的手,我一躲,那筆筒砸在桌上,碎了。破碎的瓷片,劃傷了我的右手,傷口從大拇指邊的虎口處,一直延伸到手腕,我的血‘滋‘的一下就冒了出來,濺到了我倆的身上以及桌上、地上等物件上。她看到那些血也傻了,一把拽下了自己領口處的一個飄帶,給我勒住了手腕上的動脈。她扶著我胳膊,流著淚說,‘趕緊去醫(yī)院吧,我送你去。’我憤怒地甩開她,大吼著,‘滾開,滾!要不然我就報警了。’

她嘩嘩地流著淚:‘對不起,我也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你先去醫(yī)院止血吧。’她舉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面沾滿了我的血,對我說,‘我洗洗手,就走,對不起,對不起。’

我厭惡地瞪了她一眼,倉惶地出了門。我的右手,很寶貴的,我得靠它畫畫、吃飯、養(yǎng)家呀。出了大樓的門,恍惚間,我看到一個身影一閃,就不見了,好像就是那個杜云風,我用力地摁著我右手的傷口,也沒心思查找,就繼續(xù)匆忙地往外走。在小區(qū)的大門口,我攔了一輛出租車就去醫(yī)院了。

從醫(yī)院回來,已經6點多鐘了,我故意在小區(qū)的花園里坐了一會兒。一則想冷靜一下,同時也想拖延一下時間,不想立刻回去,面對那滿地的狼藉。我默默地坐在小徑旁的長椅上,心里感到十分的凄涼,‘隨她去吧。’我無奈地搖搖頭,心里打定主意要搬家了。然后,我又去小區(qū)門口的小飯店吃了份餃子。己經快8點了,天氣慢慢地黑了下來,我鼓足勇氣,回到家中。

走到門口,我發(fā)現(xiàn)門是鎖著的,心想,大概她已經走了,就掏出鑰匙開了門。屋里一片昏暗,我又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還以為是我的手破時留下的味道,并沒有太在意。我打開燈,對著屋里的滿地狼藉發(fā)了一回呆。墻上的畫作被抻得七零八落的,畫案上的筆墨紙硯等用品幾乎都摔在了地上,畫架也歪斜在一旁,一灘黑紅的血,從畫案的里端滲里出來,我的心‘咯噔’一下,快步竄了過去。看到你媽她倒在了血泊之中。只見她側臉躺在地上,兩只胳膊在一側伸直著,左側的眉骨處裂了一個大口子,深可見骨。但是更多的血是從她右側的太陽穴冒出的,那里有處凹洞,右邊的頭發(fā)已經被血粘住了。她閉著眼睛,卻大張著嘴。我大著膽子,走向前去,發(fā)現(xiàn)她已經沒有呼吸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石化在她的身邊——徹底傻了。不知過了多久,我發(fā)現(xiàn)了我的眼淚不知何時、滴在了地板上,滴在了我支撐在地上的左手上。我終于抑制不住地渾身顫抖著、壓抑地哭了。

也許眼淚讓我清醒了許多,我一躍而起,走出畫室,找到一瓶白酒,喝了一大口。因為手抖得厲害,大部分酒都撒在了我的身上。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梳理著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些模糊的情況,漸漸地清晰了起來——我走后,肯定有人進到畫室里來了,誰能順利無阻地進來呢?一定是你媽她十分熟悉的人,那個一閃而逝的影子,杜云風,是的,只有他。他們兩個商量好了,一起來誑我的畫或錢。你也知道,他們不是第一次這樣干了。他讓你媽先進來和我交涉,他在外面等著。當他看到我受傷離開時,就來到了畫室。在畫室里,他們倆發(fā)生了爭執(zhí)。……

我又走進畫室,四處查看了一遍。我的洮河石硯摔在尸體的不遠的地方,已經破掉了一個角,上面還有血跡。畫案的左上角有大片明顯的血漬。她太陽穴上的那個血洞可能就是因為撞在了那里。對了,還有家里的掃地苕帚,被仍在了門口,我下意識地撿了起來,放在了一邊。另外,除了我放在畫桶里的我的二、三幅佳作沒有了,其它的倒沒有缺少什么,也沒有四處翻找的痕跡。我意識到,在那屋里,杜云風肯定處理過了。可能,只留有我和你媽的痕跡,她的身上也有我的血跡,我們也發(fā)生過爭吵和肢體的拉扯。我的手上曾綁著她衣服上的飄帶止血,那飄帶最終被扔在了醫(yī)院。至少有十個人看到我,帶著傷出去,又進來。但可能沒有人留意并看到杜云風,他一向做事陰險、縝密。再說,小區(qū)里也沒人認識他。我想,一旦報警,所有的證據(jù)都會指向我,我是百口難辨。如果,公安把我拘進去調查,如果找不到其他的證據(jù),我的藝術生命也就毀了。還有,兒子,你怎么辦?你要是有個被定罪為殺人犯的父親,前途也就毀了。所以,我只有逃,逃到一個暫時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去,再作打算。’我爸的聲音越說越弱,最終他遲緩無力地靠在了我的身上。我扶住他,發(fā)現(xiàn)他正發(fā)著高燒。依我當時的判斷,怎么也有38、9度。我給他喝了幾口水,心情如同摔到了谷底,破碎得七零八落,根本無法聚攏。一個是我媽,一個是我爸,卻落到這種難以啟齒的地步。我爸抓住我的手,又說:‘大可,我知道,我在發(fā)燒,以我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遠走高飛。你是我兒子,你得幫我,別讓我一個人死在外邊。其實,剛才,我買了兩張去內蒙古的火車票(當時買火車票還不用身份證),那里有我一個朋友。他會幫我們的。也許我們會從那里買到飛機票,到美國,找我的叔叔、你的二爺。等避過了這個風頭,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那時,我們再回來。’唉,我能怎么辦?我剛剛失去了母親,雖然她早己等同虛設,但是,畢竟作為母親她還活在這個世上。如今,我的父親就這樣無力地坐在我的面前。他突遭變故,被設計陷害,還發(fā)著高燒,身為人子,我不可能放任他不管。如果,因為我的自私或怯懦,而再失去父親,那是我無法承受的。

我望著天空中的紅月亮,想著萬般難舍的你,心如刀割。最后,我決定先陪父親逃到內蒙再想辦法和你聯(lián)系。誰知,到那里又生出了變故,導致我和你徹底音信斷絕。”

說到這兒,大可探身看了看林兮——銀色的月光下,林兮面色蒼白如紙,身上蓋著白色的被子,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有兩行清淚順著眼角無聲地流了下來,映著月光,亮晶晶的。他連忙起身,溫柔地為她擦拭著眼淚,懊悔地說:“對不起,我的林子,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在這個時候,還讓你勞神。我、我是憋得太久了,急于想對你澄清。更重要的是怕你不理我。對不起。求你原諒我吧。對不起。”他把手放在她寬的額頭上,無限溫柔地撫摸著她。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細長的眉毛和眼睛、挺直的鼻子,干裂的雙唇,光滑的臉頰……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柔情的、顫抖的……

一滴淚落在了林兮的臉頰上,落在了她的唇上,她的耳邊……根本無法自已,他終于泣不成聲、渾身顫抖著,拉著她的手,癱在了病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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