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講臺上正襟危坐的老師們一本正經地演講著,臺下的學生們像是看電影般悠閑地嗑著瓜子,消耗著難得的下午時光。
故事講到這里,我不得不說一下在我們高中發生的幾件聳人聽聞的事件了。
其實每所高中都會有幾件那樣對于當事者及其家人來說悲痛欲絕可對于旁觀者來說極其有震撼力的死亡事件。就拿我之前的高中來說吧,我的表弟就給我講述了他近乎親眼見證的與死亡擦肩的一件真事。他高一就有抽煙的陋習,經常在廁所里懷著偷情般的激動一邊蹲廁所一邊品嘗尼古丁帶給他的快感。在一個非常平凡的夜自習后,他蹲在廁所里,正準備脫褲子,一個鄰班的胖乎乎的高個子向他借煙。我表弟說,那個男孩他是經常見到,而且兩個人因為香煙而有一些點頭之交。那次他好像喝了很多酒,有些站不穩,但還是從同學聚會的餐桌,沿著熟悉的小路走到學校,憑借著熟能生巧的身手翻墻按時回到宿舍,并接過我表弟手中遞過來的煙打著打火機,絲絲地抽起來。他們聊了一會學校夜晚查勤的操蛋規則以及一些給一個女孩過生日的細節,然后我表弟提前離開并給他打招呼說再見,他只是用昏沉沉的雙眼看了一下眼前這個熟悉的陌生人,無力地揮揮手。就是這樣的短暫告別,在第二天的早晨,語文老師發現他不在教室并叫后面他同寢室的同學去寢室喊他時,才知道這竟是永別。傳聞那個男孩是因為酒精中毒而死,可他的家人堅持認為是學校害死了他們的孩子。不管怎樣,死者已逝,任何猜測都是對于死者的大不敬。但在那個獨生子遍布的計劃生育后時代,死者家屬沒有任何妥協。他們將冰棺擺在學校大門,夜以繼日地燒紙錢,幽怨的啼哭聲幽幽咽咽,聞者無不動容。為了不讓這種不良影響在學校蔓延,校長及所有老師禁止我們走近大門圍觀,禁止公開討論。眼不見心不亂,這種欲蓋彌彰的措施還是有了一些效果,死者家屬在時間的拖延中離開了,畢竟人死不能復生,他們接受了學校的賠償,把自己的悲慘留給無盡的時間慢慢治愈。時間確實是神奇的遺忘催化劑,這件事慢慢成了一個久遠的傳說,提起時不再讓人產生任何驚恐和惋惜。
我現在的高中呢,在南邊的校區同樣發生著類似不幸的案例。一個女孩因為分手,稚嫩的心因為無知亦或入戲太深,悲痛把她從五樓的圍欄上推下了樓。據目擊者神秘兮兮地說,他聽到了那個女孩喊出來救命,并在墜落途中試圖抓住她經過的圍欄,但因為巨大的地心引力以及拋物線過程中不斷增加的加速度使一切成為徒勞。地面上四濺的白色腦漿混合著逐漸暈開的紅色血液,成為了她最后的注腳。她的家人也如每一個突然失去孩子的家長一樣,用自己的本能守在學校大門前啼哭打鬧渴望以此野蠻的行動挽回只是去上學可再也回不了家的孩子的生命。
為什么我要在這里提及如此悲慘卻又似乎距離我們生者如此遙遠的事件呢?可能我只是想表達我們的青春的生命都是和他們一樣葬送在沒有盡頭的學習的學校里,盡管我們現在還茍且地活著。也可能我想讓更多的無知的學生知道,痛苦是我們未經世事磨難的學生時代必然品嘗的經歷,它們應該使我們強大而不是使我們銷聲匿跡。趁著年輕多去體驗,不管那些未知是快樂或者痛苦。也可能僅僅是簡簡單單的獵奇心理作用,但我相信,讀到這里的你一定會有自己的答案。其實,在后來的無數次野游,我看到太多這樣的場面:屋后的墳頭插滿多年的枯草,新房子里長大的孩子迎來他的新妻。死氣沉沉中也會孕育著生機勃勃,死其實一直和生同在,我們即使面對死亡,其實也不要驚恐,因為每活著的人身上都流淌著死亡的血液。
那時的我本來以為我的最后一年高中會在平淡中緩緩度過,可是當我午睡時猝然聽到走廊間傳來撕心裂肺的類似癲狂的尖叫時,還是嚇了一跳。當我們在緊張的復習階段并習以為常時,視聽會處于麻木的狀態,很多聲音變得像是一個頻率,就像是收音機里找不到信號時發出長串絲絲聲那樣??墒悄菢右粋€本該屬于沉睡的下午,那聲凄厲的尖叫仿佛使我們沉睡的收音機突然找到了信號,每個人不約而同地支起耳朵傾聽,心跳加速,期待著那個聲音更進一步??墒牵苓z憾,當我們真的用心聽時,信號又消失了。這樣不同尋常的事件基本上都會經過大膽想象和無憑無據的猜測后,最后口耳相傳出許多故事來,這次也不例外。傳聞,是樓上文科的一個女孩,因為壓力大,再加上一些人的言語暗傷,她的精神突然崩潰,迅速從教室沖出,誰也沒有拉住,下樓時步伐流利順暢,尖叫聲更是響徹寰宇,仿佛后面有人拿著槍在追殺她。最后被一個剛好準備上樓的男老師及時攔住,按住她的嘴任她在一頓玩了命的掙扎后平息了她的恐懼。
從這件事之后,我一直期待著見到那個女孩,看看她的樣子。畢竟任何一個做過驚天動的事的人都會有引起別人好奇心的能力。這就和名勝古跡總能成為旅游勝地一個道理??晌覜]有聽人說起她的名字,更不要說遇到她后把她辨認出來了。其實,這樣也好,有些事能成為秘密對任何人都有好處。有一段時間,我懷疑那個人就是那天陪蒙娜一起打熱水的沉默寡言披肩短發的女孩。當然這是毫無根據甚至有些卑鄙的猜測,是為了滿足我的好奇而隨意假想的一個犧牲品。真的很對不起她,可能是我太想看到她了!
為了緩解我們的學習壓力,學校為我們安排了一場心理健康普及大會。浩浩蕩蕩幾千人搬著凳子,同時走到南校區正在擴建的沙土橫飛的操場,聽著巨大音箱發出的慷慨激揚的演講,真是壯觀。當然與其說是聽演講,倒不如說是給我們一個短暫的休假。因為很少有人認真聽那兩個音箱里到底說的啥,我們只是把聲音當作伴奏,在下面聊天。兵荒馬亂中,我遇到了青青和小胖,她們搶過我手中正在翻看的一本二手書,那是我在教學樓下書販那里新買的。當小胖翻開目錄時,我的臉一下紅了起來。那是一本叫做《苔絲》的書,目錄里有一章的名字叫做《處女》。當然那時我還沒有讀原文,誤以為這是一本色情小說。導致我在會議結束后也沒有好意思去向她們要回來,真是遺憾。后來在我大學時又買了一本(那本書借給她們讀過之后因為高考迷失了),才知道那是哈代的驚世之作,里面充滿詩意的描寫讓我拍案而起,以致在不同的時間段我都隨身攜帶,以方便我反復閱讀。大約三個小時的演講,臺下的人群東倒西歪,我看到上面幾個老師也已經坐不住,相互交頭接耳,好像在討論晚飯去那個飯店。講臺上開始有人走動,其中一個人謹慎地走到一個禿頂了的五十多歲的人旁邊,俯首帖耳。那個禿頂的應該是校長吧,因為在那個人走后,禿頂就宣布了大會結束的短暫陳詞。我們好像一開始就在等待這句話一樣,如臨大赦,彼此都很愉悅。老師們坐了那么長時間還能不失斯文地走下舞臺,當我走上工作崗位之后才知道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本領。
安全,心理健康,是不是通過一次會議就能解決呢?我沒有遇到危險,也不知道自己心理是否健康,所以沒有辦法說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