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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恍若初見

“在你身邊,我就覺得自己永遠是個小孩子”。芳菲抿了一口咖啡,微笑著凝視著雨桐,那種毫不設防、粲然若星的微笑,幾乎讓雨桐不敢直視。

吳雨桐和孟芳菲在結婚14年之后突然離婚。整個離婚的過程辦得簡單快捷,以致于此時此刻,孟芳菲坐在吳雨桐身邊,讓雨桐有一種兩人根本就沒有離過的錯覺。這時候,距離他們離婚正好過了一個月,芳菲特意從余杭不遠千里趕到榕城,當他們在火車站見面的那一刻,雨桐有一種想上前抱住芳菲的沖動,但他終于還是忍住。兩個人只是禮貌地互相問候,禮貌地握了握手,然后雨桐帶芳菲去自己租住的小屋。一路上,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著,雨桐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站在他眼前的女人曾經是他所有的快樂,是他生活的動力,是他生命的全部,但如今她又象是一個陌生人,仿佛從未與他相識。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和她的關系,他有些后悔同意讓她過來的決定,但在他內心深處,又是這樣深切地渴望著與她相見?!拔疫@究竟是怎么了?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既然已經離了就別再胡思亂想了?!眳怯晖┚褪沁@樣在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又企圖終止這種胡思亂想的過程中,帶著孟芳菲來到了他的出租屋。

“你看你,還是老樣子,房間搞得這么亂……”孟芳菲一進吳雨桐的房間就忙著收拾了起來,一邊收拾一邊微笑著“批評”吳雨桐幾句,仿佛她終于調整好了狀態,想好了自己接下來該扮演怎樣的角色。雨桐想要阻止但又不知道該怎么說,他看著芳菲不停地收拾垃圾、整理床鋪、掃地拖地擦桌子、洗掉堆積如山的鍋碗瓢盆、從角角落落里找出需要換洗的衣服……好象自己倒成了客人,他只好傻傻地搬張椅子坐在陽臺上繼續看書,然而還是坐不住,他于是借口去超市買些日用品便匆匆奔了出去。

雨桐漫無目的地在街上到處游走,他努力地想理清頭緒卻依然感到茫然無緒,他拼命地去展望未來但還是陷在過往里糾結不堪,到最后他只有硬著頭皮逼迫自己不要去后悔。他到附近的超市里去買了些芳菲愛吃的水果點心,在回家的路上,平地里刮起一股勁風,吹得他頭痛。他仰望天空,天藍地讓他睜不開眼;他俯視大地,樹葉和塵土被風帶動著在他腳邊飛舞,身邊的汽車開過,一輛緊接著又是一輛,整條街都已經被川流不息的車流給填滿,所有的汽車都似乎被一條無形的紐帶給拉扯著,一會走,一會停,一會走,一會停……至于車子什么時候能走,什么時候能停又何嘗能由開車的人決定!吳雨桐不由暗暗下定了決心:“昨日之日已不可留,明日之日一切照舊——該過去的總要過去,覆水又怎能再收?”

盡管雨桐有思想準備,然而在打開門的剎那,他還是驚呆了,整個房子潔凈如新、一塵不染,臟衣服、臟襪子、臟碗臟碟臟筷子、隨處亂塞的方便面空袋子、隨地亂吐的花生殼瓜子殼都不見了,非但廚房間、餐廳里干干凈凈,連衛生間的馬桶都被芳菲刷得象剛買的一樣——短短兩個小時之后,他的家已徹底由“狗窩”升級成了一處“賓館”,而且是三星級以上的。

“怎么連床單被套都換了?這新被單你是從哪里找出來的?”雨桐走進自己的臥室,對于芳菲的家務能力他是熟悉的,他還是沒料到自己的家竟能在芳菲手中變成這個樣子,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走錯了家門。

“這新被單是我從余杭帶來的,就知道你沒有換被單的習慣,想著過來就順便幫你換一換?!?

“這個,哎!這怎么好意思呢……謝謝啊!”

“怎么跟我這么客氣了,以前可沒見你這么跟我說過話呢”芳菲一邊晾著剛洗好的雨桐的衣服,一邊似笑又嗔地對雨桐說道。

“那個……以前的事,咱就不說了,對了,你也別忙了,我帶你出去吃飯吧。這里的菜偏甜,你可能有些吃不慣,咱們要么去找一家湘菜館?!?

“沒事,既然來了,你還是帶我嘗嘗這里的特色吧,聽說榕城的特色小吃味道也不錯,甜一點就甜一點。”芳菲拿起一條衣服東尋西找,才發現所有的晾衣架都已經用光,然后再看看雨桐的陽臺,也實在已晾不下更多的衣物了。

“那個……衣服你就別晾了,反正也天黑了,明天我自己會晾的”

“還有這里的被單被套,都已經洗好了,你明天千萬記得要晾掉,浸在水里時間太長不好……”

“好好,我知道啦,你快把手里的活放下,我們出去吧!”雨桐連聲催促著芳菲,讓她放下家務趕緊跟他出去。他一轉頭忽然就意識到,這一幕場景又是多么地似曾相識!以前記不清有多少次了,他都是這樣連聲催促著自己的妻子,催她放下家務,趕緊跟自己出去,或者吃飯或者逛街或者抓緊時間去看一場電影,而他的妻子總是笑嘻嘻地讓他再等會再等會,說馬上就好馬上就好——如今突然又想起這些,雨桐忍不住心里一顫,往事為什么總是那么讓人回味!

這天晚上,雨桐帶著芳菲走了許多路,在榕城有名的“三坊七巷”里,芳菲東走西顧,對什么都充滿了好奇,魚丸、芋泥、蠣餅、蔥餅……凡是她所知道的榕城特色小吃也幾乎嘗了個遍,等到實在走不動也吃不下的時候,芳菲終于想回去了。

“我的行李箱在你這里,今晚我……要么就……你看你那還擠得下嗎?”芳菲怯聲地問,

“沒事,我先幫你去開個賓館,等下我就把你的行李箱送過來”雨桐急忙回答道。

“哦,這樣啊,那好吧”芳菲仿佛微微嘆息了一聲。

……

“小菲,人不能總是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我們都要長大,都會變老,事實上,我們已經老了。”雨桐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眼睛還是停留在窗外的點點燈光中,透過賓館的陽臺望出去,白天的喧囂已經漸漸歸于沉寂,黑夜中的城市總能讓他的內心安靜下來,但是今夜的街景卻讓他感覺多了一絲蕭索和落寞,仿佛不經意間,時光就已經流逝了二十多年,他不禁也嘆息了一聲說道。

“沒有啊,你一點也沒老,我看你還是十年前的樣子,連白頭發都比以前少了”芳菲還是笑瞇瞇地盯著雨桐說道。

“哈哈,都已經四十的人了,眼看著就要奔著天命之年去了,哪里還能不老呢?”

“可是,每當我回想我們過去的那些時光,就總覺得自己還很年輕,還……”

“別說這些了,小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人總得向前看,事實上,我是真覺得自己老了,看來你的心態好,至少比我年輕,那你就好好地把握當下,去尋找自己新的幸福,去創造自己新的青春,我覺得,你今后,一定會過得更好!”

“真的嗎?”

“真的!”

……

吳雨桐沒有和孟芳菲聊得太多就匆匆地離開了賓館。一來時間已經很遲,他明顯感覺到芳菲已經累了;二來他怕再晚的話芳菲還是會留他。要是芳菲再次讓他留下,他真怕自己拒絕不了,但是孟芳菲或許真的是累了,這一天,她從千里外的余杭趕到榕城;這一天,她仿佛是頭一次遇見他;這一天,她走了太多的路,吃了太多的東西;這一天,她無比地興奮又暗暗地悲傷;這一天,她沒有挽留雨桐,在雨桐走后,她倒頭就睡,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

離開賓館回到自己的家中,吳雨桐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孟芳菲給他新換的被單里還散發著他所熟悉的香味,那是芳菲慣用的一種洗衣液的香味,或者還摻雜著芳菲的體香,無論如何,這味道都讓他涌起了對于家的回味。潔凈的廚房、整齊的餐廳、曬滿陽臺的衣服、刷得雪白的衛生間、還有這溫暖的散發著清香的被窩……無一不讓他想起自己以前的家——盡管他一直刻意地回避著不去想它,但或許正是之前回避地太刻意了,才讓今天晚上的那種感覺抑制不住地噴薄而出。是啊,那是家的味道!盡管離開這種味道已經有一段時間,但是今夜,那種熟悉的味道已經將他徹底包圍。不管是品味那種熟悉的味道,還是咀嚼那些恍惚的記憶,又或者是隱約間對于家的依戀,此時此刻,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場春雨,它悄無聲息地襲來,百轉千回地纏繞,吳雨桐已經徹底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今夜,他注定將輾轉難眠……

“啊!你看那月亮好圓!”吳雨桐抬手指向天空,提醒身邊的孟芳菲跟他一起抬頭看天。

“是啊,今晚的月亮,好圓……嗯?……你好壞!”孟芳菲輕輕打了一下吳雨桐的肩膀,因為趁著芳菲抬頭的剎那,雨桐情不自禁地吻了芳菲的臉。其實用“吻”這個詞未免也有些牽強,因為連雨桐自己都不能確定到底有沒有吻到芳菲的臉頰,他只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由于太過緊張,剛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此刻他已經想不清了。

“你……真好看!”雨桐看著芳菲,看著芳菲紅著臉,低著頭,羞澀地不知所措的樣子,他反而不緊張了,仿佛是一個調皮的孩子與人惡作劇地開了個玩笑,看著別人窘態百出他則在暗地里哈哈大笑著。雨桐知道自己這一次“偷襲”大概是成功了,為了打破這緊張而沉默的氛圍,他難得地說了句贊美的話。

“你這么壞!我不理你了”芳菲小聲地說著,還是不敢抬頭看雨桐。

……

這一天正是吳雨桐和孟芳菲初次見面的一周后,這天晚上,風清月白、春風送暖,雨桐如約邀請芳菲看了場電影,由于情節過于單調,未等電影結束,雨桐忽然拉起芳菲早早地就離開了影院。他們一路邊走邊聊,從吳城的紅旗路走到勞動路,在城北大橋溜了一圈又走到人民路,在河濱公園找了張椅子坐下聊了半個多小時又走,前前后后走走停停大約兩個多小時,兩人幾乎已經繞吳城走了一圈,直到雨桐覺得時間真的不早了,于是提議送芳菲回市一宿舍。當走到醫院巷時,兩人又不約而同地再想去城北大橋上溜溜。

當他們再次走上城北大橋時已經是子夜,這時候行人都已散去,喧囂了一日的城市在此刻終于安靜了下來。雨桐和芳菲靜靜地靠在橋欄邊,看著橋下的流水蜿蜒而過,雨桐仍然意猶未盡,繼續著剛剛的話題。

“你為什么這么想做個護士?”

“我覺得做護士很好啊,可以幫到許多人,讓他們少些病痛,早些康復,讓他們在住院時能感受到溫暖和關懷,如果有很多病人因為我的努力而多一些快樂,我也會覺得很開心?!?

“可是,做護士很辛苦,比醫生要辛苦多了,然而卻沒能象醫生這樣有地位,受人尊重?!?

“還好啦,我做了三個多月,感覺還行,再說做哪一行不辛苦啊,護士這份工作我挺喜歡的,每天都有病人在感謝我們,我很滿足。”

“嘖嘖,未來的南丁格爾,史上最偉大的護士之一,就在我的身邊……了不得,不得了!”吳雨桐向孟芳菲豎起了大拇指,模仿著電視臺主持人的口吻,煞有介事地侃侃而談。

“好啦!你也別捧我了,有時候碰到脾氣不好的病人和家屬,因為一點小事朝我們大喊大叫,我們也生氣難受的,但是沒辦法,工作么,總得做,總得做好嘍?!?

吳雨桐望著眼前的女孩,在晚風中娉婷站立著,她柔柔的長發隨風飛舞,柔柔地漫卷過她的雙肩,柔柔地飄拂過他的手臂,她斜倚著欄桿的瘦弱的身影,在潔白的月光下卻是那么楚楚動人——雨桐忽然涌起一股沖動,他將手指向天空,天空有一輪皓月,正獨自皎皎……

“啊!你看!那月亮,好圓!”

……

那一晚之后,吳雨桐仍然難掩內心的興奮和激動,提筆寫下了一首詩:

想……

我好想看你清純的模樣

稚氣的臉嫣紅的頰

微啟的唇半低的頭

還有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

充滿著喜悅,又帶著憂傷……

所有的痛苦我都遺忘

無奈的心情再也跟不上

只有歡樂在我眼前飄蕩

你的美麗讓我欣喜

你的甜蜜讓我癡醉

你的溫柔又讓我忍不住輕狂

拉著你的手兒,年輕的心想要飛翔

那閃爍的群星,都在朝我微笑

那無盡的夜空,放不下我的夢想

呵!

你擁有這世上所有的美

卻不受半點的污濁

你擁有這世上所有的愛

卻把她全部給了我

你輕輕地一笑

我這片心靈的荒漠,頓時成了花園

我真的好想

好想看你清純的模樣

今生能夠讓我遇見你

來生讓我寂寞一萬年也愿意

這首詩雨桐沒有給芳菲看過,他原來是想等結婚那一天交給芳菲,真到了那天卻又忘了,再后來,雨桐已經很少寫詩,也越來越缺少寫詩的激情,至于以前他寫的那些詩,終于是留在了日記本的某個角落中,他自己都無從記起了。

然而在當時,雨桐和芳菲無疑是戀愛了。他們的愛情就好像是冥冥中的天意安排,一切都發生地讓人猝不及防;又好像是雨露滋潤后的萬物生長;一切都發生地那么自然;他們有時天天都會見面,有時一個月也會不聞不問。不管他們見面的頻率怎么變化,雙方都已經無法抹卻各自在對方心中的身影。

雨桐會時不時給芳菲寫信,雖然他們都同在一個城市,雖然他只要騎車半小時就能和她相見,但他還是固執地相信有些話是必須通過文字才能表達得出來。他寧愿通過筆和紙去講述他那些瑣碎的生活感想與感悟,也許,他就是享受著將自己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變成文字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好比是他在衛校跟體育老師學打太極,在起式之后一連竄的招式就會綿綿而來,不把一整套動作打完心里就會不舒服。在雨桐的世界里,文字已經變成了他的呼吸,氣息經過喉鼻、氣管進入肺葉然后再由氣管、口腔徐徐呼出,一呼一吸才是自然。很多時候,當他心里有了想法時,如果不把它寫下來,就會感覺如同氣息進入了胸腔而不能呼出來一般,會讓他格外難受。雨桐的信芳菲并不總回,但她很喜歡看,不管自己的工作如何忙碌,一有空閑她就會拿起雨桐的信反復地看,她喜歡雨桐那些清新質樸又飄逸靈動的字句,她經??滟澯晖f他未來一定能成為一個大作家,而每每這時,雨桐就會面露微笑,多年以后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在當時,那是多么自信的笑容!

那時候,芳菲的工作很忙,總是要加班。雨桐在服裝廠則很空,在芳菲值夜班的時候雨桐會經常去陪她。雨桐鼓勵芳菲去報考護理專業的函授大專,并逼著芳菲去參加成人高復班的夜校。在接下來的一年里,雨桐有空就會去輔導芳菲,在語文和歷史方面,雨桐的講解經常會讓芳菲聽得入迷。在那段時間里,芳菲總是說:“雨桐,你天生就應該是一個老師?!薄坝晖?,你不去做老師太可惜了!”

在芳菲畢業工作后的第三年,她就在當年的成人高考中獲得了高分,并順利考取了浙江醫科大學成人函授護理班就讀。雨桐則在畢業一年后就考取了一所成人大專讀財會專業,當時在選擇專業時身邊的人都想不通雨桐為什么不報醫學。紅星服裝廠的黨高官還專門找雨桐談話,質問他為什么不讀醫學,并且還鄭重告誡雨桐如果不讀醫學的話就不給報銷學費,去外地讀書的時間只能用調休不得請事假等等,但是雨桐還是義無反顧地報了財會。之所以填報財會這個專業,倒不是因為雨桐有多想當一個會計,只不過是他迫切想擺脫醫生這個職業罷了。他覺得自己除了醫生之外做哪一行都可以都應該做得好。然而若干年以后雨桐很快發現自己錯了,除了醫生之外,自己幾乎任何一個行業都沒有做好,雖然他在之后的二十年里經歷了不下十余個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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