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公子這話倒讓我想起曾經聽過的一個佚事。”

沈霽秋笑了笑：“說是不知哪一年間，有個琴癡，偶然間得了一把極好的古琴，非親友不得觀，后來這琴癡結交了一個琴藝高超的道士，他們都認為對方是高山流水般的知音，后來，三年過去了，這道士呀感嘆自己沒有更好的琴來表現曲子”沈霽秋說著，石溪九停下了腳步。

“琴癡就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琴，當晚兩人喝得酩酊大醉，道士以琴癡醉了為由代為保管古琴，第二日琴癡酒醒上門，卻已是人去樓空。”沈霽秋說罷手帕掩面又笑又嘆：“誰能料到這道士穩穩當當用了三年就為了騙那架琴！”

畫柳一旁聽了也感嘆：“那道士是個琴師才對。”

“沈小姐是覺得，這樁事，算不得欺騙？”石溪九淡淡道。

“說他是個雅賊呢，倒也是真。”沈霽秋輕輕扶了扶頭上的發簪：“只怕最后那琴癡已然不是心疼那把琴，而是就連唯一的知音，都是欺騙他的人罷了。”

隨后又轉身一笑：“我當時讀到這的時候，就在想，那道士在那三年里，到底也沒有把琴癡當成過知己。”

石溪九緩緩開口：“若是真的有人愿意以三年去欺騙一個人呢？”

正說話間，驀然風起，沈霽秋低頭間，面紗卻被吹開，夜晚的月光和燈火交融在一起仿佛一杯釀了多年的酒，沈霽秋微微抬眸，淺笑了一下，將面紗緩緩拉起，發現石溪九正盯著自己，眼睛彎成了天上的月牙兒，語氣里帶著嗔怪：“喂，石大老板？”

石溪九看著眼前少女的模樣，像極了時光里的另一個人。

一瞬間，只見石溪九便突然攬過沈霽秋飛身到了畫舫橋下的一艘小船上，沈霽秋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畫柳連忙氣鼓鼓地在橋上指著石溪九道：“你你你！不可對我家小姐無禮！”

話音剛落，一旁的泠風冷冷開口：“我家主人并非是那樣的人。”

畫柳氣急敗壞：“無論如何，也萬萬不可如此，這要是傳出去了，我家小姐的清譽往哪擱？”

“石大老板！”沈霽秋皺著眉頭，還沒反應過來，船早已離岸。

“我上次便說過了，叫我溪九。”石溪九戲謔地看了沈霽秋一眼，故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畫舫橋的周圍燈火闌珊，幸而天色已晚，倒是無人撞見這一幕。沈霽秋見生氣也無益，便只得站在船頭。

“如果你掉下水了，我可不會救你。”石溪九看了一眼沈霽秋站著的模樣，開口道。

“我還沒問你為何帶我來此！”沈霽秋嘴上說著，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

“哎呀，你們年輕人就是這個性子，公子呀，姑娘家的你就該讓著她些，不然就是老天爺也幫不了你咯。”船夫笑瞇瞇地插嘴道。

沈霽秋聽了這話愣了半響，剛想開口，卻聽見石溪九似是開玩笑道：“謝老人家教導，只怕是窈窕淑女，君子難求。”

不一會兒，船便到了畫舫橋的最東面，河面倒是平靜地倒映著四周的管弦之聲，遠處漁火幽微，暮色干凈得讓人不忍打擾。

“暮色水連天低樹，江清燈影月近人。”沈霽秋看著這個景色，不禁俯下身子，用手撩著河水，吟了一句。

石溪九看著面前少女的豁然悠遠的神色，眼神里頭化了一絲溫潤清朗：“你送的生辰賀禮，我很喜歡。”

沈霽秋擺擺手：“無妨，再說了，還是搞砸了。”

夜色就這么流淌著，少女久久無言坐在船邊，不知不覺船便又到了一處熱鬧的案口。

“這不是吉祥街么？”沈霽秋看了岸上的戲班子，欣喜道：“剛說給你準備的搞砸了，這不就能補上了？”

船靠岸，沈霽秋便搶先走到戲臺子下面，石溪九隨后跟著走了過來。

“小生這廂有禮了～”

“看把那秋色唱遍，尋得那紙鳶……”

沈霽秋墊著腳，但可惜圍著的人實在太多，石溪九見狀，一個飛身探海，只一瞬，兩人便到了那閣樓的高處。

沈霽秋扶了扶頭上的流蘇定神道：“下次你帶我飛，至少先提前告訴我，讓我有個準備。”

石溪九盯著那戲臺子不做聲，沈霽秋見狀嘆氣：“哎，果然還是沒有戲班子演得像樣。”

隨后沈霽秋便也一同看向那戲臺子的演出，兩人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石溪九開口道：“這戲講了什么？”

沈霽秋盯了半天笑道：“大概是講一個公子和一個小姐，因紙鳶定情，但是最后小姐的爹娘不同意，書生和小姐天各一方的故事。”

“天各一方……”石溪九的眸子里讓人看不清情緒。

“溪九，你上回說的人，找著了嗎？”沈霽秋似笑非笑地看著石溪九，手里頭卻將手帕打著卷兒。

石溪九搖搖頭。

“那她是你什么人？”

“我最重要的人。”

沈霽秋扯了扯手帕，假裝要理面紗的樣子，旋即笑道：“那個姑娘，一定很美。”

石溪九卻輕聲：“我已經不記得她的樣子了。”

“咳……那……那有什么嘛，京中就這么大，你要是愿意，我讓我父親在城里……”

“不必費心了，我早已尋遍了這京都，一無所獲。”石溪九手背過去，眼里盡是失落。

“那……那個姑娘是怎樣的人？”沈霽秋隨后似乎意識到自己問得太多了，又笑道：“說說看嘛，她的名字這么美，想必是個大美人！”

“我幼時見過她，那時我們約定了日后定要再相見。”石溪九語氣里難得的溫柔：“不過她似乎已經忘記我了。”

沈霽秋見狀不知怎的心里不是滋味，隨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紙包遞了過去：“你瞧我這記性，說好給你帶了點心，都渾忘了。”

石溪九打開后，見包里是疊得小心翼翼的小紙袋，里頭放著牡丹卷。

“快嘗嘗，這可是我從宮里頭帶出來的點心，雖然我覺得還是臨味樓的精致些。”沈霽秋笑笑。

“牡丹卷？”石溪九挑了挑眉，隨后笑道：“我確實許久沒有吃過了。”

“石大老板還真是見多識廣……”沈霽秋愣了：“許久？”

石溪九點頭：“是啊。”

沈霽秋隨后托著腦袋，一副探究的神色：“喂，這可是宮里頭賞我的點心，石大老板何時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