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篇 欲識廬山真面目

律師的公文包

有一個美國笑話：選擇律師時，就看他的公文包，如果公文包是新的，說明該律師是新手；如果公文包是真皮材質且破舊，那這是一位成熟、資深、值得托付的律師。笑話總是有一些真實依據的。這個笑話竟然在一位德國律師身上得以驗證。

2018年4月，中德刑事律師論壇在京舉行，六名德國律師與六名中國律師在六天時間里，就刑事程序、刑事制度、刑事辯護等議題進行了充分交流。來自德國的Gustorf律師是一位資深刑事律師，他執業三十多年，法律素養深厚，觀點新穎，見解頗深。

論壇期間，Gustorf律師形影不離的公文包也成為全場焦點：碩大、破舊，磨出的一圈毛邊露出黃褐色皮渣兒。Gustorf律師稱這個公文包已跟隨他二十多年。這個破舊公文包，是Gustorf律師的又一張名片。

律師提供專業服務，專業素養和經驗是提供服務的基礎。如霍姆斯的經典名言——“法律的生命是經驗而不是邏輯”，經驗是獲取當事人信任的基礎。每一個案件對當事人而言是百分之百，當事人尋求的是律師傾其技能、經驗、才華所提供的最完善最專業的法律服務。律師在提供法律服務中展示的是專業精神和職業素養。初出茅廬、一臉稚氣的年輕律師，很難立刻獲得當事人的信任。律師積累經驗沒有捷徑，只有親身歷練、持續學習、博采眾長才可得。只有走過一條由法律實踐鋪就的曲折道路后才能趨于成熟，才不畏懼錯綜復雜的法律關系和頭緒萬千的矛盾紛爭。

世界上沒有相同的兩個案件，律師，尤其訴訟律師，面對的每一個案件都是新的，需運用知識和經驗對案件事實進行判斷，研究其中的法律問題，提出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這是一個探索研究的過程。律師面對每一個案件，都要施展“十八般武藝”：洞察秋毫的觀察能力，全面細致的分析能力，準確的預測能力，正確恰當的法律判斷能力，快速果斷的反應能力，引經據典、旁征博引的說服能力，舉重若輕、進退自如的決策能力。唯有如此，律師才能運籌帷幄地化解沖突、解決矛盾，才能沉穩自如地維護當事人權益，促進社會秩序恢復。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十八般武藝”亦非一朝一夕之功。律師要獲取這些技能，單靠讀遍法學著作不可能瞬間功力大增，法條倒背如流也不意味著技能自動生成。功夫是一招一式練出來的，律師的技能經驗則是一點一點積累的。

律師解決的是現實中的真實問題，必須將紙上兵法與實際案件有機結合起來。一手是法律，一手是案件，目光往返二者間，以法律人的思維分析案件，運用理性和經驗制訂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

每一個律師從入行伊始，他們擁有的具體的公文包，同時也是一個抽象的“百寶囊”，用它可以收納執業中的經驗、教訓。經手數百個案件，經過百轉千回的歷練，這個“百寶囊”“鼓”了起來，新律師便成了成熟律師。此時，律師特有的思維方式已煉成，“像律師一樣思考”已成習慣，甚至職業病也如影相隨。此時，面對糾紛難題，成熟律師輕松施展各式武功，攻防自如，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獲得經驗、積累經驗很重要。交流經驗、傳承經驗，同樣很重要，甚至是行業得以發展的必要。傳統作坊間的師傅帶徒弟方式是傳承行業經驗的最佳途徑，律師行業也多采此模式。新入行律師跟著老律師，邊看、邊學、邊想、邊問，慢慢地熟悉了門道，獲取了技能，掌握了訣竅，然后站在師傅肩膀上繼續攀登。

英美法系的訴訟律師注重經驗，沿襲這種傳幫帶方式。法庭上進行的交叉詢問，英美律師能夠對證人連續拋出一連串的問題，其技術技巧運用嫻熟。我虛心問其道，他們回答很干脆：就像騎自行車一樣，師傅怎么教，我們就怎么學。

我國恢復律師制度三十余年，行業積累尚不足，師傅帶徒弟模式最大的短板是找不到合適的師傅。而且，時代更迭迅速，社會瞬息萬變，新問題層出不窮，老律師、新律師都沒有既往經驗可循，只能一起向前探索、摸索。

不過，積累、交流經驗的途徑、方法有很多，律師有一個共同特點——善于分享，樂于通過媒介向社會公眾分享法律知識，也樂于向同行分享業務技能。近幾年來諸多法律微信公號成為律師交流的廣闊平臺，律師經驗類文章點擊量頗高：“律師庭前辯護金律十條”“開庭前后要做的21件事”“律師錄音取證2個條件+5大技巧”……這些平臺好像一個公開大課堂，薈萃了各種經驗。律師從中取長補短，互通有無，精進技藝。對年輕律師而言，客觀上也彌補了欠缺師傅的遺憾。

律師成長需要長時間的磨礪，猶如歲月在Gustorf公文包上磨出的毛邊一般。經驗的獲取需要時間積累，律師一點一滴地往“百寶囊”里裝進學識、見識、感悟、心得、體會、反思、技能、技巧、教訓，裝進法律理論和法律條文，裝進古今中外案例、判例。日積月累，“百寶囊”日益豐碩起來，律師也逐漸成熟起來。

律師執業如釀酒，時間越久味道越醇，以至其使用的物件也有了文化的意義。律師執業時間越久，越發舉重若輕、游刃有余。在一代又一代律師的不斷總結、傳承下，律師行業一面向前蓬勃發展，一面回首形成了厚重的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