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索菲亞教堂里的最后一次彌撒

被圍困在城里的人不必派出任何一個探子，也不需要任何一個從敵人那邊投奔來的人，就明白自己面臨的處境。他們知道，穆罕默德二世已經下達了發起總攻的命令，因而對于未來的巨大危險和自己重大責任的預感，就像暴風雨前的烏云籠罩著整座城市的上空。這些平時四分五裂和陷于宗教紛爭的居民在這最后幾個小時內聚集在一起——世間空前的團結場面總是到了最危急的關頭才出現。為了大家都得出力保衛的一切：基督教信仰、偉大的歷史、共同的文化，東羅馬皇帝舉行了一次激動人心的儀式。按照他的命令，全城的人——東正教徒和天主教徒、教士和普通教徒、老老少少，都集合在一起，舉行一次空前絕后的宗教游行。當然，誰也不許待在家里，誰也不愿留在家里，從腰纏萬貫的富翁到赤貧的窮人，都虔誠地排在莊嚴的行列中，唱著“上帝保佑”的祈禱歌；隊伍先穿過城內，然后經過外面的城墻。從教堂里取出來的希臘正教的圣像和圣人的遺物抬舉在隊伍的前面。只要遇到城墻有缺口的地方，就貼上一張圣像，仿佛它比世間的武器更能抵抗異教徒的進攻。就在這時，君士坦丁十三世皇帝把元老院的成員、顯貴人物和指揮官們召集到自己身邊，作了最后一次講話，用以激勵他們的勇氣。雖然他不能像穆罕默德二世那樣向他們許諾無數的戰利品，但是卻向他們描述了他們將為全體基督教徒和整個西方世界所贏得的是怎樣一種榮譽，假如他們擊退了這最后一次決定性的進攻的話；同時他也向他們描述假如他們敗于那些殺人放火之徒的話，面臨的將是怎樣一種危險。穆罕默德二世和君士坦丁十三世兩人都深知：這一天將決定幾百年的歷史。

緊接著，那最后一幕——那是滅亡以前令人難忘的熱烈場面，也是歐洲歷史上最令人動容的場面之一開始了。這些瀕臨死亡的人都聚集在圣索菲亞教堂里——自從基督教東西兩個教派建立起兄弟般的關系以來，它是當時世界上最豪華的基督教主教堂。全體宮廷人員、貴族、希臘東正教會和羅馬天主教會的教士以及全副武裝的熱那亞和威尼斯的水陸士兵，都齊集在皇帝四周。在他們后面是畢恭畢敬、安安靜靜跪著的好幾千人——黑壓壓的一群充滿恐懼和憂慮的老百姓，他們低著頭，口中念念有詞。在低垂的拱頂形成的黑暗之中，蠟燭費勁地照耀著這一片像一個人的軀體似的跪在地上進行禱告的人群。此時，大主教莊嚴地提高了自己的嗓門，他帶頭祈禱，唱詩班跟著同他唱和。音樂——西方世界神圣的聲音、永恒的聲音，在大廳里再次響起。隨著音樂，他們一個接著一個走到祭臺前，皇帝走在最前面，去領受主的安慰。一陣陣不停的祈禱聲在寬敞的大廳里繚繞，在高高的拱頂上回旋。東羅馬帝國的最后一次安魂彌撒開始了。因為在查士丁尼建造的這座主教堂里舉行基督教的儀式，這是最后一次。

在舉行了這一激動人心的儀式之后，皇帝最后一次匆匆地返回皇宮，向自己的所有臣仆請求原諒他以往對待他們的不周之處，隨即他騎上馬，沿著城墻從這一端走到另一端，去鼓舞士氣，就像他的不可一世的敵手——穆罕默德二世此時正在做的那樣。已然入夜，再也聽不到人聲和武器的叮當聲?？墒?，城內的幾千人正以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明天的到來，等待著死亡的一天。