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約定好的那一日，顏家人都沒有閑著，傾巢出動，他們知道每年張大戶款待學子們，來的不止是學子們，還有很多有名望的人，普通百姓也會隨時來觀望湊熱鬧，所以人手必須齊備，為了不出亂子，顏如松還現(xiàn)從別處找了五六個伙計幫忙看顧。

又青和彤云發(fā)現(xiàn)到，一大清早的姑母就不消停，起來給她女兒梳洗打扮，還給女兒做了一身新衣服，讓女兒穿上，怎么看都不像是個要在酒樓里跑腿的女孩子，倒像是要去找乘龍快婿似的。

顏如慧正是這個打算，她聽到酒樓里要承接這么一個大的宴會的時候，心花怒放，心想正是自己女兒的機會來了，女兒長得漂亮，稍微打扮打扮，萬一能被來的某個才子看中了，娶回家，就能過上比現(xiàn)在好很多的日子。來的不是才子就是富家子，不論是哪個子，都有資格當她的女婿！

顏如慧越想越高興，這幾日干活也賣力了許多。

又青等人可沒有那個閑工夫瞎想，日日跑腿，就已經讓他們累得直不起腰來，看著進來的一撥又一撥的才子門，眼花繚亂，認不清楚誰是誰，只想著他們能夠吃完飯喝完酒就趕快走。

吃飯的人多，后廚也就很忙，母親孫氏去了后廚幫工，留下女兒又青和彤云一起稱酒，兩人一邊稱酒，一邊都朝前面的戲臺子看去——現(xiàn)在演的戲又跟幾天前的不一樣。

內容新穎，動作流暢，唱腔好聽，不怎么喜歡聽戲的又青也聽入了迷。

彤云時不時激動拉著又青的手，朝臺上一指，渾身亂晃，“就是他！他是里面的班主也是當家小生，唱的可好了?！?

又青也留心了多次，這個被彤云贊許異常的小生確實唱演俱佳，在臺上非常瀟灑俊俏。

今日來的大都是才子，見臺上的戲很是流暢，連連叫好，詩興大發(fā)，當場比起作詩。

臺上面演的是許仙尋找白娘子，偶然相遇在斷橋，白娘子怒斥許仙，許仙辯解，躲避白娘子與青兒的追打，許仙連番的跟頭與倒地，白娘子與青兒接連的舞劍揮劍，都讓臺上氛圍顯得激烈好看。

臺下的才子們也跟上了這場熱鬧，每當有人賦詩一首，都會大聲念出來，緊隨其后的是響亮的掌聲，只是不知這掌聲是給臺上的，還是給臺下的。

總之，臺上臺下都很熱鬧。

又青看著看著，卻感覺出了一股孤獨——臺上那么賣力的唱演，但在臺下看客的眼中，似乎不是那么重要。

演完三場大戲，張大戶親自帶著前來赴宴的才子與富戶們上了二樓，伙計們忙著上菜，又青和彤云在樓下打掃地上的紙屑，收拾桌上的筆墨。

姑母與楊春曉都早早的上了樓，彤云鄙夷的看著她們的背影，道：“也不過來幫忙打掃，成天就想著有的沒的。”

又青道：“人家這是在做正經事，哪里會與我們一起吃苦受累的？”

彤云的心思也沒有在打掃上，一邊收拾，一邊朝臺上瞥——那些藝人也都紛紛下臺，到后面去了。

“好小姐，陪我一起去后臺看看……去送水給他們喝，他們一定累壞了，唱了那么久，一定渴了餓了。”

彤云興奮地拽著又青，懷里抱著一堆點心，又青沒有彤云力氣大，只得跟在后面，想著給人家送水也無可厚非，便與彤云一起進了后臺。

后面與戲臺僅僅是一簾之隔，卻是兩個光景——臺上干干凈凈，臺后則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衣服道具，還有各式樂器。

滿滿當當，桌子上地上都堆滿了衣服，又青與彤云只得立在簾子口，“我們來給送水了，辛苦你們了?！?

正在洗臉的藝人們紛紛抬頭致謝，又青看到他們滿臉靦腆的笑，也跟著笑了，沒想到在臺上生龍活虎的人在臺下笑得很是嬌羞，演壞人的那個也是一說話就紅臉，與臺上塑造的人物很不一樣，反差大，又青覺得很神奇。

彤云又悄悄捅了捅又青，指著還在背對著她們的一個人，“就是他——”

她喜歡的那個小生。

“那你過去給他說幾句話吧。”又青笑道，她能夠理解彤云內心的想法，她不怎么喜歡看戲，但聽說過許多癡迷于此的人兒在戲唱完以后不舍得離去，追到后臺，甚至追到家中的故事——又青想著能有一個樂趣，值得追尋，也是個快樂的事。

彤云卻有些不敢，但掙扎了幾下后，也就沒那么害羞了，大著膽子繞到了那小生后面，搓著手，又抓耳撓腮，又青在一旁看了直笑。

還是其中那個演青兒的提醒了專心致志擦臉的班主，“班主，這位姑娘似乎有話要對你說呢——”

邊說邊指著彤云，笑著說完就離開了。

那小生轉過臉來，認真的問道：“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

彤云竟然語塞，“沒什么事……我們家主讓我來送水，還說在一樓西邊那個房間里有給你們準備好的飯菜，請你們過去吃——”

“好，替我們謝謝家主。”那小生笑道。

“嗯，好——”

又青本來在為藝人們倒水，在這小生開口說話的那一瞬間，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了，笑容也離開消失不見——她沒有聽錯吧，這聲音好生熟悉。

她默默地給其他藝人倒了水，指了路，讓他們先行出去，自己靜靜轉頭望著還在和彤云說話的小生。

離得遠了，看不見，她走得近了些。

再近一些……

可算看清小生的長相。

“你是——”

又青忍不住問道，

“劉夔？”

她試探性的叫出了這個名字，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班主是自己的丈夫。據她所知，丈夫劉夔在沒有到她家之前，是在某個富人家里當賬房的，并不是什么戲班子的班主，成親以后也沒有聽丈夫提起過自己會唱戲，還組過班子的事情啊。

這怎么一回事？

“在下正是劉夔?！?

與又青反應不一樣，劉夔相當鎮(zhèn)定自若，眼睛也沒眨一下，沒有絲毫震驚的神色。

“呀，真是你——”

又青盯著劉夔，再也挪不動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