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屋里都是暖春的咳嗽聲，起夜了好幾次。喉嚨干疼的厲害，記起秋冬說的話后，暖春趁早將衣服打包在了一起扛在了肩上。

“你現在不能隨便出門了，一定要請示太太，有手寫書信才行?！?

“過些日子要變天了，為了能盡快把衣服洗完。我請示完管家了，把衣服全部拿到前面的河邊去洗?！迸簺_門口的守衛笑了笑。

“行，早去早回！”只見兩個守衛坐到一旁，竊竊私語一番后放行了。

出了大門后，松了一口氣的暖春頓時覺得肩膀上的份量重了些，像一座大山一樣壓著自己直不起腰。

風一吹，暖春掩面忍不住又咳嗽了起來。接連的咳嗽聲音讓身旁走過的人都避得遠遠的，暖春見此不禁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自己肩膀上的大包袱還是自己咳嗽的厲害像得了瘟疫。

雖然頭頂太陽，可溫度并沒有高多少，看著街上穿得挺厚，一說話還有白煙。暖春卻猶如火里烤一樣，臉通紅，額頭還狂冒汗。步行到秋冬的地方后，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暖春陷入了糾結當中，眼前隊伍太長了還不知道要排多久。這種施藥份數不會太多，不知道還輪不輪得到自己。徘徊了一會兒的暖春往隊伍開始的地方走去，想著能不能問問施藥的人住哪里，自己在找時間去拜訪求藥。當走到頭的時候，暖春心里激動了一下。

雖然面紗遮臉，額頭還多了一粒朱砂，可著裝如那日一模一樣。對于認人，暖春還真沒有認錯過。將衣服費力地從肩上松開放在了地上，慢慢站在了亦歡面前。

“亦歡小師父，好久不見！”暖春一邊行禮，一邊輕聲問候道。

“好久不見，求藥？”

“對，感染了風寒。而且如今處境不太好，聽說這里有人免費贈藥，所以來這里求一份?！?

“你多等我一會兒，我替你看看。”亦歡說完，重新回到了藥包旁邊，一包一包地將藥效和說明寫好貼在藥包上面發給領的人?？粗€有那么多，暖春將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走到了亦歡的身邊幫忙研磨和貼藥包。忙活了好一會兒，總算將藥都送完了。

“那包裹都是你的？”

“嗯，我現在專門負責周府上下的衣物清洗。不過這次怎么只見你，不見清修師父呢？”

“師父云游四方了，拿伸手我把把脈?！币鄽g看了一眼暖春后，皺起了眉頭。眼前這事，對于陷入不好境遇得暖春，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亦歡小師父，你就直說吧。不礙事，眼前得了什么病都不會讓我覺得更糟糕了?！睖啘嗀敲炊?，一朝天堂一朝地獄，都走過來了。

“你懷孕了，所以不能讓你吃藥了，不然會對肚子里的孩子有影響?！币鄽g話落，猶如晴天霹靂一樣砸在暖春頭上。她從未想過會有這種事情發生，這下該如何是好。想起現在自己在周府的種種待遇，暖春有些無助地蹲在了地上。她可以忍受一切，可孩子呢？

“你在害怕？怕孩子父親不喜歡，還是另有難處。”亦歡有些不解地看著無神的暖春。

“都有，亦歡小師父。我后面可以去找你嗎，聽說你住在清修庵？”

“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但要是想見你，希望只是你一個人。其他人，我不太想見到?！弊郧逍奕ナ篮?，亦歡雖然還保持著之前的習慣，聽從師父的教誨。每月定期下山贈藥，但清修庵被毀，自己再不想接見他人。一直以面紗示人，若不是暖春曾經熱情的接見，自己大概會裝作不認識。

“謝謝，我會一人前往的。我還要忙著去洗衣服，就不多留了?！笨粗焐?，暖春盤算著時間后忙起身告別。

“嗯下次相見，我會給你準備保胎的藥。近期多吃點東西，以免讓腹中孩子營養不良?！?

“會的！”

看著暖春匆匆離去的背影，亦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臨安城門。這里該變模樣了！

回府后，暖春就直接被叫到了前廳。這一次還好只有大太太和旁邊服侍的盛夏和秋冬，看秋冬一直使眼色，暖春心里開始打起鼓來。今日被打板子肯定是逃不過了，可肚子里的孩子該怎么辦。自己第一次為人母，除了意外和痛苦，但心里也有一份期待。

“你私自出府，還欺騙門衛。暖春，你這膽子一天比一天大?！?

“皆是因為自己自己生病，又沒錢買藥。這才出周府，去城外討免費的藥。”

“那你為什么沒有帶藥回來，是再路上就把要吃了嗎？暖春，你覺得我就那么好欺騙。”

“回大太太，不敢。我這病特殊，贈送的藥不合適。”暖春一緊張，手指都磕破了。眼見盛夏笑意濃烈，秋冬不忍直視。主位上的榮雪直接揮了揮手，就見盛夏拿著戒尺走了過來。那戒尺和書堂里的戒尺不一樣的是，它由純鐵打造，長一米三左右。

“大太太打多少下？”

“一百，秋冬在一旁數著。打完了，就讓她回后院去。這個崗位很重要，缺不得人?！睒s雪盼著手串，正要離開得時候就被暖春叫住了。

“大太太，這罰我受不得。我懷孕了，吃不得受寒得藥，這才空手回來的。沒有一句撒謊，蒼天明鑒！”暖春跪在地上不停地磕著響頭，一邊哭著求饒。

“你說什么？”手里把玩的手串落在了地上，一旁的人無不瞠目結舌。暖春又將剛剛的話重復了一遍，榮雪三兩步走到暖春身旁。伸出手，猛地掐住暖春的脖子，一臉的不相信。

“真的，大太太。你若是不信，可以叫郎中來查。暖春，句句屬實?！迸簰暝藥紫?，榮雪就松開了手。

“立馬去請郎中過來！”

跪在地上的暖春不敢抬頭，但依然能感受到四面八方頭來的眼睛有多灼熱。然而自己的喉嚨癢的厲害，忍不住以后不停地咳嗽了起來。幾分鐘過后，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和氣喘吁吁的呼吸聲。暖春回頭看的時候，心里大驚。來的不僅是郎中，還要周民聰和柳副將。

“她又犯什么事情了，怎么又跪在這里，還請出家法了?！?

“你歇會兒，等會兒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郎中替她看看?！敝苊衤斅牁s雪這么說，原本想要回房的腳又收了回來。

“行了柳副將，這是家事。你就不需要摻和了，回家去吧！”

“我多呆一會兒，好久沒有來了?！币驗閷④娬詹焕頃眨囊獣慷家约捍P，這一兩個月下來，都感覺自己都不會拿槍了。然而就過去了這么些時間，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瘦成這樣，面部發紅，手上還生了凍瘡。穿著打扮都變成了干重活的人，柳三刀十分好奇平日機靈的暖春到底犯了什么錯。

周民聰見柳三刀直勾勾地盯著暖春的背影，有些無語地白了一眼。

“我看你是想多看一會兒姑娘吧，你要是喜歡這丫頭，賞給你了?！毕胫澳鞘?，周民聰就覺得礙眼。還不如送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將軍你說這話，也要為暖春姑娘著想一下啊，還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绷缎睦锸值募?，腦海里都能浮現出一會兒將暖春領回家的畫面?？善饺找娮约嚎倳柡虻难绢^，今日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還真是奇怪。

“將軍我覺得你應該等郎中瞧完了以后，再說不遲。”你若是肚子里真的有孩子了，我定不能留你。榮雪手指掐著掌心，那修長的指甲稍用力好像能刺破皮膚。

“這位姑娘是有喜了，已經一個半月了?！崩芍性捯宦?，全場都安靜了下來。榮雪的手指直接刺破了掌心，一股血腥味再鼻息見彌漫開來。

“管家帶郎中去結賬！”

柳三刀和周民聰兩人十分震驚，注視著一動不動的暖春。柳三刀心里的甜還沒有化開就變成了弄弄的苦味，唇間干澀說不出話來。

“所以這個孩子是我的？”周民聰不敢相信地站了起來，心里默默地算了算了一下時間，就是那晚。

柳三刀聽著將軍的話，倒退了幾步。耳朵好像失聰了一樣，什么都聽不見了。

“將軍打算如何處置這個爬床的下賤丫鬟？”榮雪的聲音有些尖銳和刺耳，讓有些發愣的周民聰收回了思緒。

“暖春你回答我，當真是我的？”

“是的，老爺！”若是擔心自己沒有能力護好孩子，自己是不愿說出來的。暖春撇了一眼一旁的柳三刀，他眼里的失望像一把尖刀一樣刺穿了暖春的身體。

“你以為靠著孩子就能飛升當主人了，暖春你的聰明用錯了。我告訴你，我最討厭別人算計我。這個孩子，我是不會要的。榮雪，這事情交給你處置?！背饲馗枭渌宋叶疾幌胍Ｄ呐吕夏暌院箧萑灰簧恚乙睬樵?。周民聰走過暖春的身邊時，輕哼了一聲。

“不，老爺這可是你的孩子呀。你不能不要他，求你們了。留下他吧，留下這苦命的孩子。”眼看周民聰走的都快沒影了，暖春嚎啕大哭了起來。一步一步爬到榮雪腳下，抓著衣裙求饒。

那可憐的模樣讓柳三刀，心情十分的復雜。腦子里亂的像一團漿糊，不知道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