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當城市的華燈逐漸熄滅的時候,雨又下的大起來了。
盛陽完全沒有了心情吃飯。
從餐廳出來后,他冒著雨打了一輛出租車,直接就趕往了發現郭正霖尸體的現場。
來到現場后,雨像是下灌似的,鋪天蓋地的從天空中傾斜下來。現場除了傅強、胡帥領之外,楊光普以及一名助理姜諾維已經在現場驗尸了。助理法醫姜諾維幫他們打著傘,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也已經全身濕透了,雨水順頭發流下來,他們不停地用胳膊肘刮去擋住視線的雨水。
而當盛陽看到尸體時,他的胃再次灼燒起來,他慶幸自己沒有吃下剛剛點好的晚飯。
同時,他也看到了那張從郭正霖嘴巴里取出來的已經被血浸染的紙條。盛陽仔細觀察著張紙,大雨落在他的臉上,他一動不動,只是通過不停在眨眼來擠落掛在睫毛上的雨水。
“楊主任,請問死亡時間還能估算嗎?”盛陽問楊光普。
楊光普搖了搖頭。“只能說不會超過兩天。但是其他的,你也看到了。”楊光普在瓢潑大雨中站值了身子,嘆了口氣,“這里最近一個月才廢棄,平常沒有人來,長久的豬肉臭味也掩蓋了一部分尸體的臭味。再加上下這么大的雨,現場恐怕是什么也提取不了了。”
而他的話音剛落,一聲急切的手機鈴聲便又從他身邊響了起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不約而同的被這通電話吸引了。
電話來自傅強的口袋。
“老關的電話。”傅強接起了電話。但是當電話掛斷之后,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來,因為傅強的臉色比之前的還要難看。“有一段視頻寄到警局了。”
***
在回去的路上,盛陽一言不發。
——“我的某個瘋狂的粉絲可能會給你們寄去個禮物,我也不希望她增加你們的工作量,但是我又不是她,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誰,所以,誰知道她會怎么做呢?”
盛陽的腦海里不停的回放著白晨含在監獄里說過的話。
她果然做到了。
盛陽幾乎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段視頻里會有什么。他只覺得現在不僅僅是胃不舒服了,就連頭也開始疼了起來。
“孩子,你沒事吧?”胡帥領緊皺著眉頭,關切的問。
“沒事。”盛陽也顧不上用笑容偽裝了。
“那張紙我們都看到了。還記得我下午給你說過的話吧?”胡帥領追問。
“嗯,記得。”
“那就好。你要知道,那張紙可不只是針對你的,那是針對我們每個人的。因為我們每個人都不會讓你和小好出事。你知道如果我抓住了那個女人,我會首先做什么嗎?”
“什么?”
“我會當面罵她——‘你他媽是是不是缺愛缺抱抱,閑也能閑出變態神經病!你他媽的出生簡直就是對杜某斯的侮辱!”
盛陽難得的笑了起來。“不過這句話還是有些錯誤……因為雖然杜某斯這個品牌1929年就成立了,但是這類產品真正引進中國是在九十年代以后,中國首個類似的公司成立于1998年,所以她父母不可能……”
“原來你連這種數據都清楚?”胡帥領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會純潔到連杜某斯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盛陽的臉不自覺的又紅了。“你知道車禍死亡數據里有多少是因為司機亂開玩笑造成的嗎?”
氣氛總算是緩和了許多。
但是該來的,還是來了。
回到警局之后,重案組的幾個人馬不停蹄的就圍在了章程的電腦面前。
“大家……做好心理準備……”
章程舔了舔嘴唇,他一邊小心翼翼的說,一邊膽戰心驚的將視頻點開。而當視頻看完之后,盛陽再也控住不住自己,直接去衛生間吐了出來。
因為即使視頻很短。但是那畫面和鏡頭卻足以造成所有人的心理陰影了——
震耳欲聾悠揚的古典音樂背景下,最初的鏡頭是郭正霖的后背。晃動的鏡頭下,他的后背仿佛是剛從血池里撈出來似的,全是深紅的血水。他們只能勉強從中看到他背上的血來自四個幾個又長又深的傷口,那傷口因為長時間沒有處理已經發膿。然后,特寫的后背鏡頭還沒有停留幾秒,一雙帶著手術室醫用藍色手套的手便將郭正霖整個人翻了過來。接著,視頻中的音樂停止了,有人走了過來。緊接著,一雙女人的手出現在了畫面中。
她一只手按住郭正霖的頭,一只手拿著剪刀,剪掉了郭正霖的一縷頭發。
而后,一段被處理過的聲音從“呲呲啦啦”的畫面中傳來:
“我喜歡收集我的被害者的頭發。你們知道為什么嗎?嘿嘿。因為頭發在古今歷史中一直有著十分特殊的意涵,在父權社會的古代,頭發更是男子氣概的象征物,它作為人的身體的一部分,被放大了與人之間的聯系,所以我喜歡這里面的糾葛。”
她說完,放下了剪刀,自娛自樂的笑了笑。
“此外人體中我最喜歡的還有舌頭。別看它很小,但是舌頭卻是人體中最矛盾的一塊肌肉。它是人體最強壯的部分之一,但同時它又是那么柔軟。多么有趣,不是嗎?”
然后,兇手的一只手按住郭正霖的頭,一只手手伸進了郭正霖的嘴巴里。郭正霖不自覺地哭泣起來。口水混合著血從郭正霖的牙齒處流出來,他開始發出難以明辨的聲音,傅強他們只能隱約聽到他說的是“求你了”、“放了我”之類的話。但是兇手卻對郭正霖的哭泣和求饒置若罔聞,她“噓”了一聲,使勁的抓住了郭正霖的下巴,強迫他的嘴巴完全張開。毫無耽擱,她就把身邊的鉗子塞進了郭正霖的嘴巴里。
“舌頭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呢?”
聲音再一次響起。最后,伴隨著郭正霖驚恐、無力的掙扎,一個快速而簡單的動作瞬間完成,現實中的兩個房間里立刻充滿了視頻中的尖叫聲……
至此,畫面黑屏。
但是早在視頻黑屏之前,除了傅強和關海濱外,所有人幾乎都都已經在最后一刻閉上了眼睛。
視頻結束后,不只是盛陽,凌子悅也忍不住捂住了嘴巴,逃往衛生間。她的眼角還閃著痛苦的淚光。
辦公室里只剩下了三個男人。但是他們也都如同靜止了一般,只是盯著已經停止播放的電腦屏幕,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攥緊了拳頭的胡帥領才咬牙切齒的吐出了幾個字:“他媽的我之前罵她罵的太輕了!”
而關海濱雖然沒有胡帥領那般激動和憤怒,但是他臉色從來沒有這樣復雜過——里面充滿了擔憂,悲傷,以及自責,這是任誰都看得見的。他沉重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完全瘋了。如果白晨含是為了復仇而殺人的話,那她的同伴已經和她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她的同伴已經變成了徹徹底底的以虐待別人為樂趣的施,虐狂。說實話……我有點后悔……當初把盛陽招過來了。”
***
嘔吐完之后,凌子悅在衛生間外等了盛陽好一會。
終于,待第三次抽水聲響罷之后,盛陽拖著身體從里面出來了。
“你沒事吧?”
盛陽扶住墻壁,低著頭,看起來比喝醉酒了的醉漢還要虛軟。“以前出外勤也沒這樣過,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凌子悅想攙扶一下盛陽,但是介于她知道盛陽不喜歡被接觸,她還是把手收了回去,揣進了褲子口袋。“因為這次案子不一樣吧。而且還……那么直觀……”她說著,從口袋里摸索著掏出來一條口香糖。“什么都沒吃可不行,至少嚼一嚼緩解一下惡心。”
盛陽默默的把口香糖放進了嘴里,用口語說了聲謝謝。
待他們回來的時候,重案組的每個人都還沒有走。
“太晚了。大家回去休息吧。”傅強說。
但是他說完,依舊沒有一個人動。大家依舊坐在原位置上,保持著沉重的安靜。于是,傅強只好也坐了下來,暫緩了一會,再次開口。
“我知道大家心情不好。畢竟我們面對的兇手已經完全沉浸在虐,人為樂的變,態的愉悅之中。尤其……他還等于明目張膽的給我們寄了挑戰信……”傅強說著,他抬起頭看了一眼盛陽。盛陽卻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傅強在看他,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傅強便接著說:“但是從另一方面,我們也應該慶幸,有了視頻,就等于又多了一個可供追查的線索。再加上我們才制定好的讓方宇當做我們的內應的計劃,兩重保險之下,難道我們還抓不住一個已經喪失了心智的變態殺人魔?”
至此,大家才算是有了一些情緒上的反應。關海濱首先站了起來。開了個玩笑,說自己老骨頭了,他可是扛不住了真需要回去睡覺了,便先行離開了辦公室,而后大家也才紛紛動身。
不過在所有人走后,凌子悅卻還留在原地。她看向傅強,似乎有話要說。
“怎么了?如果你害怕,你完全可以申請退出。”
“正相反。”凌子悅的反應卻讓傅強有些意外。她被淚水打濕過的眼神如今格外堅定和凌厲,她的語氣中也沒有一點退縮。“傅隊,我想就留在這里查看所有有關白晨含案件的檔案和資料。去年的這個案子我還不夠熟悉,我想盡快補上,這次我一定會跟上大家的步伐,加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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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祝你26歲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