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生產者、銷售者生產、銷售不符合食品安全的產品應承擔十倍賠償責任

——高某訴昆明百貨大樓(集團)超市有限公司等產品責任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云南省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云01民終4574號民事判決書

2.案由:產品責任糾紛

3.當事人

原告(被上訴人):高某

被告(上訴人):昆明百貨大樓(集團)超市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百大超市公司)、云南高度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高度公司)

被告:昆明百貨大樓(集團)超市有限公司百大店(以下簡稱百大店)

【基本案情】

高某分別于2015年12月12日、2015年12月13日和2015年12月14日在百大店處購買了單價為198元石運來瑪咖酒164瓶,貨款總計32472元,該產品外包裝標識的QS編號為530015015596。經查,高度公司為上述石運來瑪咖酒的經銷商。2016年4月1日高某以百大店銷售的上述產品未取得食品生產許可證為由訴至法院要求被告退還貨款并支付貨款十倍的賠償金。另查明,百大店系有限責任公司分公司,沒有獨立法人資格,隸屬于百大超市公司。涉案石運來瑪咖酒出品為高度公司,生產者為香格里拉縣達瓦青稞窖酒廠,生產許可證QS530015015596,該生產許可證產品名稱為白酒,企業名稱香格里拉縣達瓦青稞窖酒廠,有效期至2015年1月19日。

【案件焦點】

1.高某所購涉案164瓶石運來瑪咖酒是否符合食品安全標準;2.高某主張的價款10倍賠償是否有法律依據;3.百大超市公司、百大店、高度公司是否應對高某承擔退還貨款及賠償10倍貨款賠償金的民事責任。

【法院裁判要旨】

針對爭議焦點一。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第三十五條第一款之規定:“國家對食品生產經營實行許可制度。從事食品生產、食品銷售、餐飲服務,應當依法取得許可。但是,銷售食用農產品,不需要取得許可?！北景钢猩姘?64瓶石運來瑪咖酒外包裝標識生產許可證QS530015015596的許可范圍并未包括瑪咖酒,因此,涉案產品未取得食品生產許可證。并且本案涉案的瑪咖酒屬于直接提供給消費者的預包裝食品,根據《食品安全國家標準預包裝食品標簽通則》(GB7718-2011)第4.1.9之規定:“預包裝食品標簽應標示食品生產許可證編號的,標識形式按照相關規定執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第六十七條規定,食品安全標準應當包括對與食品安全、營養有關的標簽、標示、說明書的要求,本條規定:“預包裝食品的包裝上應當有標簽。標簽應當標明下列事項:……(八)生產許可證編號……”本案中,被告銷售的瑪咖酒食品標簽上含有虛假內容,不符合預包裝食品關于包裝標簽的強制性規定,即不符合食品安全國家的標準。針對爭議焦點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第一百四十八條第一款,“消費者因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食品受到損害的,可以向經營者要求賠償損失,也可以向生產者要求賠償損失”。《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食品藥品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五條規定:“生產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或者銷售明知是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消費者除要求賠償損失外,向生產者、銷售者主張支付價款十倍賠償金或者依照法律規定的其他賠償標準要求賠償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本案中,百大店、高度公司作為涉案164瓶石運來瑪咖酒的銷售者,應當建立并嚴格執行進貨檢查驗收制度,嚴格審查其所銷售的食品是否符合與食品安全、營養有關的標簽、標識、說明書的要求,依照法律、法規和食品安全標準從事經營活動,但其在涉案164瓶石運來瑪咖酒外包裝上標識的生產許可證存在虛假內容,在已明顯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情況下仍繼續銷售該食品,應當認定百大店和高度公司的銷售行為系明知,依法亦應承擔賠償責任。一審查明百大店系有限責任公司分公司,沒有獨立法人資格,隸屬于百大超市公司。故百大店的民事責任依法應由百大超市公司承擔。綜上高某要求退還貨款并支付貨款十倍的賠償金的訴請于法有據,應予以支持。

昆明市五華區人民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第三條、第十九條、第二十條、第四十二條、第九十六條第二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食品藥品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五條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第一百一十八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百大超市公司、高度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退還原告高某貨款人民幣32472元;

二、百大超市公司、高度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原告高某價款十倍賠償金人民幣324720元;

三、駁回高某的其他訴訟請求。

百大超市公司、高度公司不服一審判決,上訴至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第二十六條規定:“食品安全標準應當包括下列內容:(一)食品、食品添加劑、食品相關產品中的致病性微生物,農藥殘留、獸藥殘留、生物毒素、重金屬等污染物質以及其他危害人體健康物質的限量規定;(二)食品添加劑的品種、使用范圍、用量;(三)專供嬰幼兒和其他特定人群的主輔食品的營養成分要求;(四)對與衛生、營養等食品安全要求有關的標簽、標志、說明書的要求;(五)食品生產經營過程的衛生要求;(六)與食品安全有關的質量要求;(七)與食品安全有關的食品檢驗方法與規程;(八)其他需要制定為食品安全標準的內容?！钡谌鍡l規定:“國家對食品生產經營實行許可制度。從事食品生產、食品銷售、餐飲服務,應當依法取得許可……”第六十七條規定:“預包裝食品的包裝上應當有標簽。標簽應當標明下列事項:(一)名稱、規格、凈含量、生產日期;(二)成分或者配料表;(三)生產者的名稱、地址、聯系方式;(四)保質期;(五)產品標準代號;(六)貯存條件;(七)所使用的食品添加劑在國家標準中的通用名稱;(八)生產許可證編號;(九)法律、法規或者食品安全標準規定應當標明的其他事項。專供嬰幼兒和其他特定人群的主輔食品,其標簽還應當標明主要營養成分及其含量。食品安全國家標準對標簽標注事項另有規定的,從其規定。”本案中,涉案產品所標注的生產許可證產品名稱僅為“白酒”,并未包含涉案產品在內,故涉案產品并未取得生產許可,已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關于食品生產應當獲得生產許可證、食品應當標注生產許可證編號的規定。生產許可證是食品生產和流通的前提,是食品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一項重要表征,即使涉案產品為合格產品,未對消費者造成損害,但在預包裝食品標簽上未標注生產許可的行為可能會對消費者造成誤導進而影響消費者對食品安全的判斷,因此生產者生產、經營者銷售未取得生產許可的食品應認定為銷售明知是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行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食品藥品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五條規定:“生產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或者銷售明知是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消費者除要求賠償損失外,向生產者、銷售者主張支付價款十倍賠償金或者依照法律規定的其他賠償標準要求賠償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备叨裙咀鳛樯a者,百大超市公司作為銷售者,在明知涉案產品未取得生產許可的情形下仍生產、銷售涉案產品,且相關行政部門對涉案產品未取得生產許可對生產者、銷售者進行了行政處罰,亦能夠確認涉案產品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故高某作為消費者有權依據上述法律規定向高度公司、百大超市公司主張涉案產品價款的十倍賠償,故本院對高度公司所提事實補充不予確認,對高度公司、百大超市公司所提上訴請求不予支持。關于高度公司、百大超市公司所提高某并非消費者的上訴主張,根據《最高人民法院審理食品藥品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三條規定:“因食品、藥品質量問題發生糾紛,購買者向生產者、銷售者主張權利,生產者、銷售者以購買者明知食品、藥品存在質量問題而仍然購買為由進行抗辯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备吣迟徺I了涉案產品,其作為消費者有權提起本案訴訟,故本院對高度公司、百大超市公司的該項上訴主張不予采信。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后語】

一、生產、銷售不具備生產許可證的食品是否應承擔賠償責任

通過檢索裁判文書網食品糾紛案件的數據分析,食品糾紛案件中消費者以標簽標識不符合法律規定為由提起訴訟占了絕大多數。這部分案件可以分為兩類:標識缺陷和標識瑕疵。標識缺陷,指食品的標簽標識違反食品安全國家標準的情形,如食品無生產許可證、未取得特定的質量標準、標注的食品添加劑不符合規定等,這類案件的特點都在于對于食品的標簽標識與食品本身質量是否相符;標識瑕疵,指食品的標簽標識的構成要素不規范或不完整,但食品質量本身與標識的外觀要素相吻合,如未標注生產者聯系方式、字體大小寫不符合標準規定、進口產品未標注中文標識等。

本案屬于生產者在預包裝中標注的生產許可證與食品種類不一致,且標識的生產許可證已過期的情形,應認定為標識缺陷。在實踐中會存在生產者生產的食品未取得生產許可,但食品符合質量要求,消費者食用后也未產生損害后果的情形,對此種情況生產者是否應承擔責任。有部分觀點認為,食品生產許可與食品安全標準屬不同范疇,食品生產者是否取得食品生產許可與其生產的食品是否符合食品安全標準不具有必然聯系,標簽標識即使存在缺陷、瑕疵,但未對使用人產生損害后果的,生產者不承擔賠償責任。筆者認為,《食品安全法》第二十六條采取概括加列舉的方式規定了食品安全標準包括的內容,第三十五條規定了國家對食品生產經營實行生產許可制度,從事食品生產、銷售、應依法取得許可,第六十七條列舉了預包裝食品應標注的事項。由此可見,食品生產的標示內容與食品安全具有密切關聯,法律之所以將這些內容作為必須標明的事項,旨在確保生產者具備生產符合食品安全標準食品的條件,提高生產者的準入制度,避免不具備生產條件、技術不過關的生產商制造不符合標準的食品,同時也使消費者對食用的食品有清楚的認識。因此,食品生產許可是生產食品的基本要求,即使生產的食品符合質量要求,未對消費者造成損害后果,但生產者明知食品未取得生產許可仍予銷售且使用過期的生產許可證編號,容易對消費者造成誤導,損害消費者的潛在利益,生產者應承擔賠償責任。本案中,食品監管部門對涉案食品進行了依法查處,對生產者、銷售者均作出了行政處罰,也可認定為生產者生產的食品不具備安全標準。生產者、銷售者明知案涉酒類未取得生產許可仍對外生產、銷售,應向消費者承擔賠償責任。

二、對于賠償責任應如何認定

經統計,食品糾紛案件的裁判結果有以下三種:第一,僅支持退貨,不支持十倍賠償;第二,支持退貨,并支持十倍懲罰;第三,支持退貨,酌定進行賠償。各地法院賠償標準的差異,導致了事實認定、裁判尺度的不統一,容易同案不同判。關于食品安全的賠償標準,《食品安全法》第一百四十八條規定,“生產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食品或經營者明知是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食品,消費者除要求賠償損失外,還可以向生產者或者經營者要求支付價款十倍或者損失三倍的賠償金;增加賠償的金額不足一千元的,為一千元。但是,食品的標簽、說明書存在不影響食品安全且不會對消費者造成誤導的瑕疵的除外”。該條規定中并未明確必須對消費者造成損失才可主張十倍賠償,只需生產者、經營者銷售明知不符合食品標準的食品即可,這與《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五十五條造成損失的懲罰性賠償有區別。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等部門組織編寫的食品安全法釋義中,對懲罰性賠償制度的適用做出了如下解釋:該款規定的懲罰性賠償,不一定在消費者有實際損害的情況下才可以主張,即使消費者購買后尚未食用的,也可以主張要求支付價款十倍的賠償金。立法者的本意應在于食品使用的廣泛性、重復性及高危性,對生產者規定了較重的法律責任。本案雖未對消費者產生損害后果,但其仍有權以生產者未履行告知義務主張十倍的懲罰性賠償。當然,從裁判者的角度,考慮到食品安全問題的專業性,如何判斷食品標簽標識缺陷、標識瑕疵與食品安全標準之間的關系,在認知上存在較大差異。筆者希望《食品安全法》對于僅有標簽瑕疵但不影響食品安全的類別進行詳細界定,使裁判者對食品安全認定作出清晰判斷,有利于案件的裁判統一。

編寫人:云南省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 鄧林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