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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君子遠庖廚

陸尋方蹲下身,去檢查那些土狗尸體砌成的床墩,觸感冰涼,像是被低溫凍死,如果不出意外,尸骸應該是被置入低溫容器里,然后擠壓而成。他的目光聚集在一只土狗的胸前,那里似乎有一個東西格外顯眼。

“為什么放在這里?”范河辛掃視了一圈房間,“王宮上層是書庫,下層是客房、臥室以及城主房間與書房,無論任何地方,都遠比這里更合適,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生怕某些人看不到?”

“你似乎對這里很熟悉?”陸尋方起身問。

范河辛聳聳肩,嘴巴撇了撇,“我是你唯一的盟友,你的懷疑讓我很難做。”

“我并不懷疑你,只是好奇,”陸尋方解釋,“另外,我并不需要盟友,至少在這種時刻不需要。”

“這個時刻?”

“按照一般劇本,推理懸疑破案人身邊的角色,一般都是幕后boss,”陸尋方說完,自己也覺得好笑。

“也不一定,范海辛看過沒?”范河辛指了下自己,“你既然沒詢問過我這個奇怪的名字,想必是看過這個奇幻電影,在奇幻劇里一般主角都會需要朋友幫助。”

“那你帶來了什么幫助?”

“根據小道消息,這座城存在一座地下監牢,也許那里會有一些線索,”范河辛拔出了龍槍劍,“實不相瞞,我第一反應這些土狗應該被關在那里。”

“監牢?”

“要不然為何堂堂城主大人為何不愛紅裝愛武裝?”范河辛英俊的臉上忽地一笑,“跟我來就對了。”

按照陸尋方的設想,所謂的地下監牢入口要么有重兵把手,要么隱藏在什么隱蔽角落,但這座妍媸之城的監牢卻建在王宮庭院的一角,走進庭院內便可以看到。范河辛拉開生銹的鐵門,露出一條幽暗深邃的甬道,兩側龍頭口中燃燒著火焰,算是為這個黑路帶來一絲光明。

沿著濕漉漉的石階而下,兩人來到一處地下廣場,圓形廣場四周落滿大小不一的房間,不過眼下兩人視線都聚集在廣場中央。

尸骨鋪滿廣場,一層又一層,中間甚至堆疊出了一座小山,是月靈尸體,各式各樣的月靈,有的蜷縮著身體像是覺得寒冷,有的則伸直了手臂像是要觸摸什么,有的則握著刀劍,沾滿鮮血。尸山頂部放著一個火爐,一縷青色火焰在其中不斷跳動,閃爍,像是一個精靈。

“沒人告訴你們進來要敲門嗎?”身后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范河辛瞬間抬起龍槍劍指向身后,可來人卻讓他的動作遲疑了些。一身銀甲的薇橦站在石階盡頭,也許是來的匆忙,頭盔與面甲都未佩戴,長發散在胸前,將拔出的劍收回劍鞘,從背后拉出一個木箱,透過空隙可以看到木箱里是那些空白書籍。

“城主大人別來無恙,”范河辛也收起了武器。

“城內的人來來回回,我對大人的印象只停留在了身份上,巡官大人也是來尋找那些失蹤的拆遷隊的?”薇橦拖著木箱一步步走來。

范河辛剛想說什么,陸尋方制止了他,然后問:“城主大人是在準備新生月靈的事?”

薇橦一直將木箱拖到尸山前,她彎腰隨手抱起一個月靈放到地上,又拿起一本書放在月靈額頭上,動作嫻熟。

“月靈以月光與水為體,以書籍為魂,死后也可將魂魄化書,而肉體則重回月中,”薇橦一絲不茍的重復著手中的動作,“當回收過足夠的月靈之書,便可以開啟神罰。”

“神罰的目的是什么?”陸尋方問。

“當然是剔除丑惡,保留美善,”薇橦說。

“之前看過一種說法,善惡與美丑的概念因為比較而產生,換句話說,在一群人中,最不美的便是丑陋,最不善的便是惡,在一個國度拾金不昧也許是道德底線,但在另一個國度也許便是無上榮光之事,因此,善與惡,美與丑也就無法徹底分干凈,”陸尋方說。

“你的意思是我的行為是徒勞的?”薇橦抬頭問。

“徒勞與否我不清楚,但這場游戲也許沒必要存在了,”陸尋方說。

薇橦臉上浮現出一絲悲戚之色,卻又露出笑容,“也許……”

“那些土狗都是你殺死的?”

“神招募的戰士會處決所有試圖探查這座城秘密的生靈,它們也許并不是為了探查秘密,我卻不得不殺死它們。”薇橦放下手中的書,走到廣場一側的牢房前,逼仄的房間里一只角斗士被定在鐵架上,早已經死去,扭曲的面頰上布滿淚痕與鮮血。

“殺都殺了,還要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討人可憐,”范河辛冷冷地說,“如果不是存在我們這些比你們強大的人,你們還會裝出這個樣子?”

“大人們當然不會理解,”薇橦低聲說,“你們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是連古神也敬畏的存在,幻界的生靈甘愿卑躬屈膝服飾諸位大人,諸位大人當然可以義正言辭的廣布善心。

可大人們所看不見的地方,又有多少生靈死去?有位大人喜歡吃某種水果,因此,一個部落便以此為生,有位大人喜歡月靈,常常有其他生靈潛入這座城,抓捕月靈送給那位大人。大人們過的逍遙自在,怎么知道我們的生存多么困難?神隨時便可以將我們毀滅,我們每日戰戰兢兢,如臨深淵,所謂殺戮異族又與大人吃雞鴨魚肉有何區別?

大人帶回的書里曾說:齊宣王見下人牽著一頭牛經過大殿,便問其要干什么,下人說取血祭祀,齊宣王說我不忍心見它死去,下人就問,那就不祭祀了?齊宣王說怎么能不祭祀呢?就改用羊吧!但羊又犯了什么罪?道理也極為簡單,不過是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也。諸位大人也是如此,只見我們殺死異族,卻不見異族屠戮我們,只見吾等之殘酷,卻不知吾等生之殘酷。”

“對啊,”范河辛出乎意料的點點頭,笑容未消,“道理很對,君子遠庖廚,可惜我不是君子,也就不用遠庖廚。你說你們生存殘酷,我確實不曾見到,我只是見你們屠殺同類異族,如果等見到你們被異族屠戮,我同樣會幫你們解決問題。”

“大人將生死看的未免太過兒戲,”薇橦低聲說。

“兒戲嗎?”范河辛看了眼陸尋方,然后轉頭望著薇橦,“我是燼河巡官范河辛,范河辛,神,我也不放在眼中。”

“某位大人曾說過類似的話,”薇橦偷偷看了眼陸尋方。

范河辛也瞥了眼陸尋方,冷哼一聲,不只是嫉妒還是傲嬌,“話是類似,意義可不同,不敢保證這位大人不是沖冠一怒為紅顏?”

陸尋方也不辯解,而是望著尸堆之上那飄搖的紫色燭火,燭火像是一朵詭譎的妖花。有種可怕的思維方式是假定先行,當你對某種事情產生一種假定思維,得到的線索與證據不斷佐證你的思維,思維便會不可避免的認可那種假定思維,即便你都還未得到確定結果。胡適先生說要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道理是沒錯,但多數時候假設很大膽,求證的過程并不小心。

他輕輕點擊幻鏡,物品欄顯示躺著一個工牌,這是他剛才從那些凍結的土狗身上取下的。

“棲息于血傾谷的土狗,本是挖掘礦石的好手,一部分人被皇都雇傭來從事皇都建設工作,殊不知這是項有死無生的工作。”

“有死無生?”他可不這么認為,幻界生靈與神選者的關系絕對不是大國與附庸,夫人與奴婢的關系,那自然也不會明知是有死無生也甘愿受皇都人驅使的蠢貨。

他收回幻鏡,看著身前的范河辛,如果沒記錯,這位巡官大人的職業就是……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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