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紅色的法拉利在外灘27號的門口停下,蘇沫從駕駛位上下來,將鑰匙交給泊車的門童,帶著韓夕文走進羅斯福公館。
近一百平方米的大包間里,只在中央擺放了一張圓桌,桌旁坐著五個年紀相差不大的男人。
見蘇沫和韓夕文走進來,正羽立刻起身迎接,先和韓夕文擁抱了一下,然后又跟蘇沫握了握手。
蘇沫避開正羽停留的目光,落座后為韓夕文介紹兩位來自紐約蘇富比拍賣行的執行人,而后一杯接一杯地勸酒,向他表示祝賀。
韓夕文有點兒搞不明白了,趁還沒斷片,他說:“等一下,我想問,這次拍賣我只是作為嘉賓參加,對嗎?”
正羽以為韓夕文在裝傻,詫異地看著蘇沫:“你還沒告訴他,對嗎?”
拍賣行的老外執行人也忍不住笑了。
“什么意思?”韓夕文問蘇沫。
“我們在聊你的作品,那組油畫——《鄉間》。”
“《鄉間》?那只是我的隨筆而已,你想拿到蘇富比去賣?”
“你別著急。”正羽招呼著韓夕文,但卻在說給老外聽,“你什么都用不著擔心,我們會幫你搞定一切。”
“你指什么?”韓夕文反問。
“我指……價格。”正羽握著酒杯和韓夕文碰了一下。
“別開玩笑了。”韓夕文喝了一口紅酒,“我的本職工作是寫小說。”
“絕不懷疑,你是一個很受歡迎的作家。”拍賣行的人恭維道。
“但你們卻賣我的畫,而不是小說。”
“對啊,有什么問題嗎?”正羽又幫韓夕文倒了些酒,“就因為你是作家,所以我們只能賣你的書?”
“但問題是,這組畫只是我的習作。”
“人們喜歡你的習作。”
“是漏洞百出的習作。”
“人們喜歡漏洞百出。”
“不!”韓夕文看向蘇沫,“你告訴他們,不可以。”
場面有些尷尬。“夕文,我們出去聊一下,可以嗎?”蘇沫說著站起身走出包間。
“不用擔心,那位女士可以搞定他。”正羽安慰拍賣行的執行人。
韓夕文跟著蘇沫走到露臺,看著對岸陸家嘴的萬千霓虹,兩片單價超過十萬的住宅區簇擁著閃閃發光的東方明珠。
“還記得我們剛來這座城市的時候嗎?”蘇沫說,“你把‘東方明珠’說成了‘東方之珠’。”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韓夕文反擊道,“以為過了蘇州河就到浦東了。”
蘇沫呵呵直笑:“夕文,聽我說,你必須接受這場拍賣。”
“為什么?”
“因為你需要還債。”
“還那輛法拉利的債?”韓夕文反問道,“我們沒必要用這種方式。”
“只能是這樣的方式。”
“不。”韓夕文直搖頭,“我可以繼續寫小說。”
“你當然可以繼續寫小說,但你告訴我,什么樣的小說可以賣兩千萬?”
“我還可以寫劇本。”
蘇沫搖搖頭:“別再提你的劇本和電影了,那就是個災難。”
“你不相信我了?”
“你覺得呢?”蘇沫轉過臉看著韓夕文,“我覺得我現在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正相信你的人。”
“那你就應該支持我。”
“我正在支持著你,但我們需要還債!”蘇沫有點兒急躁了,“我們欠債了。”
“那就慢慢償還咯。你剛剛不是說了嗎,我們剛來這座城市的時候,也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沒有嘛。”
“對,那是我們剛來的時候,但現在,我已經三十五歲了。”蘇沫的聲音小了下去,上前一步抱住韓夕文,“夕文,我去美國上大學的第一天就認識了你,你知道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女孩兒獨自一人漂洋過海去陌生國度有多么害怕嗎?但因為你的出現——那個認為自己永遠正確并一直有辦法證明自己正確的你的出現,消除了我的恐懼。十六年了,我從沒有懷疑過你,但我希望你可以正視一下此刻的自己,時代不一樣了,你為什么不學著利用一下這個時代呢?”
“所以……正羽有辦法利用這個時代把兩千塊都不值的畫賣到兩千萬?”韓夕文覺得有點兒天方夜譚。
“不,是三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