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我娘……”

當萍兒說出這兩個字來時，本就一直沒斷過的淚水，就越見滂沱了！

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要命地傾瀉而出！

淚水長流，噗嗒噗嗒地落將下來！

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凄凄慘慘！

“別哭了！別哭了！”

“萍兒！”

“哭多了，會傷身體的！”

明眼看著萍兒，哭得淚水漣漣顫抖不已！

便急得忙朝她連連擺手，并溫言軟語地安慰著她，想讓她控制住情緒，不再愴然大哭！

奈何，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又怎能抵消她心底，那巨大的哀痛！

“唉！”

“哭吧！”

“也許哭出來，會好過些！”

明在心里默默地說著！

又過了好一陣子！

萍兒才穩定住了心緒，抬手抹了抹紅腫的眼眸，便斷斷續續地敘說起來！

“我娘，你是知道的，她患有病！

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她得的是早期癌癥！”

“嘶！”

聽到這里，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脊背嗖嗖發冷！

不禁打斷了萍兒的言語，接著，面色凝重地插嘴說道：

“咋是這種病？

這么嚴重！

那還不得要人命啊！

不是說一般的病嘛！”

“那都是騙別人的！”

“騙別人的！”

“我娘是不想讓外人知道，她那可憐糟糕樣啊！”

萍兒慘然一笑，繼續說道：“我娘，她實在是熬不過，病痛的折磨與苦楚！

便在昨晚——”

說到這里，萍兒的神情，又有激烈的趨勢！

幸好，有明在一旁勸慰，以及她自個慢慢地控制，便壓抑了下來！

停了好一會兒！

明也不催促，只是眉眼盡是哀凄地，靜默無言地凝望著！

萍兒那張近在咫尺，無助凄惶沾滿淚水的臉龐，心底一陣陣濃濃地發酸發堵！

半晌！

萍兒才嗓音，依舊嗚咽地接著說道：“我娘，她在我們都不曾，知曉的半夜時候！

偷偷一個人，跑到發電站（明家旁邊的一個，廢棄不久的私人發電站）上面，高高懸崖的一個平緩地方，狠心跳下來了！

摔在發電站旁邊的亂石堆里，摔得是血肉模糊，血流滿地，慘不忍睹啊！

娘！

娘！

娘！

我可憐的娘啊！”

說到這里，萍兒忍不住，連聲低喚起娘來了！

那凄切沉婉，飽含著對娘地無盡思念之情地喚聲，在明的心中隆隆地回響著，回響著……

這一刻！

明終于，淚水奔涌而出了！

那晶瑩的淚珠兒，順著美好的臉頰，一串串地滾落、滾落！

深情地呼喚過后！

萍兒又接著哀傷地哭訴道：

“我爹一覺醒來，發現身邊不見了我娘！”

“便著急忙慌地，在屋子里到處找！”

“最后遍尋角角落落之下，未果！”

“就把我和我姐，都叫起來了！”

“又去求助了，一大幫子親朋鄰舍！”

“分頭風風火火地，在村子的里里外外，尋找我娘！”

“不承想，卻在發電站旁邊的亂石堆里，發現了摔得遍體鱗傷，早已咽氣的她……”

“真的，我壓根都想不到，我娘會走上這條路！”

“明哥，你說！”

“我娘真的舍得，丟下我們不管，一個人就這樣走了？”

“嗚嗚，我多么希望，娘還在我們的身邊吶！”

“明哥，你給我說，這是不是假的！”

“假的！”

這時，萍兒猛地搖晃起明來，聲音近乎咆哮地喊道！

一改平時的嫻靜秀雅！

明擦了擦滿是淚水的臉，伸出手去！

輕輕地拍著，萍兒柔軟的香肩，安撫道：“萍兒，別這樣！別這樣！

人死不能復生，你要保重好自己！

我相信，這也是你娘樂意看到的！

也許，從此逃脫病痛的折磨，與貧困沒錢醫治的憂愁，是你娘最渴望的心愿！

萍兒，你不要太過悲傷！

你應該為你娘的解脫，找到了歸宿，而祝福她！

在另一個世界里，過著安康優裕歡喜的日子！”

一聽到這話，萍兒不再那么暴躁了，漸漸地安靜下來！

那雙凄迷傷痛的眼眸，閃爍起一絲光彩來！

遂喃喃低語道：“娘！

我親愛的娘！

再沒有病痛和窮苦，纏著您啦！

愿您一路走好！

天堂上，永遠只有幸福、快樂和富足，包圍著您！

陪伴著您！”

……

實際上，當年的明和萍兒，還是太年少，不懂愛！

只是認為，萍兒她娘渡不過，病魔地摧殘！

解不開，缺錢療病的困窘！

才心碎地，凄然縱身一躍……

卻根本不明了，萍兒她娘跳崖輕生的最深層主因！

多少年以后，在外流浪吃夠苦楚的明！

在月影清冷的時候，驀然回首，想起這件牢系心間的往事！

突然一瞬間，感動得淚沾衣襟，不能自己！

這是一個母親，多么深沉浩蕩的愛啊！

這樣吧，不妨，我們可以想象一下！

以萍兒和明家，差不多的貧困潦倒的家境！

況且，還有兩個孩子在上學！

尤其是，萍兒她姐！

更在遠方繁華的城市里，上中專！

花銷愈甚！

這再加上，給患早期癌癥的母親看病，那真真是雪上加霜啊！

那龐大到令人咋舌的醫藥費，何以支付？

無異于，給她的母親，宣判了死刑！

如果要硬撐著治療，必定會將這個，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

拖進深重的泥淖之中，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可是，這世界之人，哪怕是瀕死之人！

誰不想，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呢？

但是，她不想連累親人，拖垮這個家庭！

更不想，讓兩個孩子失學！

而且其中一個還是考取了，讓人人羨慕吃上了皇糧，畢業后就能分配到好工作，前途一片優越錦繡的中專！

于是，痛定思痛，就長痛不如短痛！

決絕地選擇了一條不歸之路！

就這樣萍兒她娘走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以及她摯愛的女兒、丈夫和所有的親朋好友！

多么可親可敬偉大的母親！

可是又多么，令人痛恨的貧窮啊！

……

從此，在無人的時候！

明常常神經質地，緊攥起拳頭來！

把牙齒咬得嘎嘣作響，面目猙獰惡狠狠地默念道：“瑪德！”

“等著！”

“老子總有一天，把你這欺負人的窮苦，踏得粉碎！”

“而活得富富裕裕，優優越越，光光鮮鮮！”

“這樣的悲劇，絕不讓它發生！”

這個暑假的后半個多月，明帶著這樣一種抑郁的情緒，不痛不癢地走過了！

轉眼！

就到了開學！

開學上初二的第一天，就發生了幾件，讓明意想不到的事情！

甚至，還有些個事情，令他感到了久違的小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