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名府”地處新城區,屬于城中村改建項目。四年前,楚勁松以每平米5000元的價格買下了這里的一套三居室。這套總面積160平的商品房幾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私房錢。這讓他心里充滿了忐忑。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錢,進行大膽的投資。但是他還是咬著牙、付了全款。他的腦海里回響著那個叫白鶴的女人對她說過的話:“大楚呀,有機會還是先買房子吧。房地產可是走上坡路的行當,最能賺錢了。你看,我幫你分析分析:現在的生活水平是不斷提高,人們有錢了,富裕了,首先要想著要住得更大、更舒服。可是人口也是越來越多。1982年,我國有10多億人。到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時,我國就有13多億的人了。而住宅是人們的剛需資源。所以,這房價還會長,有錢還是去買房吧。像我一樣,買房賺錢。”十多年過去了,他從來不想記起她,卻又無法忘記,對此,他無法解釋。
“終于,在我的名下,有了第一套完全屬于自己的房產了。”這種興奮壓制住了他內心的忐忑。他沒有想過要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的老婆林兮。“她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她有疼愛她的父母,有學歷,有本事,是人人贊嘆的白富美。我也得給自己加點砝碼,攢些私產呀。”這種想法,讓他“掙錢”的欲望,更加強烈。第二年,紫金名府的房價比當初,每平米漲了兩千多。他利用職業的便利,以這套房子做了抵押貸款,又一鼓作氣地首付了“三鼎商貿”的一個百平米的底商以及市中心的一個小戶型的公寓。
四年過去了,那些的房產的價格漲了1·5至2·5倍,正如他的房產中介公司一樣,著實讓他賺了不少。短短的幾年內,他的財產和收入,像滾雪球似的,迅速增長。為此,他感到無比的興奮和自豪。
多年以來,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兩件事:第一是賺錢,第二是賺更多的錢。只有這樣,他才會真正感到安心。盡管,他的生命中,曾經出現過一個又一個女人,但他從來不清楚,他們之間有沒有愛。實際上,他至今也不明白,到底什么是愛。他的過去,沒有“愛”的課堂。他只知道,他有一個為了一個妓女可以賣掉親兒子的父親,有一個不愿意和他說話、目光中滿含怨恨的母親。
如今,他獨自來到自己的秘密基地——“紫金名府”的15層1504號,坐在落地的大玻璃窗前,看著窗外的夜空中繁星點點,默默地喝著啤酒。那些扭曲的光陰,不堪的往事,又不請自來,蜂擁而至——
16歲那年,他懷揣著買豬崽的600多塊錢,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馮家村,離開了母親,讓自己成為了孤兒。他盲目地坐著火車,來到了銀岸市——一個海濱小城。他在一個小旅館里落了腳,到處閑逛了三天,終于,在一個小飯店的玻璃窗上,發現了招工啟示。
雖說只有16歲,但是,他的身高已經有1.75米了。他對老板介紹自己:“我18歲了,老家在山區,為了讓弟弟妹妹上學,也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就自己出來打工了。”他拍著自己、因為長年做體力活而健壯的胸脯,保證道:“我不怕吃苦,什么活都能干。”
老板韓國昌,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胖子。他個子不高卻有著一個不小的肚子,方臉、厚唇,塌鼻子。他用濃重的家鄉口音說:“我這里管吃管住,每月300塊。有獎金,但不固定,要看飯店的經營情況來確定。不過,頭三個月,每月要扣押100塊工資,做為保證金。”他好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那個小飯店,位于商業街的東北角,大堂里六張桌子,還有一個大包間。一個廚師,一個服務員,還有一個打雜的他。平時,他主要的任務是:給廚師洗菜、備菜。有時也幫服務員遞菜或洗碗。飯店的生意不溫不火,時好時壞。老板夫婦平時輪流兼任收銀員和采購員,忙的時候也會親自下廚、上菜。
他每天按部就班地、干著那些打雜兒的活兒——洗菜、備菜、洗餐具、打掃衛生、倒垃圾。夜晚,他就住在飯店里,那個陰暗潮濕的儲物間,同時照看著門店。他任勞任怨,少言寡語的,很快贏得了老板夫婦的賞識與信任。僅僅過了六個月,就把店里的采購的活兒,交給了他。他每天早晨6點就騎著小三輪車,到早市去采購。一個月后,他就和菜市場的那些小商小販們混熟了。三個月后,他就能每個月、從采購中,不顯山不顯水地撈到100元左右的好處。但是,表面上,他仍然是任勞任怨,扎實肯干的好伙計。
又過了一年,他的個子竄到了1米8以上。人也變得更加健壯、成熟了。在飯店的迎來送往中,他學會了察言觀色、投人所好,也學會了抽煙喝酒和小飯店的廚藝。
每天早上,他都會自覺地早早起床,主動把店里店外打掃得干干凈凈,并為老板或老板娘沏好熱茶,然后,就出去采買,風雨無阻。老板夫婦也越來越信任他、喜歡他,有時也把收銀、記賬的活交給他做,他總是做得十分認真。
初冬時節,當寒冷的北風從海上吹來,元旦就要到了。一天傍晚,天色突變,大風呼嘯著把落葉和樹枝搖晃的嘎吱吱地亂響,狂風中夾雜著小雨雪吹到人們的臉上,有種針扎般刺痛的感覺。這樣的天氣,店內自然沒有什么客人,晚上8點多,老板下令,早早地關了門,吩咐他,好好看店。然后,大家就各回各家了。他關掉了大堂里的燈,獨自站在大玻璃窗前,默默地吸著煙,在煙頭的明滅之間,看著外邊人煙稀少的街道,風雨飄搖的夜空,靜默中,他把煙頭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咬著牙,轉動著腳掌,踩滅了煙頭。突然,迅速轉身,從里面的小儲藏間里,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一個旅行箱和一個大編制袋,把店里的所有的煙酒,以及老板鎖在抽屜里的1000多塊錢的營業款,一股腦兒地打包裝了進去。兩年以來,他連克扣帶積攢已經有3000元的現金了,加上當天的1000多的營業款,在當時,也算是一筆不小的現金了。
他的心里十分鎮定,頂著大風和雨夾雪,艱難地騎著店里的那輛小三輪車,一個多小時后,他終于趕到了火車站。他把三輪車抵押給了火車站旁邊的一個小飯店,換了一頓飽飯。又在衛生間里換下了濕透的衣服。連夜坐上了火車,途中又倒了兩趟車,終于在15個小時以后,來到了如今的省城。
“真他媽的不容易。我憑著一身寡,一路走來,忍辱吞聲,千回百轉。還不是因為我無依無靠,無親無故?要不是我想法設法地弄到點錢。也走不到今天。”被回憶纏繞著,他不由地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只有錢能夠幫助自己。”成了他心里的執念。
七年前,他遇到了林兮。那個女孩黑色的頭發上閃動著七彩陽光,細長的眉眼間水波盈盈,讓他的心中泛起濤聲陣陣。當他了解到林兮的狀況時,覺得她符合他成家立業的一切條件——好家世、高顏值、高學歷,簡直就是白富美的化身。于是,他使出了渾身解數,用盡了從其它女人那里得到的所有經驗,憑著自己威猛高大的外表,千方百計地窮追不舍。真是,老天開眼,他終于如愿以償地追到心中的女神,幾乎是赤手空拳地娶到了那位有房有錢的高材生。
可是,婚后的生活讓他越來越明確地意識到,他和林兮仿佛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她總是叮囑他:“不要只想著賺錢。首先要學會作人,把事情做好。錢就會自然地賺到了。”
“真是坐著說話不腰疼。飽漢不知餓漢饑。你碩博連讀的那幾年,還是靠著你的父母和我的供養過來的?你倒是把書讀好了,可你賺到錢了嗎?”他的心里強烈地反駁著。但是,他并不敢直接地、疼快地大聲說出來。必竟“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當初,他開公司的錢是林家出的,增開分店的錢也是靠林家房產抵押貸的款。這種狀況,更加激發起他賺錢的欲望。只有賺錢,賺更多的錢才會讓他腰桿挺直,頭顱高昂。魯冰花正是這樣一個踏板,能幫助他實現夢想,更上層樓。“女人就是被拿來利用的,沒有價值的女人,再好也是沒用的。林兮就是這樣一個、己經榨干了價值的女人。”楚勁松心安理得的對自己說著。在他“紫金名府”的私宅中,悠然地點燃了一只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