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奇奇怪怪的人就在城樓前的空地上靠表演各種雜技來賺錢。瘦子和胖子是一組搭檔，表演胸口碎大石和嘴甩飛火輪；沒手的表演赤腳走板釘和在板釘上翻跟頭；三條腿的男人和長胡子的女人玩的是空中飛人，一人上，一人下，輪番跳躍在星空下。他們的雜技引來很多人的喝彩。才一個時辰不到，麻袋里的錢就裝滿了，連洛陽長大的見慣了各種大場面的小倩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她就站在最近的位子從頭到尾，唯獨沒看到那個冷峻的少年出過場，他只默不作聲的站在麻袋旁邊，面無表情的漠視著眼前的一切，這一度讓小倩懷疑少年可能是幕后老板，抓了一些殘疾人讓他們為自己賣藝賺錢。難怪剛才不同意小倩跟他們走，因為他一看就知道小倩是個不學無術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女人。

等到全部表演結束，少年迅速收起地上的銀子，小倩屁顛屁顛跟上去，死氣白賴對人家說：“那個……我會彈琴……你們需要嘛？”

“不需要。”少年依然看也沒看她，拎起滿滿一麻袋錢轉身就走。

小倩要哭了，長胡子的女人趕緊跑過來，擋在不近人情的少年跟前急急說道：“公子，她會彈琴，她懂音律，那靈兒就可以唱歌了不是？”

少年依舊不睬她，其他幾個殘疾人也停下手里的活，幫忙說話：“很久沒聽靈兒唱歌了，讓這位姑娘留下吧，看到她靈兒一定會很高興的。”“對啊對啊，公子，說不定我們還能賺更多錢呢！”小倩自己也幫著自己說：“我愿意跟大家一起賺錢，只要你們帶我一起去京城，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洗衣做飯琴棋書畫我都會！”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突然鼻尖一酸，以前相公逼著她學習東西的時候她還死命反抗，現如今說不定還能靠這些技能存活下去，相公不僅聰明過人，還料事如神，都料到她有一天要靠街頭賣藝來偷生。

少年徐徐轉過臉，那雙迷人卻冷漠至極的眼睛終于望向她，說真的，要不是小倩心里有人，定會被他這雙眼睛迷住。“走吧。”他只說了兩個字，又冷冷的獨自朝前面走去，小倩不明不白站在原地，其他人歡呼雀躍圍著她歡迎她加入到賣藝的隊伍，她才漸漸反應過來，激動的問長胡子的女人：“他、他、他平時都這樣說話的嘛？！”

女人拍拍她的肩，眼睛笑成一條線：“公子一向謹言慎行，習慣就好。”

無論如何祝小倩終于不用流落街頭，當她笑呵呵的跟著這些賣藝人來到他們落腳的客棧，才發現他們隊伍里不止這幾人，還有一個眼瞎的老頭，和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女孩一見到少年就撲騰到他懷里叫哥哥，那少年依然沒有表情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她才放開他，轉身望向杵在門口不知所措的祝小倩。

“你們好……我叫小倩……我要去京城……身上沒錢了……我可以跟你們一起一邊賣藝……一邊去京城嘛？”

幾位賣藝人都沉默不語，仿佛在等待大家長開口說話，只見瞎眼的老頭漸漸露出呵呵呵的傻笑，慢吞吞的問：“那你會什么？”奇怪，老頭聲音有點像老太耶。

“我會琴棋書畫。”

“她會彈琴！靈兒，你們可以一邊彈琴一邊唱歌了！”長胡子的女人樂呵呵的沖黏在少年面前的小姑娘說道，小姑娘將信將疑的回頭看了少年一眼，少年朝她點點頭。

“你會彈琴……那再好不過了……來吧……”瞎眼老頭慢悠悠站起來，胸前鼓起的兩塊東西突然往下一沉，搖了幾下，小倩突然意識到這個人有可能真是個老太。

她抱著包袱走過去，老頭還不知老太的人抬起干巴巴的手，接著說：“我們缺一個會彈琴的，你留下吧。蒼月，你給她安排一個房間，有什么問題及時跟我說，婆婆有點兒累了，先不陪你們了。”說完就開始解扣子脫衣服了，好像他看不見別人，別人就看不見他一樣。

隨后小倩跟著那位名叫蒼月長得也像蒼月一樣白的少年來到走廊末端的房間。“你住這里，晚上沒什么事就不要出來，明天趕路之前會有人來叫你。”

“哦，那個，謝謝你。”她想了想又說，“我相公很有錢的，等我找到他，有了錢就馬上還給你們，說不定他還會給你們蓋一座大房子，你們就不用四處奔波靠賣藝為生了。”

面對如此誠懇的謝意少年居然連應一聲都沒有，直接轉身出了門，小倩頓時傻在原地眨了兩下眼睛，突然那少年就被他的同伴推了進來，伴隨著嘰嘰喳喳的嚷嚷聲：“哈哈哈，又多了一位同行的，來來來，歡迎會現在開始！”有人手里還拿著酒菜，與他們的熱烈比起來少年簡直就是一塊冰。

斗雞眼開口道：“小倩姑娘你別介意，我們這些人從出生開始就四海為家，無拘無束沒規沒矩，粗糙是粗糙了點，但人都不壞，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了。好了，大家排好隊自我介紹！就從最小的開始！靈兒？靈兒呢？”

靈兒呼嚕一下從少年背后站出來，露出甜甜的笑，乖巧的說：“我叫蒼靈，他是我哥哥蒼月，他不愛說話，我幫他說。”

小姑娘說完捂嘴一笑，聲音確實十分好聽，她說完沒手的男人接著說：“我叫蒼生。”

瘦子說：“我叫蒼海。”

胖子說：“我叫蒼茫。”

長胡子的女人說：“我叫蒼情。”

三條腿的男人說：“我叫蒼龍。”

斗雞眼說：“我叫蒼井空。”

“咦，你為什么有三個字？”小倩滿臉詫異問斗雞眼，斗雞眼解釋：“我眼珠挨得緊，看什么都很空虛，所以叫蒼、緊、空。記住了吧？”

“好名字好名字！”小倩尷尬的拍手叫好。

介紹完畢，面對如此活躍的氣氛蒼月又是二話不說轉身就走，靈兒拉住他，嘴里一個勁叨念：“哥哥別走呀，一起喝茶聊天。”他低頭看了她一眼，冷冰冰的說：“我還有事。”靈兒嘟起嘴，不情不愿的看著蒼月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門邊，長胡子的女人把她拉回到身邊，摸著她的頭安慰：“好了好了，公子有事就讓他去吧，我們陪你玩兒，這里還有新來的姐姐，她會彈琴給你聽哦。”盡管這樣說可靈兒還是笑不出來，也難怪，5歲的孩子，常年跟一群缺胳膊多腿的殘障人士在一起難免有壓力。

蒼月沒有出門，也沒回房，而是再次來到瞎眼的老人那里，敲敲門，老人的聲音在里面響起：“蒼月是你嗎？進來吧。”得到允許他才敢進屋子，老人已經拆了頭發盤坐在床頭，招手讓蒼月過去，然后一把拉過少年雪白的手，放在滿是皺眉的臉上來回摩挲。

“蒼月啊，可惜婆婆看不見，否則就可以好好看看你的眼睛，他們都說你的眼睛，比西域的秋天還美。”

還好她看不見，否則她就會看到少年那雙如夢似幻的眼睛透著拒人千里的寒光。

“今天跟我們回來那位姑娘什么都不會，讓她跟著只會礙事。”他一開口婆婆就知道他的意思，便歪著嘴笑著說：“你怎知會礙事？她長得如何啊？”

“普通。”

“幾歲？”

“不知道，看上去不大，但她已有家室，此番去京城找她相公。”

“哦，這樣啊，聽上去怪可憐的，那我們順道帶她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啊。”婆婆萬般寵愛的摸著少年的手說，“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可你知道有些時候有些事都是天不遂人愿的，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婆婆相信你會懂。說好了，別再多想了，趕緊回屋休息吧，明天還得趕路，別太累了。”

少年輕輕回了一聲“是”后起身出門，幽靜黑暗的走廊盡頭，還能聽到小倩的屋子里傳出嘻嘻哈哈的笑聲，他們的快樂與他的冷漠格格不入，他不愿走進去只能選擇漠視。

“你們就一直這樣靠賣藝為生嗎？就沒個落腳地？”小倩對他們的來歷很是好奇，一問就沒完。

胡子女人嘆著氣回答：“像我們這樣奇奇怪怪的人，自然是一生下來就被父母拋棄了，幸而婆婆收留了我們，教我們一些功夫，以此四海為家。也挺好，這兒就是第二個家！根本不需要落腳之地，我們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要停下來可能還會感到寂寞呢。”

“你們都姓‘蒼’但不是家人？”

“名字是婆婆給的，我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兒來的。”

“天啊……你們沒有家人的牽絆……那該多爽？！”小倩震驚的從桌上彈起，把周圍人都逗樂了。

“是爽，是爽！哈哈哈哈哈哈，小倩姑娘真有意思，你們臨安的姑娘都像你這么有趣么？”斗雞眼蒼緊空迷迷糊糊的問道。

“我說了幾百次，我是洛陽人，不是臨安人！算了，就臨安吧，無所謂，你開心就好。”

“真好啊，這樣我們回西域的路上又多一人。”斗雞眼話音剛落所有人都盯著他看，小倩知道他又胡說八道，趕緊幫他解圍：“哪來的西域我們去汴梁啦！哎對了，我看你們個個身懷絕技，那瞎眼的老頭和厭世臉的公子就坐享其成，難道他們是你們的幕后老板？”

三條腿的男人翹起其中一條腿，不慌不忙的解釋：“其實瞎眼的不是老頭，是婆婆，她是我們這里的大家長，我們都是被她四處撿回來的孤兒，大家都挺尊重她的。至于蒼月么，他跟我們一樣也是孤兒，只是他會的東西比較高級，一般不會讓他出面賺錢。”

小倩一聽來了興致，追問道：“怎么個高級法？是會飛嘛？”

“哥哥會法術，能操控人心。”靈兒的聲音甜甜的，在這個特別的夜晚顯得異常空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